第二十三章 鍍 （五）

  「把違約金交了，我們離開這兒。」

  劉年看著哄孩子的劉思稍稍放了心。

  劉思拿著銀行卡興奮地點頭，當即就撂了孩子往外跑。

  劉年見孩子睡得熟，便顫顫巍巍地坐在了床邊，手裡的木棍被他順手放在了身側。

  「哎——」

  又是一聲嘆息，他給自己倒了杯水，只是手裡的木棍一下子倒在了地上，一聲脆響把他嚇了一跳。

  他忙看向床上，卻發現孩子依舊睡得香甜。

  他疑惑地湊近了些，將孩子抱了起來卻發現孩子依舊沒有聲響。

  這讓他有些不安。

  他先猶豫著伸手輕輕捏了捏孩子，孩子依舊沒有聲響。

  劉年嚇壞了，顫抖著手就向外衝去。

  劉年跌跌撞撞地衝進了路邊的小診所，抓著大夫就是一陣哭訴。

  「這孩子被餵了安眠藥，沒事，過了藥勁就好了。不過，這安眠藥也不是鬧著玩的，你們以後可別再把這藥亂放了。」

  劉年鬆了口氣，抱著孩子又回了小出租屋。

  他默默地看著孩子那天真的臉龐，心裡就像是鑽入了無數的小螞蟻，每一隻都在啃咬著他的心臟。

  劉思很快便回來了，衣衫頭髮都有些凌亂。

  她剛進小院子就叫了起來。

  「爸，咱走吧。」

  她喚了一聲劉年，劉年卻沒有回話。

  「爸？」

  她見喚不動劉年，便升高了音量。

  一進屋就看見劉年手裡拿著一瓶安眠藥。

  「安眠藥是怎麼回事？」

  劉年質問地看著劉思，將手裡的安眠藥抬到了她的面前。

  劉思心裡咯噔一下，結結巴巴地道：「就，就一點，也不多。」

  「不多？劉思，這還是個孩子！」

  「我都說了，不多！」

  劉思看著不依不饒的劉年不耐煩地蹙起了眉頭。

  「你怎麼就這麼狠心！」

  劉年揚起了手掌又顫顫巍巍地放下，看著不知悔改的劉思胸口不停地起伏著。

  「我狠心？你當時把我送去國外的時候難道不狠心嗎？」

  劉思瞪著劉年，眸子裡是質問，是不滿。

  「我還不是為了你！如果不是出國，那個貴族學校怎麼會接收你！要不是你不爭氣，我們怎麼會淪落到這個樣子！」

  劉年的眸子都開始泛紅，他想不通。

  「你根本就是為了你自己！」

  劉思吼了回去，瞪著劉年的眸子好像是點了火的爆竹，隨時準備爆開。

  「你胡說！你！」

  劉年叫了起來，整個人都被點著了，他高高地舉起了手臂。

  那隻枯瘦的手臂，曾經抱過劉思，拉過劉思，卻不曾打過她。

  只是最近，他總是熱衷於暴力。

  「又想打我是吧？好啊！你打啊！你打死我咱們都清淨！你知道我多恨你嗎？既然家裡沒錢，那就別把我生出來！」

  「你！閉嘴！」

  「你知道我在那個學校每天都過著什麼日子嗎？你不知道！你把孩子給我！我還有事。」

  劉思抱過孩子就要出門，劉年一把拽過孩子。

  「你要去幹什麼！」

  「你給我！」

  劉思拽著劉年的手雙眸瞪得又大又圓，因為氣憤，兩個人都是面紅耳赤的模樣。

  「我不會讓你出去的！」

  劉年拽著劉思的手，兩個人糾纏在了一起。

  劉年年紀大了腿腳不便，孩子被劉思一把奪了過去。

  劉思搶過了孩子就鬆了手上的力度，劉年一個用力將劉思連帶著孩子一起甩飛了出去。

  劉年整個人愣住了，這一幕似曾相識。

  劉思不甘心地揮著自己的雙手，眼前的景象也越來越模糊。

  孩子也撕心裂肺地喊了起來，只是哭聲越來越小，越來越弱。

  又是一聲急促的急救鈴聲，只是這一次，急救鈴聲沒有挽回劉思的生命，同樣帶走的還有那個孩子，弱小的孩子。

  劉年看著眼前純白的床鋪，純白的床單將劉思整個人包裹其中。

  他緩緩地抬手，將床單拉下了一點，看著那張蒼白的臉，嘴角緩緩地上揚起來。

  「思思，你終於乖了。像小時候一樣。」

  劉年注視著劉思的臉，伸手撫了撫她凌亂的頭髮。

  「你婚禮那天爸爸不在，不過，你穿婚紗一定好看。白色和你多襯。」

  劉年笑著將白色的床單蓋到了劉思的臉上，緩緩轉身，一瘸一拐地出了醫院。

  天空依舊湛藍，好像純淨的琥珀一般。

  天邊又浮來了兩片雲彩，與原先的那一個湊在一起，像極了一家三口的熱鬧模樣。

  「哎？老先生，老先生？你哪裡不舒服？來人啊，有人在門口昏迷了。」

  小護士喊來了人，一群人將倒在地上的劉年抬進了醫院。

  很快，停屍房便多了一具屍體。

  「你不後悔嗎？」

  辰星看著他緩緩地背上了那隻沉重的背包，緩緩地開口。

  「後悔？我不會後悔的。有什麼可後悔的呢？」

  債鬼背上了袋子慢慢地越行越遠。

  辰星在那一瞬間感覺到一種無奈。

  「走了，別發呆了。」

  景行拍了一下她的腦門將她整個遊走的深思拽了回來。

  「好疼啊！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難道就不能溫柔一些嗎？」

  辰星不滿地叫了起來，瞪著景行的後腦勺鼓起了腮幫子。

  「首先，我不是女孩子，其次，我要是不溫柔你現在已經不在了。」

  景行將自己的頭轉了個一百八十度，看著身後的辰星緩緩地揚起了唇角。

  「啊！」辰星被她嚇了一個一佛出竅，二佛升天。當即腿軟趴在了地上。

  「不至於吧？」

  景行見她狼狽地趴在地上，摸索著下巴反省起自己方才的舉動來。

  不過，她的反省結果是：辰星的接受能力太弱，作為一隻鬼，心理素質不夠強硬。

  兩個人在橋底蹲了一個下午，卻並沒有再看到一隻鬼，

  「走吧。」

  景行推了推蹲在橋底的辰星。

  辰星揉了揉自己發麻的腿委屈巴巴地看向景行。

  她的內心想的是：

  根據小說定律，在言情小說中，一般都是男主角溫柔而又寵溺地將女主角背起來，然後溫柔地回頭笑著說「寶貝兒，你真輕，記得多吃點」。

  在武俠小說中，一般會是男主角將女主角一把扶起，然後輕功一運，神仙眷侶一般。

  在科幻小說里，應該是男主角將女主角背上然後啪啪飛彈出一對翅膀然後飛回去。

  「趕緊起來，要不然你就自己走回去。」

  景行打破了辰星的幻想，冷著臉將她拎了起來。

  辰星哭喪著臉起身，她怎麼忘記了，自己這樣應該屬於懸疑小說！

  兩個人攔了一輛計程車還沒坐穩，司機便一腳油門飛了出去。

  兩個人的身形一下子撞到了身後的靠背。

  「師傅，你這車速也太不友好了吧？」

  辰星揉了揉自己發木的後腦勺，對著開車的司機嘀咕道。

  「小姑娘，如今的年頭，最值錢的就是時間。時間懂不懂？這麼說吧，多跑一分鐘，我就能多賺幾十塊錢。」

  那司機比劃了一下手勢，左手拽著方向盤來回地穿梭。

  辰星抿了抿嘴巴，有點猶豫要不要繼續搭話，這個動作危險係數有點高啊。再加上這速度，這車流量。

  「閉嘴，開車。」

  景行直接一句話打斷了司機大叔的侃侃而談。

  司機瞄了一眼後視鏡，看著景行的裝束愣了一下，而後笑了起來。

  「喲，小姑娘，玩什麼呢？奇裝異服的。你是玩那什麼cosplay嗎？」

  「開車。」

  景行的聲音因為不耐煩又多了幾分冰冷。

  在這夏日裡倒是讓車內涼快了許多。

  「師傅，我姐姐最近心情不太好。」

  辰星笑著打起了圓場。

  「嗨呀，像你們這樣的小姑娘我見多了。跟你們說，那什麼玩cosplay的，我常客。哎，小姑娘，你姐姐這是失戀了吧？」

  司機師傅再一次打開了自己的話匣子，嘰里呱啦地談起自己的戀愛經歷。時不時地帶上手勢，這小小的計程車在洶湧的車潮里來回地跳躍。

  他那見縫插針的本事，惹來了一路的怒罵。

  「kao，你丫開車不看道啊。」

  「師傅，要不你稍微慢點？」

  辰星瞄了一眼車外，那車速，可真是高危。

  「小姑娘，你們放心，叔這車速可是我大半輩子操練出來的。一般人沒這車技。」

  他拍著胸脯，得意洋洋地開口。

  辰星不敢再開口，默默地擺弄起自己的手指頭來。

  「丫的，你開車看著點，把老子車都劃了。」

  司機師傅一嗓子吼起來，辰星立刻正襟危坐起來。

  車外傳來了相似的謾罵，不過很快就被車速落在了身後。

  辰星一路上提心弔膽地捏著自己的手指頭，雖然她已經是一隻鬼了，可她依舊怕死。

  倒是景行安靜地不像話。

  辰星偷瞄了一眼卻發現景行睡過去了。

  「不是吧？」

  辰星用力 捏了一把自己的左手，看著沉睡的景行一時啞然。

  「嘶——嘭！」

  還沒等她回神，汽車的碰撞聲就傳入了她的耳朵。

  那一瞬間，她的耳朵嗡嗡直叫。她不得不抬手捂住了耳朵。

  「轟！」

  一聲爆炸，兩輛車同時著了起來。

  這大概是辰星最後有印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