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玉臨（三）

  蘭舟在帳門外等到了剛剛點兵回來的他。

  「有些話還是提前說開的好。先進來吧。」

  王爺背著手進了自己的營帳。蘭舟點了點頭緊隨其後。

  兩個人依舊是面對面坐著。

  「王爺有話請講。」

  「你來做本王的門客是為什麼？你的才華絕對可以選擇太子或者宸王。為什麼你卻選擇了本王？」

  蘭舟淺淺一笑，好看的眸子將這邊疆的淒涼染上了京城的溫度。

  「因為，王爺需要我。我也需要王爺。」

  蘭舟端起了手邊的茶杯，茶杯那潔白的瓷面與那纖細的手指相互襯托。

  「本王能給你什麼呢？想必你也知道，論權勢，宸王太子都比我強；論資質，我也不如他們。」

  「王爺的手裡，有水。」

  蘭舟將手裡的茶杯放了回去。

  「蘭舟之前也說過，水能載舟，也能覆舟。而王爺手裡的水，加以利用一定是載舟之水。」

  「如果你錯了呢？」

  「我確定我不會錯的。王爺是天選之子。」

  蘭舟眼眸中的自信讓他一愣，他曾經也自信自己一定會得到父皇的青睞，只是一次次的希望總是被一次次的失望擊潰，最後，他終於再也爬不起來。他甚至放棄了手裡的門客、權力，朝堂上的他安安靜靜，朝堂下的他默默無聞。

  曾經與他來往密切的朝臣都漸漸地其他而去，就連太子一黨都放棄了對他的暗地調查。

  「你想得到什麼？」

  過了許久，他才緩緩地開口。

  「我只是想看到王爺榮登皇位。到那時希望王爺能夠放我回山。」

  「回山？」

  「不錯，功高震主者從來都沒有什麼好下場。蘭舟自認是個膽小之輩，自認怕死得很。」

  「你還真是直率。」

  他看著將怕死談的如此淡然的她輕笑一聲，幹了手裡的茶水。

  「那，蘭舟就當王爺應下了。」

  蘭舟也將手裡的茶一飲而盡，君子協定便在這兩杯茶之間定了下來。

  之後的日子，打仗的日子少，休憩的日子多。只是每次打仗，他都會對對方的野蠻刷新認知。

  蘭舟雖然機智過人，然而對於習武之事卻是有緣無分。

  每次打仗她都會在不遠處看著，只是看著。

  「王爺，秋意濃了。」

  蘭舟伸手接住了從樹上飄來的落葉，緩緩地開口。

  他垂眸看去，那葉子是一片十分普通的葉子。

  「冬天馬上就來了。」

  蘭舟看向了大漠另一邊，他明白了他的意思。

  「接下來就是硬仗了。他們一定會想辦法將我們的城池攻下，至少也要攻到關內。他們需要大量的事物。」

  聽著蘭舟的話，他皺起了劍眉。這些胡人各個身高馬大，騎術更是精湛，他們這些從京城來的士兵根本不是對手。若是想取勝，則必須採用計謀才能勝。

  「王爺，你看這裡。」

  蘭舟將手指指到了身後的小城處。

  那是一座不大的城池，一來，地勢險要少有人來往，二來，不是什麼商道。

  「你的意思是？」

  「這處城池，十分適合防守，但不利於攻打。如果我們能夠將胡人引入其中，那便是瓮中捉鱉。」

  蘭舟盯著那處小城，話語間有些忐忑。

  因為這意味著，這處關口會被他們放棄。但失了城池這種事情，一旦上報皇帝絕對不會輕易饒恕。

  「沒有其他的法子嗎？」

  他看著那處小城也是一陣糾結。

  「有。全體將士苦練半月與胡人殊死搏鬥。」

  蘭舟抬頭看向他，這種選擇的死亡率大大超出前者，但凡有些頭腦的人都不會做出如此選擇。

  他咬牙應下，私底下安排了將士將軍中的物資偷偷地往那處小城轉移。

  等到幾位將軍知道這事的時候，已經運走了大半軍餉。

  「王爺！你這是什麼意思？」

  將軍姓劉，祖上都是有功的大將，他自然世襲了父親的將軍頭銜。

  「我的意思劉將軍不知道嗎？與其與胡人殊死一戰為什麼不扯退一步？」

  「撤退？王爺，你這是在做逃兵！我們受了皇帝之命前來鎮守疆土，可你還沒有開戰卻已經開始當起了逃兵！你對得起聖上的信任嗎？你對得起天下人的信任嗎？」

  劉將軍激動地面紅耳赤，拍的面前的桌子咚咚直響。

  「如果兵敗，你失去的就不只是聖上的信任了。」

  他瞪著劉將軍，一步也不肯退讓。

  「你簡直愧為將士！」

  「你妄為將軍。明日一早立刻撤兵，劉將軍早些休息吧。」

  「你！我會立刻將此事稟明聖上！你等著！」

  「劉將軍，這事就不牢你費心了。」

  「怎麼回事？你們對我做了什麼？」

  劉將軍渾身發軟，根本就走不了路。

  蘭舟自一旁走出來，將劉將軍綁了個結實。

  「如此，便可截住消息外傳了。」

  他鬆了口氣。

  大軍在第二日迅速撤離，第三日修整一日，第四日繼續修整，第五日嚴陣以待。

  七日，等了七日，胡人的軍隊從一開始的觀望變成了大肆進攻。

  第八日，大軍被圍困在了城內。

  連續三日，城門大關。

  「明日開始每隔半日詢問可有降兵。第一批降兵將水給他們，第二批將粥給他們，第三批將牛羊肉給他們，第四批也留下，最後的降兵與那些不願投降的留下。第一批降兵全部殺掉，第二批留下一半，第三批留三分之一。」

  蘭舟坐在一側看著他將計策一一傳給在下面聽令的將軍。

  經此一戰，幾位將軍都對這位名不見經傳的王爺有了新的認知。

  夜晚，邊疆的風呼嘯而來。冰冷的風糊在臉上的好似一把把的小刀，一刀刀割在人臉上，生疼。

  蘭舟一席單薄的白衣立於城樓，狂風颳過，那一身白衣便像是天上仙人的華服。縱使他看過眾多的美女，也還是被這一幕迷了眼。

  蘭舟見他上了城樓，緩緩地收回了遠眺的眸光。

  「此一戰，不能出現在朝堂。」

  蘭舟淡淡地開口，似乎是在討論今晚吃什麼一般。

  他身形一滯，這一戰他收穫了眾多俘虜，打敗了本不可能打敗的胡人，如今卻要讓這份功績隱於大漠，與那些死去的戰士一樣消散於大漠。他不甘心，怎麼會甘心呢？

  「我知道王爺不會甘心。但是如果王爺耐不住這份不甘，那以後的道路只會舉步維艱。」

  蘭舟面色坦然，這道理不需要她多言，他都清楚。

  寒風更加猛烈了，冬天這麼近了麼？

  他看著滿地的血腥緩緩地點了點頭。這份不甘，他，耐住了。

  小城護住了一片城池，他們將疆土推進了幾座小城。

  他的軍功開始一點點地展露。一年的時間飛逝，他沒有忘記往母家寄去邊疆的特產，也沒有忘記偶爾給自己的父皇寫一封問候信，無關朝堂，只是隻言片語的近期狀況。

  小城的百姓過上了安穩的日子，偶爾也會有姑娘來附近送些吃的。

  他一笑而過。

  又過了一年，皇上將他召回了京城。

  蘭舟自然緊隨身側，看著臉色微黑的他忍不住笑道：「王爺該保養一下皮膚了。」

  「保養皮膚是女人家的事情，我一個大男人怕什麼？」

  「王爺說的是，大男人黑那是光榮。」

  劉將軍驅馬靠了過來，跟著一起笑道。

  「不過，小軍師是不是留了什麼好東西？這臉白嫩的，就算不是女人我們也羨慕。」

  一起駐守邊疆久了，幾位將軍倒是與兩個人熟絡了起來。

  大家湊一起的時候也會拿蘭舟白嫩的臉龐開玩笑。

  蘭舟抹了把自己的臉，笑道：「這是爹娘生養的，我也沒辦法。再說，我又不能習武，風吹不到日曬不著。」

  「有理。」他忍不住多看她一眼，胡說八道也能有理有據，果然是才智過人。

  車馬行過無數城鎮，一群人也從夏末走到了秋初。

  到達京城的那天，晴空萬里。

  皇上的臉上難得的有了讚許之色，那是他期待了多少年的表情。這比他所得到的任何獎賞都讓他激動。只是這幾年的歷練足以讓他成長為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

  皇上看著他這副成熟的模樣，心裡倍感欣慰。

  回到王府他便收到了來自其他幾處王府的拉攏信。

  獨木不成林的道理大家都懂，僅僅兩年時間他在邊疆磨鍊出來的人脈是這些人長居京城所得不到的。

  「皇弟的運氣可真好，我們都一直在府中提心弔膽，生怕皇弟出現什麼意外呢。」

  太子笑著給他斟滿了酒。

  「皇兄，這酒該是皇弟給你倒才是。」

  他禮貌地將酒壺接到手裡，反手將酒倒入了太子的杯中。

  一場家宴，看上去溫馨和愛。

  他回到府里已經過了三更。

  「王爺，你沒事吧？」

  剛一進府，老管家就將人接了過去。

  「沒事，就是酒喝得有些多。」

  他腳底略微有些發軟，卻還是勉強踉蹌著往院子裡撲去。

  「王爺，你回來了。」

  蘭舟聽到了這處的聲響，立刻趕了過來。

  他看著衣衫整齊的她便知道，她一直在等著自己。

  想到這裡，不由得莞爾。

  「好久，沒有這般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