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下雪了。」陳晰盯著外面，說道。

  「什麼？」沐川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

  「外面下雪了。」陳晰扭過頭，看向沐川。沐川的臉色很差，他這種問題可能需要很長一段時間調養。

  「是嗎？倒是有些想看了。」沐川笑了笑，盯著窗戶，但是窗戶上都是一層水汽。陳晰找來布把窗戶抹乾淨，果真能看到外面零零落落的飄下來的雪花。

  陳晰走回來，沐川從被子裡伸出手，拉住他的手，嘆了口氣，說道：「對不起。」

  「……」兜兜轉轉，又繞回了原來那個問題。

  「該說抱歉的是我，是我沒有照顧好你。我不知道你……」

  護士那天的話還歷歷在目：這個病人多久沒休息了？過度勞累導致心肌缺血。

  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心抽疼，他一個人獨攬大局，扶曲，葉輕舟的案子都是他一個人，他不知道有多少個夜晚，他一個人在那裡看資料，尋找思路，制定計劃。

  他和扶曲，葉輕舟的事情，他總是姍姍來遲。

  沐川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又陷入自責，伸手摸著他的臉，說道：「別擔心，我會幫你解決的。」

  陳晰一時梗咽，然後說道：「你知道我擔心的根本不是這個。」

  「我知道。」沐川笑了笑，「但是我不知道該用什麼辦法讓你不去想這些事。說抱歉太過雞肋，這事本就沒有對錯之分，而且我的身體，我自己最清楚。」

  「……」

  「小川，你說，你有多少事情瞞著我呢？」陳晰反握住沐川的手，沐川沉默片刻，笑道：「那可能太多了，相信不久你就會知道。」

  「那你憑什麼要求我坦誠呢？」陳晰的這個問題太過鋒利，讓沐川一時間無從回答，是啊，每個人都有秘密，他又憑什麼要求陳晰一定要對他坦誠呢？

  「大概，是我的那些秘密無關於你，你知道了反而是害你。而你的事情多與我有關，我可以考慮幫你解決。」沐川說道。

  說了些話，沐川已經有些累了，身體不好就特別容易疲倦。沐川轉身想把枕頭撈回來，但是他只有一隻手，放不好。

  陳晰看著幫他把枕頭墊好，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語氣不自覺溫柔起來，問道：「累了嗎？先休息一會兒吧。」

  沐川也沒拒絕他，直接閉上眼準備睡覺了。陳晰就坐在一邊靜靜看著他休息。說真的，這樣的時間真的不多。這樣靜靜的，看著沐川什麼事也不做，什麼也不管，但是現在想想，這並不是陳晰心裡最理想的退休生活。

  退休並不是什麼事也不做，而是也能做點有意義的事。

  陳晰笑了笑，搬了一條凳子，坐在窗邊，看著外面的飛雪，越下越大，路上行人匆匆。凌城其實很多年，沒下這麼大的雪了。

  中午的時候，那個老頭回來了，把沐川也吵醒了。陳晰已經不在屋內，沐川環顧了一眼，看著窗邊還擺著凳子，微微垂眼，覺得即使是在被子，手也有些發冷。

  「怎麼，情人不在就開始思春了？這可還是冬天呢！」老頭看他的模樣，忍不住調侃。

  沐川已經習慣了他的滿嘴跑火車，淡淡地說道：「那至少我還有情人可以思，你住院這麼久，怎麼沒見人來看你一眼？」

  老頭突然語塞，神色看起來有些傷感，沐川微微挑眉，想著自己不會戳到他痛處了吧？

  「我妻子去世很久了，久到我想不起來多少年了。本來我都不想在這個世界上苟活了，但是我想啊，我妻子在這世上什麼都沒看過，我要替她去看一看，不然太可惜了。」老頭笑了笑。

  沐川無言，老頭繼續說道：「要不是得了這病，我也不用回來了，我出院了還要出去，不過可能是出不去了……」老頭難得有些傷感地看著外面。

  沐川也微微嘆了口氣，忽然覺得自己年紀輕輕，心態倒是和這老頭差不多了。

  沐川忽然問道：「你知道關於他的事情嗎？就這幾天的。」「他」不言而喻指的就是陳晰。

  「我知道啊，網上傳的沸沸揚揚，傻子都知道了吧？」老頭說道。

  「你說，我有辦法幫他平息這場風波嗎？」沐川目光根本沒有看老人，甚至這話也並不全是在問老人，而是在自言自語。

  老人沒有回答，而是等著他的下文，沐川果然繼續說道：「如果不是為了救我，他也不會撞到那個路人，也就不用……」遭受這些無端的謾罵。

  「如果不是那個路人，你也不用延誤治療。本來是有機會痊癒的吧？現在呢？十有八九有後遺症留下。」老頭這樣說道，沐川明白他話里的意思，沐川在自責，那個真正做了錯事的人卻沒有半分愧疚之心。

  難道這個世界不就是這樣嗎？有人為了一點過失內疚，有人犯下罪行卻不自知。

  「是啊……本來是有機會治癒的吧？」沐川心裡比誰都清楚，手按著胸口，「可是要我怎麼做呢？也去苛責別人嗎？我也應該自怨自艾一下嗎？」

  「……」

  沐川沒有繼續說下去，打開手機想找先前和他合作的那個記者，打開手機才想起來原來的手機被他砸了。

  沐川又去搜榮嘉的報導，才算找到榮嘉本人。

  因為先前合作的關係，榮嘉對沐川的態度相當不錯，所以沐川說要找他幫忙，榮嘉也是極為爽快地答應了。

  找完了榮嘉，沐川想著要不要動用自己傀儡師的身份。雖然傀儡師並不多，但是就像安全局一樣，傀儡師之間也有不成型的傀儡師協會，而沐川在其中的地位不低。

  如果他動用這個身份……

  雖然心裡在猶豫，但是電話已經撥出去了，沐川簡潔明了說了一下自己的身份以及打這通電話的目的，那邊也是很爽快地答應了。

  這麼幹淨利落地辦事，沐川心裡舒服了許多。

  安排完了已經過去大半個小時了，這才見到陳晰回來，帶著一身寒氣。

  陳晰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等身上的寒氣散去一點，才靠近了問道：「好點沒有？」

  沐川微微蹙眉，問道：「你每次進來都要問我這麼一句。」

  「……我這不是擔心你嗎？」陳晰莫名有些委屈。

  「好好好，我的錯。」沐川無言，倒是把一旁的老頭逗笑了，笑得還不亦樂乎。

  「小川，你說句實話，你怎麼知道葉輕舟的問題在他的藥里？」陳晰的話題轉的猝不及防，沐川微微一頓，笑得：「可能是我比較聰明？」

  這個問題叫沐川怎麼回答？開的外掛？和魔鬼的交易？能搪塞就儘量搪塞唄。

  「小川。」陳晰語氣很溫和，卻帶著幾分不容置疑，沐川無奈，說道：「我去葉輕舟家的第一天就注意到了葉嵐吃的藥，但是當時不確定。後來我們去找了紀辛，紀辛的精神科醫生，又是夜魔人，但是夜魔人也需要介質來控制，想來也只有藥物是最方便又不容易起疑心的。」

  這樣的解釋聽起來倒也合情合理，陳晰也就不再追究。

  就在這時，陳晰的手機響起來，陳晰看了一眼，是秦默打來的。因為那件事情，除了特別組的幾個人，其他人的電話他一個都不接。秦默也幫他過濾了一些垃圾簡訊和電話，免得陳晰被騷擾。

  但是這陣子陳晰也一直在被騷擾。雖然有秦默幫忙攔截，但是總有漏網之魚。

  「怎麼了？」陳晰接起來就問了一句，電話那頭是秦默略有些興奮的聲音：「老大！你看那篇報導，榮嘉寫的那篇！」

  陳晰微微一愣，聽到榮嘉這個名字陳晰就抬頭看了一眼沐川，沐川靠在床上，床已經可以放的更低了，沐川的唇色也好轉了很多，陳晰在心裡嘆了口氣，掛斷了電話，打開瀏覽器。

  陳晰沒有第一時間翻到榮嘉的報導，但是陳晰還是一眼就看到了那篇報導：陳組長傷人背後的真相，你真的了解嗎？

  也是這樣博人眼球的標題，陳晰點進去，報導把沐川累到的事情說出來，還說了陳晰是因為送沐顧問去醫院才撞到了路人。因為路人的緣故，延誤了沐顧問的治療，以致於沐顧問將來可能會留下後遺症。

  把事件一下子上升了一個高度，網絡輿論就是這樣，上一秒還在指責別人，轉頭就能來指責另外的人。

  「哇，這老太婆也太惡毒了吧？延誤治療要是出事了怎麼辦？她付得起責任嗎？」

  「就是就是，沐顧問是誰她是誰？」

  「還想訛人錢，她良心不會痛嗎？」

  「這種人要是有良心，還會做這樣的事嗎？」

  「……」

  寫一篇報導就能引導的輿論？當然不是，這背後還有一個看似人數不多，卻極為龐大的傀儡師協會在推動。不然這麼簡單，否則紀程怎麼會想不到？紀程聯繫了很多人，但是寫的報導都石沉大海，而且陳晰一直避而不談，紀程他們也不知該如何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