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所以你想對他們要些什麼呢？自由？還是什麼？」陳晰問道。

  蕭靖回過頭，想了一下，才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麼，讓他們改變簡直不可能，有些東西就是這麼根深蒂固地長在他們腦子裡，你說我要是現在跳下去，會不會讓他們有所改變？」

  「改不改變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這樣做會給我們的工作帶來很大的困擾。」陳晰說道。

  「那你說，我現在該怎麼辦？其實我很討厭麻煩別人，因為實在太麻煩了。」蕭靖說道。

  陳晰可以看出，蕭靖其實並不是那麼叛逆的人，或許在平時更是逆來順受，所以他今天沒有做出和林香，汪涵一樣的事。

  蕭靖的這個問題，陳晰無法回答，陳晰想著如果是沐川在這裡，或許有更好的說辭，來說服他。但是他不是沐川，他沒有很好的說辭。

  蕭靖說的根本就不是他一個學生的問題，而是這個時代，很多同齡人的問題。

  「你也無法回答是嗎？」蕭靖問道。

  「我確實無法回答。」陳晰老老實實地回答了他，蕭靖盯著他的臉，陳晰也轉過頭看著蕭靖，四目相對，蕭靖忽然笑了，說道：「其實你這樣的人，做朋友也挺好的。」

  「那你接下來要怎麼做？」陳晰問道，陳晰覺得此時的自己好廢啊，連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怎麼做？能怎麼做？要麼從這裡跳下去，要麼從這裡走下去。」蕭靖無所謂地笑了笑，這樣風輕雲淡說著這樣的話，聽著實在令人難過，連蕭靖的父母都忍不住沉默了。

  「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奶奶看到你這樣，會不會很難過?」陳晰也想不出什麼話來安慰他，其實他可以堅信，如果此刻他跳下去，也是現在這樣風輕雲淡，毫無留戀。

  但是陳晰覺得蕭靖還在這裡跟他聊天，一定是有什麼東西值得他留戀。

  從蕭靖的話里可以感覺到，他奶奶在他生命中的作用，就像一束光，一直照亮他前行的路，但是後來他的光不在了，父母對他來說和負擔一樣，算不得光。

  但是陳晰想不出來，那個讓他留戀的東西是什麼。

  「你不會要忽悠我，說我奶奶變成了天上的星星，在看著我吧？」蕭靖笑了笑，說道。

  「……」陳晰確實有些想這樣忽悠他。

  「我感覺你還有什麼沒做完的事。」陳晰想了想還是說出來了，「我感覺這個世界還有一點你想留戀的東西是嗎？」

  「是啊，我就想我還這麼年輕，我想去看看這個世界啊！我不想來這世界走一遭，結果什麼都沒做就這麼離開了。」蕭靖笑了笑，說道。

  「確實，還有很多事情還是美好的。」陳晰點了點頭，蕭靖忽然站起來，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只聽得到他大聲喊道：「所以我要去看看啊！我要帶著我奶奶的願望，替她去看看這個世界啊！」

  蕭靖的動作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陳晰也嚇得以為他要幹什麼，聽到這句話，陳晰莫名地感到有些欣慰，看到他從欄杆上跳下去，踩在了天台的水泥地上。

  陳晰也跟著跳下去，看向蕭靖的父母，問道：「他的話你們都聽到了吧？一味的強加並不是會讓他越來越優秀，只會讓他不堪重負。失望和絕望都是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往往你看起來簡單的一件事，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有什麼壓力？」蕭靖的父親還是有些不滿，這樣的話令陳晰都忍不住皺眉。

  葉輕舟突然開口說道：「十幾歲的孩子沒有壓力？那你有什麼壓力？領導？工作？你的一輩子就這樣了你還有什麼壓力？孩子他還有未來有前途，他要擔心自己的未來是不是前途明媚，他還要擔心會不會變成你這樣的人。十幾歲的孩子壓力哪裡來的？還不是你們給的？是你們每天逼迫著他不斷學習學習，是你們給他的壓力讓他無法動彈，你說他的壓力哪裡來的？你們做父母的，又不是商人，想著在孩子身上投資，以後收取回報是嗎？」

  蕭靖的父親沉默了，目光落在蕭靖身上，但是蕭靖對他也確實失望了，連看都不願意看他一眼。

  蕭靖的母親大概是聽進去了，眼淚還在不斷湧出來，說道：「靖兒，是爸爸媽媽對不起你，你願意原諒我們嗎？」

  蕭靖的父親沒說話，但還是看著蕭靖，蕭靖連頭都沒轉回來，冷笑一聲，說道：「你們現在知道了？當初為什麼不知道？我憑什麼要原諒你們？」

  「就憑我是你爸爸，你就該聽我的！」蕭靖爸爸的脾氣又上來了，要不是白曉按著，估計又要打人了。

  蕭靖紅著眼眶，吼了一句：「你不配！」

  陳晰趕忙按住蕭靖的肩膀，蕭靖撲進陳晰的懷裡，沒有放聲哭，但是陳晰感受到他聳動的肩膀。

  「作為父親您更要講道理，對孩子不是一味的打罵就能教出孝子的。」陳晰說道。

  「我不管，給我錢，我要走。我要離開他們！」蕭靖猛然抬起頭，蕭靖父親怒道：「好，給你，給我滾！」

  說完蕭靖父親一甩衣袖扭頭走了，直接不管了，蕭靖笑了笑，也沒看蕭靖母親，直接扭頭看向天台外面的天空，陳晰也鬆了口氣，至少算是勸回來了，幸好這個孩子是本來就不是想輕生。

  蕭靖母親欲言又止，蕭靖卻連頭都沒回一下，氣氛有些尷尬。

  「靖兒。」蕭靖母親喊他，蕭靖沒回頭，只是說道：「你走吧，反正沒有我你們過得更輕鬆，放心，以後會給你們養老送終的。」

  「……」蕭靖母親一直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還是悻悻地走了。

  一幕落下，陳晰，葉輕舟，白曉和蕭靖站在屋頂，大風吹得陳晰有些頭疼。

  「你接下來要做什麼？」陳晰看面前的孩子，雖然是個少年，但是他的心智已經不是一個少年可以比的了。

  「接下來，接下來當然是追尋我的夢想了。以前和奶奶在一起的時候，很喜歡唱歌，就想做一個歌手，雖然我還年輕，但是我想去試一試，追尋我的夢想，帶著我奶奶的希望。」蕭靖笑了笑。陳晰想，覺得他的奶奶確實是他的光，也慶幸最開始蕭靖是個他奶奶一起長大的，把蕭靖教育成了這樣一個孩子。

  並不是每個孩子都能去追尋自己的夢想，且這樣義無反顧。

  不是每個孩子都能逃脫這樣的牢籠，或許你會說他這樣年輕，必然經歷失敗。可是做什麼事不會經歷失敗呢？只要心懷希望，總能絕處逢生吧？

  對於很多人來說，不讀書就沒有出路，但是不是每個人都是一定要走讀書這樣一條路的。讀書是一條選擇，但是你有蕭靖這樣的毅然決然，去追尋一條相反的路，也並不是沒有出路。

  你看，這個世界有些時候確實一無是處，但是總是有人會帶著希望活下去。

  「如果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可以來找我，有能力一定幫你。」陳晰讓他記了自己的聯繫方式。一個人的力量總是薄弱的，或許陳晰也幫不了他什麼，但是多一個人，多一點希望。

  「謝謝你，你確實很適合做朋友。」蕭靖說道，稱呼間一直都是平輩，蕭靖沒有把他看作什麼兄長或是什麼。

  「走吧，我希望你以後不要這樣輕言放棄自己的生命。」陳晰拍了拍他的肩膀，讓葉輕舟先帶他回去，然後才摸出手機，看到一個電話也沒有，心裡莫名其妙有些不安。

  此時的扶曲已經被紀程帶回安全局了，沐川打電話給秦默，秦默直接把紀程喊上，這畢竟是個大人物。

  沐川沒有要跟著回去的意思，直接讓榮嘉跟著秦默回局裡，他推脫自己身體不舒服，要回家休息去了。

  秦默也沒有攔他，榮嘉雖然看起來呆頭呆腦的，但是一直跟著沐川，應該不至於筆錄錄不出來。但是他們，除了沐川，都不知道榮嘉一篇報導已經發出去了。

  陳晰還站在天台上，手機一刷，看到了置頂頭條，「兩起慘絕人寰的少年殺人案幕後真兇究竟是誰？」

  陳晰來不及細看，就看到了那個點擊量和瀏覽量，還有轉發量，都是「J」形曲線上升。

  「這……這是林香和汪涵的案子啊！」白曉也看到了這個案子，兩人還站在高樓上，蕭靖剛從高樓上下去，這邊的案子剛結束，那邊的燙手山芋又來了。

  「這個記者是誰？榮嘉？」陳晰來不及多看，直接狂奔下樓，要知道現在任何輿論都足以影響整個凌城百姓。

  白曉跟在後面，對於這個記者他們誰都沒印象，也沒人告訴陳晰抓到真兇了，陳晰只是覺得，這篇報導，很可能會驚動潛伏在安全局的那個內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