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回去
2023-12-05 17:20:00 作者: 後君子
她愣了一瞬,豎起耳朵認真聽,但是面前除了這個人低緩的呼吸以外,並沒有其他的聲響。
「你會不會是聽錯了?」她問。
「你再認真聽。」他表情嚴肅,壓低了聲音。
火苗還在搖搖晃晃,木柴依舊噼里啪啦地響,她抬眼看去,孟明朗現已神色安然地盯著篝火,那副表情似乎一點都不害怕。
「吳若,骨扇帶了麼?」
「帶了。」
「很好,保護好你自己。」
他不再說話,把手裡的木棍丟進火堆里,最後往身後望了一眼,這一眼十分悠遠。
她也跟著視線望過去,除了那一大片蘆葦外,就是黑漆漆的一片,大概往那一片一瞧,無非就是跟一塊黑布一樣,啥都看不清。可是既然他說後面有情況,那就必定是有情況的,於是凝神靜氣也跟著一起去看。
沒錯,真的有情況。
有一個藍幽幽的影子慢吞吞地往他們的方向移動。就好像一束光照在了蘆葦叢裡面,光在空氣中移動,所以蘆葦叢並沒有發出聲響。
這藍幽幽的,模樣看上去竟然有些像陳美。
看來眼前這個凡人還真是說對了,這個鬼魅是由陳美心魔結成的。
她不由自主走到他身邊,儼然做出一副要保護他的樣子。他先是愣了一下,把她拽到身後。正好中她下懷,順其自然地站到背後由他保護。
姓明的,這次你可不能冤枉我不管你了。
她得意地挑起一抹笑,假意擔憂道:「公子怎麼辦啊?」
他低沉嗓音,反問她,「怎麼,這麼快就怕了?」
「我這還不是擔心公子嘛!」
「毋須擔憂。」
藍幽幽的影子終於扒開最後一層蘆葦,正好看到兩個凡人正盯著它,一瞬間本來人模人樣的鬼魅突然間表情一變,長出兩顆長長的獠牙,就連腦門上好像都凸起了兩個角。
那又粗又長的獠牙下還淌著一些粘液,又紅又長的舌頭滾下來正好垂到胸前。
這就是由程美心中所結成的鬼魅。
每一個凡人心中所結的鬼魅樣子都不同。眼前的這個這麼醜陋,想必陳美的內心也乾淨不到哪裡去。
「公子小心。」她躲在身後輕飄飄地說出這句話。可是語氣里並沒有半分的擔憂。
他若無其事地懷裡掏出一張符紙,這是一張金符咒,上面還有一些她看不懂的符文,在朦朦朧朧的夜色中金光閃閃。
他右手二指夾立符紙,抵住下嘴唇,雙唇念出一句咒語。再對著鬼魅一指,那藍幽幽的鬼魅就被定住了,依舊保持著恐怖的面容目瞪口呆看著他們兩個。
她從身後走出來,看到那張金符咒已經貼在鬼魅的腦門上,正在月色下散發藍金色光芒。一時好奇之下,走到鬼魅面前用手想要碰一下金符咒。
他忽然著急叫住,「不要碰!」
手指將在半空中,回身問:「怎麼了?」
他上前幾步把她的手按下,語氣已經恢復平靜,「那會傷到你。」
「不是已經貼在鬼魅的身上了嗎?對我應該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吧。」
「說什麼傻話,可別忘了你的原身。」
她抽回手,繼續凝視著那神奇的符紙,看著鬼魅動彈不得的樣子,十分驚奇,一臉認真地問:「你這張紙怎麼這麼厲害,貼到腦門上就不動了。」
他上上下下打量著鬼魅,對她說:「這不是簡單的紙,提前畫好的。」
「那這是你畫的嗎?」
「是。」
「哦。」她有些敷衍。
「怎麼,你還真想要貼一張?」邊說邊從懷裡掏著。
「誒,你幹嘛啊!」她立刻急了。
他手停住了,沖她一笑,「知道害怕就好。記住了啊,以後萬一碰到有人使用金符咒,可得離他遠遠的。」
「切,不就是一張小小的紙,有什麼好怕的。以後我肯定恢復了全部妖力,就算你給我貼滿全身,我都不怕。」
「是麼。」
「那你以後等著瞧好了。」
「我怕自己活不到那個歲數啊!」
「你!」她怒極了,一跺腳乾脆坐回原來的位置。
他也就一笑,然後繼續嚴肅地凝視鬼魅。然後響指一打,符咒隱隱發亮,鬼魅開始有動作,頭活動起來,手指不停地動著。
他問:「前幾日你可曾在這裡吃過一個人?」
鬼魅的聲音刺耳低啞,發出像女人一般的嘶喊聲,「是。」
「吃的人是否叫楊依?」
「是。」
「是陳美讓你去吃她的嗎?」
「是。」
「朱繼知不知情?」
「知情。」
「朱繼和陳美合謀殺楊依的嗎?」
「是。」
「那他們二人大了肚子是怎麼回事,你可知道一些線索?」
「不知道,大人。」
「今晚也是陳美派你過來殺我的吧。」
「是。」
「楊依的魂魄在哪裡?」
「不知道,大人。也許已經去地府了。」
「回去吧。」
「是。」
鬼魅十分聽話,頭頂著那一張藍金色符咒往回撤。沒過一會兒完完全全地消失在蘆葦叢中。
她不由得驚嘆,這世間竟然有人會這種手段。
鬼魅消失後,他的表情更嚴肅,若有所思地坐回原來的位置。
她問:「我們現在是不是應該回去了?」
「嗯。」他應下一聲,探頭瞅她,「這兒暗,就由你帶路了。」
「好的,公子。」她站起來,故意伸出一隻手給他。
他剛好坐著,所以仰著頭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她又伸了一下手,白白嫩嫩的手掌心向上,還對他勾了兩下。
她說:「起來啊。」
他垂下眼眸望向漸漸熄滅的火堆,再抬眼看她鎮定自若的模樣,他的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弧度,原本藏在袖子裡的左手緩緩伸出,最後搭在那隻小小軟軟的手掌,小手掌握住他的指頭。
他說:「那你可抓緊了。」接著似乎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從地上起來。
她巋然不動,暗暗覺得這正是自己想要的。
眼前這個人很配合她不是嗎!
「公子可抓緊了,這大晚上的,你也不提前說要留下來,我也沒準備個燈籠。要是不小心摔了,倒了,我可不管。」她在前面走著,按照白天的記憶往前,身後還跟著一個高個的他。
他用鼻音回了個「嗯。」,也聽不出什麼情緒來。
她又說:「那隻鬼魅回去後還會不會繼續找過來?公子可有辦法收了它?」
「既然已經被定住了,想必那陳美也不會再讓它過來。所以也就沒有再收的必要。」
「公子是怎麼知道鬼魅來了的?我自問我的感官可是比你靈敏數倍。」
「長年積累的一個經驗而已。鬼魅過來,心中自有感受。」
「哇,公子好厲害。」
這句違心的話說出來後,雖然二人都在黑暗中,但她能明顯感覺到後面那個人的神情好像不太對。
果然,半晌後。
他緩緩一啟朱唇,「你別這樣說話。」
「我咋啦?」她明知故問。
「說謊話。」語氣懨懨的。
「我沒有啊!」她故意誇張了語氣,表示自己被誤會了。
「你有。」
「我沒有。」
「那你再夸一句,我聽聽。」
「哇,公子好厲害!」
「換一句。」
「公子真是聰明博學!」
「我怎麼就聰明博學了?你這又是從哪兒看出來的?」
「當然是因為跟了您這麼久,日積月累感受到的呀!」她口是心非的說著,臉不紅氣不喘,甚至還帶了一些嬌羞。
「哼……」
後面的人不說話了,任由她握著手。
她也不說話,又看了眼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圓光亮明潔,把眼前的路照得稍微亮了一些,但有蘆葦的地方又是一片漆黑。
她故意鬆了一下手,那人感受到兩隻手要脫離,微微用力抓住握緊了,這下是他主動握住了。
他們還在走著,腳下的路似乎永遠走不完,她慢下步伐,忽然說:「哎呀,我好像走錯路了。」
「嗯?」他正好也到了她一邊,「白天走的不就是這塊嘛?」
「可是,為什麼走了這麼久還沒走出去呢?」
「再繼續往前走,大概一柱香的時間便能出去了。」
她仰著頭看著月亮,又看著前面那一大片路,說:「走出了那一大片蘆葦叢,這塊路應該也能看得清了。」然後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正如她所料的一般,那人就是沒鬆開。
「公子,前面的路你應該看得清吧。」
「模模糊糊吧。」
「那走吧。」她繼續往前走,氣氛依舊十分安靜,安靜得讓人不得不想要開口講兩句話打破這份沉悶。於是,她問:「真是好奇怪,邪祟為什麼要把他們兩個的肚子弄大呢?」
「這要是想得通,他們也就不需要我了。」
「那這次回到朱繼家裡,公子打算怎麼做呢?難道就任由肚子那麼大嗎,總得剖出來看看裡面到底是什麼東西。」
「直接剖出來有些殘忍,得想個辦法讓肚子裡面的東西自己出來。」
「自己出來?」她實在想不到肚子裡面的東西要自己怎麼出來,甚至從哪個地方出來。
「嗯。」
「那這一出來,他們兩個性命不就沒有了。」
「這倒不至於。」
「哦,那公子當真是好本事。」這次她是發自內心的一句讚美。
「呵呵……」他忽然笑了,笑得十分愉悅。
她反而不解,雖然頭沒有往迴轉,但是語氣十分疑惑,「你笑什麼?」
他抿著嘴唇,眼睛亮晶晶的,語調歡快,「我喜歡你剛才說的話。」
她心頭一跳,身子一僵,被抓住的手似乎也僵了,渾身麻木地往前走著,半晌都說不出話來。她就像一個木偶牽著一個人不停地往前走。
他輕輕晃了一下胳膊,把她的手也帶動著,微微地在空氣中晃動著,聲音低低地問:「怎麼了?」
她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什麼怎麼了?」
「怎麼不說話?」
「沒話題了呀。公子想說話嗎,想說話就自己找話題吧。」她語無倫次回著。
他不急不躁,張了張嘴,忽然仰頭就看到天上那一輪碩大的明月,也許是情之所至,也許是無聊至極,望著天上那一輪玉盤,脫口而出,「皎皎雲間月,灼灼月中華。」
「什麼意思?」
他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十分好聽,「意思就是,月亮很亮,很漂亮。」
「你們凡人說話就是麻煩,明明是一個意思,非得弄成大家都聽不懂的樣子。」
「要是都聽得懂了,就會知道這詩句裡面的意思可美了。」
「不就是月亮很大很圓很漂亮嘛?」
「是啊,就是這個意思。」
「那我懂了呀,可我並不覺得你剛才說的詩句美啊。」
他還是笑著,原本一直放慢步子默默跟在身後,現在恢復成原來的步伐跟上來和她並肩,「那好吧。」
走了大半個時辰,終於走出了蘆葦叢,月色皎皎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稻田,這是他們白天經過的地方。走過這一塊兒就會到達朱繼的村子。由於現在是冬天,田裡早就收割完了莊稼,一眼望過去空曠無比,幾個稻草垛兒像幾個小房子一樣堆積著。
忽然之間好像聽到了一種奇怪的聲音。正是從其中一個稻草都是傳出來的,好像有什麼動物在那裡叫喚。
「好像有情況啊。」她低聲說著。
「怎麼了?」他聽到她說話,可是並沒有聽清她在說什麼。
她又重複了一句,「前面第三個稻草垛兒好像有什麼動物在叫,你聽聽。」
她的耳力很好,並不代表他也同樣好,距離她所說的第三個稻草垛兒,借著月色模模糊糊看過去,大概還有一二百米,他又怎麼可能聽得清呢。
「該不會是聽錯了吧?那麼遠的距離你也聽得見。」
她回:「聽得見,可別忘了我是妖怪。」
「也是,我又忘了。」
「走,過去看看。」
她一想到可能前面哪個小動物被虐待,心裡陡然生出了一種保護弱小的俠義心腸。
這種心腸要是換作以前可萬萬是沒有的,早就扭頭一走了之。可是經歷這麼多事她已漸漸意識到這樣一點,任何生物的命都只有一次。反正她要順路走上這一道,那就順便瞧瞧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