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稻妻

  七日後——

  雨還在下，給人的感覺就是這雨永遠也不會停了。但秀然堅信，這場雨一定會有停下的日子，因為光明終將還是會到來。

  然而這場雨究竟是從什麼開始下的呢？好像已經過了好久了……

  他緩緩從天台上走下。以前覺得這麼高的樓層十分難走，但現在看來仿佛輕而易舉。他想到了焚曉曾經說過的話，「爬樓梯也是訓練的一部分。」因此現在，仍然是他訓練的一部分——甚至可以說是他訓練的最後一步。

  經過七天來的訓練，他覺得自己終於脫胎換骨了。他將核心碎片放在內衣的口袋中，然後走出了森林。

  閃電傷不了他，比起最初與潘多拉戰鬥的那會兒，他現在一定收穫了更加強大的力量吧。

  ——他如此堅信著。

  遠方的城市冒著煙，看來這七天來撒旦已經毀了一片街區。但是它肆意猖狂的日子沒有多久了——馬上一切就都能結束了……秀然在心中暗自下定決心。

  幾架殲-31戰鬥機向撒旦飛去，可是一接近黑暗君王的身體，它們就化為了灰燼，恐怕駕駛員們也難逃一死吧。秀然注視著遠方的戰場，人類防衛隊的實力還是有目共睹的，但根本沒有辦法殺死撒旦這樣超自然的怨念聚合體。

  秀然不知道潘多拉現在在哪裡——先找到魔神再說吧，殺了她這個黑暗君王的主人再去殺撒旦本身應該會比較容易。這麼想著，秀然就開始在大街上尋找起潘多拉的身影來——但要尋找這樣一個人宛如大海撈針，不過潘多拉出現的地方就會有騷動——然而現在，秀然沒有看見任何異常的情況。人們將恐懼壓在心底，照舊上班工作，但幾乎每個人都在討論離開這個城市的事情。

  秀然無法從人群中找到潘多拉。

  他走在大街上，走在商場裡，沒有潘多拉。世界那麼豐富多彩，聆郎滿目的商品，川流不息的車輛，著一切都那麼井然有序——然而一切都只是假象。這是個潘多拉存在的世界，因此這不可能是真的。潘多拉來到地球後人們都一直惶恐不安，這樣的情景只有在沒有潘多拉的世界才會是真實的。

  「現在播報整點新聞，」商場櫃檯的電視中傳來聲音，「七天前的夜裡，市中心茨埃刻大街火災事件的肇事者警方已經追查到了下落。可是對方遲遲沒有行動，現在也徹底消失了；同時，自從三個星期前的黑金鎧甲人完敗於異星人後，黑金的鎧甲人就再也沒有出現過。據初步分析——」

  秀然離開了櫃檯，聽被人在新聞中描述自己是件十分難受的事情。他走出了商場，來到了外面。街道已然成為了他們的戰場以及魔星人的屠宰場，但這段日子還算平靜。可能潘多拉覺得有了撒旦就沒問題了，因此沒有繼續派出士兵吧。人們又恢復了正常的生活，志願者們在清掃馬路，將廢墟殘骸清除。

  他繼續向前走去，可就在這時，身後有一個人叫住了他。

  「那個……你是鎧甲人嗎？」

  秀然轉過身去，迷惑地看著呼喊自己名字的人。他穿著一件雨披，看起來也是志願者，正在清掃地面。秀然不記得自己在哪裡看見過那人了，於是便禮貌性地早上前去，「你是——？」

  「哦，我是派出所的。」那人說道，亮出了證件，「你是鎧甲人對不對？」

  見他窮追不捨，秀然只好點頭承認了——不過他根本就不認識派出所的人啊？他問：「我應該沒有見過你吧。」

  「我想也是。」那個警官笑笑，「但我認識你——而且我還認識你的一個同事。」

  守護者里有人和警方有交集嗎？秀然思索了一會兒，認識警察的也只有櫻海了吧。他問：「你說的那個人……不會叫櫻海吧？」

  「對，我說的就是她。」警官說，「十幾年前我負責她的案子，當然現在已經結了——對了，這是我的名片。」他給秀然遞過去，「我姓王，你可以叫我王隊，我同事都這麼叫我。」

  秀然向他露出一個微笑。雖然他們兩個人並不認識，不過通過櫻海，他們還是聊到了一起。他幫這位王隊長清掃街面，在交談中秀然得知，現在警方一點用處都沒有，所以也只能加入志願者，乾乾這類活了。他說，現在人們同仇敵愾，所以犯罪率就低了——但是防衛隊現在有的可忙了。

  「不過他們作用也不大吧。」秀然苦笑道，抬頭看了一眼空中那幾架橫行而過的戰鬥機，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灰色的天際。

  「是啊，大家都這麼想。」王隊嘆了口氣，「以我們的軍事實力，乃至全球的所有軍隊加起來，恐怕也沒法打倒那些怪物吧。」

  「別這麼想，」秀然安慰道，「我們也在戰鬥呢——我們互相幫助，總能夠徹底將他們趕出去的。」

  王隊笑笑，看起來沒什麼精神。「你是哪位鎧甲人？」他突然問。

  「我是迪厄——我是那個銀藍色的。」秀然說道，反正和他說「迪厄斯」他也聽不懂。

  「是嗎？」王隊將瓦礫收進垃圾袋，「但最近已經不是銀藍色的了啊……是這樣嗎？」

  「什麼？——嗯，對——沒錯。」秀然說，低下頭撿起地上的一塊牆磚，這玩意兒平時不覺得，等全散落之後就會發現還是挺扎人的。「最近變成了新的模樣，」他說，「我叫它升華狀態，已經不是銀藍色了……本來是純金的，現在變成黑金的了。」

  「純金的樣子一定很漂亮吧？」王隊問。秀然搔搔後腦勺，「還好啦……」其實純粹的升華守護形態他只有在魔星上變過一次，而且光芒很快就黯淡了下來。之後的升華狀態基本上都是暗金；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在從識海覺醒殺死傲慢的時候，鎧甲就被染上了一層黑色，變成了黑金狀態——然後這個形態就一直延續到現在。在天台訓練時穿上的鎧甲也是黑金色的。

  「那你沒事吧？」王隊關切地問，「新聞上說黑金的鎧甲人被完敗了啊！」

  「我沒事，身體好著呢。」秀然輕快地說。在天台上獨自一人修煉了七天後身體似乎也已經完全康復了。他說道：「這次我可以保證，我絕對會殺掉潘多拉。」

  「潘多拉？」

  「就是怪物的首領。」秀然解釋道，「現在嘛，我就是想隨便走走，到處看看……」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說出這句話——明明他就是來尋找潘多拉的啊！可是現在他發現，找得到找不到潘多拉已經不重要了。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他覺得，既然有些人已經永遠無法再次團聚了，那麼和那些逝去的朋友的朋友聊聊天也是好的——即使這樣，他已經很滿足了，甚至覺得這樣就夠了。

  「說起來，那個櫻海怎麼樣了？」王隊問。秀然聽見他提及櫻海時的口氣，才覺得他們兩人可能不是朋友。他頓了頓，然後低聲說道：「在玤仿中心，和敵人的戰鬥中……死了……」

  王隊瞳孔收縮，「不會吧……」

  秀然蹙起眉，「當時她犯得是入室搶劫和故意傷人罪吧？」

  王隊點點頭，「不過……本來說是要申請減刑的……結果現在……」

  「她其實也挺後悔的。」秀然說，將整理好的牆磚堆到一個地方，「當時她並不是有意的……好吧，其實我不知道那時候她是怎麼想的……但我想說，她其實本質不壞，就是一時衝動了而已。」

  「嗯……我知道。」王隊笑著看他，「說起來，她還在的時候曾經來找過我。那時候她說是來自首的，不過當時考慮到她還得去打仗，正好趁這個機會為自己緩刑，同時我也答應了，幫助她申請減刑。」

  「是嗎，你人也挺好的呢。」秀然說，將牆磚全部倒入王隊的袋子裡。王隊報以微笑，「以前我是很看不慣她，而且我們兩人總有種奇妙的緣分……算是冤家路窄吧，而且每次都能給她逃脫。不過日子久了，對她的恨就淡了下去，也考慮到她的不容易了——畢竟是鎧甲人啊，不過我可不是因為她是鎧甲人所以才原諒她的！」王隊慌忙辯解道，秀然看了想笑。

  「我知道了，」秀然淡淡地笑道，「本來我們也是有點看不慣她的，不過後來就好許多了——甚至對她產生了同情之類的感情……」

  「同情嗎……？」王隊看著陰沉的天空，默默地說道：「同情就相當於理解了——理解一個人，往後就很容易建立友情吧。我和她見面次數不多，不過最後一次見面，她還是給我留下了一個好印象。」

  「是啊……不過說真的，」秀然緩緩說道，「其實我和她算不上太好的朋友。天剛和海瀾應該算好的——」他突然停住了。王隊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們兩個也是鎧甲人嗎？哪天給我介紹認識認識？」但是他看見秀然的神色就不說話了，「抱歉……戳到你痛處了。」他低頭繼續清掃地面。

  「沒什麼，總要接受的，而且已經過去好久了。」秀然釋然地說，「況且海瀾還在呢！我們還是有勝算的——絕對會打倒入侵者，到那時候，我們就會重見光明。」

  「嗯，那就拜託你了。」王隊微笑道。

  天空突然被閃電劃破。雨下得更大了，蒼白的閃電時隱時現，街上撐傘行走的人們紛紛回家。王隊撩起雨衣，向他敬了個禮：「那麼回頭再敘吧。」

  「路上小心。」秀然向他道別。王隊揮了揮手以示再見。秀然看著他逐漸離去的背影，突然沒來由地大叫起來：「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打倒潘多拉，讓你們重見光明！」

  可是王隊與他相隔的距離已經遠到聽不見他的喊聲了。秀然雙手握拳，變得更加猛烈的冰雨淋濕他全身。

  讓我們都重見光明……我保證。

  閃電照亮陰暗的天空，不知為什麼，秀然產生了這種聯想：仿佛只要打敗了敵人，烏雲就會散去，雨就會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