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假我

  CASE10：秀然，他的情況。

  這裡是……？秀然站在燈光昏暗的舞台上，茫然不知所措。

  「這裡是你的心。」焚曉、銀夏、海瀾、亞當和夏娃出現在他的身後，如此說道。

  「也就是說，這裡是我自己心中的心的樣貌。」秀然說。後面的五人點了點頭，燈光變暗，他們隱去，偌大的舞台上只剩下秀然一個人，孤獨填滿了他的內心，讓他十分悲傷。

  「我們中的哪一個？」海瀾以嬌柔嫵媚的聲音說道。

  「我不知道……」秀然搖了搖頭，「我只想找一個了解我的人。」

  「我們都了解你。」銀夏說，將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結果被粗暴地揮開了。

  「不！你們不了解我！」秀然大叫道，「沒有人了解我！只有我才了解我自己！你們知道我現在心裡在想什麼嗎？痛苦……痛苦的根源……悲傷……感傷……我殺人了……」

  「若你想活下去，手上不沾上鮮血是不可能的。」亞當試圖安慰他。

  「但我手上的血，為什麼會是地球人的？」秀然迷惘不解，「我不應該去殺地球人的……可是我——」

  「因為變成了魔獸，所以去殺地球人了？」焚曉問，「那你怎麼不看看我？我從最初的時候就是魔獸，為什麼我從來沒有去殺任何一個地球人？」

  「我沒有你那樣的心態……」秀然緊緊抱住腦袋，「我做不到啊！」

  「那你想要幹什麼？」四人齊聲問道。

  「活下去……？不知道……我不知道……」

  「在這個亂世下，每個人生存的目標都只有一個：活下去。」夏娃出現了。秀然時刻提醒自己：她並不是自己的母親，他的母親是已經死去的莉莉絲。

  「給我們一個答案，選擇我們中的一個。」銀夏以少有的決絕的聲音說道。聲音冰冷無情，秀然發覺自己一瞬間不認識那個性情溫順的銀夏了——什麼答案？

  「你的選擇。」海瀾說，「你心中的答案。」

  五人消失了，舞台重新陷入無限的黑暗中。突然，舞台又重新明亮了起來，秀然發現幕景換了，此刻舞台變成了行星守護者的基地，他正站在基地中——可是基地不是應該已經在戰爭中被火燒毀了嗎？不知為何，秀然覺得這個問題並不是十分重要。他仿佛想當然地認為基地並沒有被燒毀。

  一直存在於心中。

  這時，秀然的面前出現了一個黑影，秀然看不清對方的臉，依稀覺得對方與自己長得很像。黑影仿佛就是自己，在冷清的基地中沮喪地坐在桌旁。

  秀然向前瞅了瞅，「那個……你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

  黑影抬起頭，乜了他一眼，隨後又神情喪然地轉了回去，將臉埋在胳膊里。「跟你沒關係。」

  秀然十分好奇：「告訴我吧……告訴我。」

  「我和你，沒有任何關係。」然而對方的語氣依然十分冷淡。

  「但是我覺得你好熟悉……就好像是很久以前迷失的另一個我一樣。這種感覺……它讓我好害怕……怕我某天會被遺棄……也會加入到死亡的團隊中……這讓我感到不安！這讓我擔心！讓我重新變回一個正常人吧！不再戰鬥！與我互動！請關心我！」

  「不。」但黑影——假我只是說了這麼一個字。

  秀然終於明白過來了：「你不就是我嗎？」他大聲說道，「我們重新融合吧，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想要幫助你，那樣也是在幫我……幫你就是在幫我啊！讓我幫幫你吧，有什麼事情是我能做的嗎？……只要不再去戰鬥就好……只要不再面對我父親母親就好……不再面對我自己就好……所以，讓我幫幫你吧！」

  「那麼什麼都不做。不要再靠近我……」假我淡淡地說，「因為無論你做什麼都會傷害到我，也會傷害到你自己。所以我不需要你。」

  被拒絕讓秀然十分生氣：「那就求求你幫助我！你……你是我啊！所以你是唯一能做到的人！只有你了解我！」

  假我搖搖晃晃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謊言……」他走到了收音機旁，將收音機打開。裡面播放著那首在焚曉葬禮上出現的哀樂。突然，黑影猛地轉身，直逼秀然，秀然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去，驚慌失措。「我無法幫你……我自己也走不出來……因為我們都一樣……我們都害怕其他人，在不斷的背叛與欺騙中，開始害怕其他人……無論是誰，都會害怕被他們傷害……父親也好，母親也好……同伴也好，敵人也好……守護者，潘多拉……所有人都會傷害到你，所以你害怕所有人……」

  「你究竟是誰！」秀然尖聲驚叫。

  「我就是你，人在自己體內都還有另一個自己存在。所謂的自己總是由兩個人組成的，現實中被人看著的自己，還有看著自己的另一個自己。因為有那麼多我們，所以你才會討厭自己一個人吧。」

  秀然失落地低下了頭，「我沒有……絕對沒有……但是，就是因為討厭自己一個人，又害怕被別人背叛，害怕鬥爭，害怕我的拳頭……所以求你幫幫我！」

  然而黑影假我還在繼續：「因為我不是任何人，所以你只是在利用我的存在進行自我逃避，因為那是不讓自己受傷的最簡單的方法！而你，卻又在某種程度上渴望傷害自己……你渴望進入絕望的境界，渴望不用戰鬥，渴望死亡，渴望徹底從這一切中解脫！所以……自己的死亡就是最好的幫助……」

  秀然猛地抬頭：「幫我！」他如此大吼。

  假我也不甘示弱。黑影大聲咆哮，「因為那是不讓自己受傷的最簡單的方法！我不是其他人，所以你天真地認為自己不會傷害到自己……愚蠢……單純……」

  「請幫我！」秀然絕望地乞求。

  假我生氣地說：「在你得知真相後，你就沒有信任過任何人！這樣的你，有什麼資格得到幫助？」

  秀然十分憤怒，黑影亦然。假我突然衝到秀然面前，抓住他的胳膊，狠狠地向下拽去，秀然被推倒在地上，地板發出沉悶的重響。那人憤懣地說：「去死好了！既然你那麼想死，那麼這就是你值得擁有的一切！你從來就沒有真正面對過自己！你以為自己是什麼？一個偉大的英雄嗎？還是救世主？還是守護者？摘去面具後，你就只是一頭被禁錮靈魂的野獸。」

  秀然無奈地躺在地上。

  假我輕蔑地看著他。「真可憐……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秀然慢慢從地上站起身。他知道自己的樣子看起來十分軟弱。「絕對有人不會辜負我對他們的信任……能夠幫助我……有人會幫我……沒錯……有人會幫我……絕對會有人來幫我……會來幫我的！來幫我！幫助我！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亞當不是我的父親！夏娃還是我的母親！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幫助我！告訴我！別殺我！這是假的！都是假象！幫幫我！我要活下去！活到最後！這是我的諾言啊！所以別殺我！回到我身邊！和我做朋友！給我幫助！不要拋棄我！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秀然燎燒基地，扼死黑影，假我窒息。

  「……這就是，你無力的表現。」黑影冷冷道。

  黑影被擊碎了，頭顱飛出窗外，舞台變紅，秀然站在血泊之中。然而突然，畫面卻又突然轉換了。時間是正午，此刻秀然站在大街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一片繁華。但是秀然卻茫然若失，無助地看著面前的這般場景。「四季乾涸的都市叢林之中，除了喧囂惱人的蟬叫聲外，什麼也聽不見；除了肆虐萬物的烈陽外，什麼也看不見。」

  「這個世界，正是你身處的環境。」假我黑影並沒有死，他重新出現在秀然的面前。

  「如此繁華，如此空虛……在這個世界中，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做什麼。」

  「與魔獸戰鬥，這就是你的使命，你畢生所肩負的使命。」

  「可是……魔獸和我是同胞，我無法向自己的同胞下手。」

  「那你就寧願對過去的朋友兵戎相向嗎？就因為自己是魔獸，所以拋棄了和非魔獸的朋友的友誼，將他們刺殺？」焚曉突然出現。

  秀然震驚地看著焚曉。「不可能……你已經死了。」

  對此焚曉只是笑笑，「但是，我還有活下去的意念；這樣的話，任何地方都會是天堂；因為還活著，幸福的機會就會有很多。」

  一瞬間，秀然在焚曉的身上看見了夏娃的影子。夏娃和焚曉的影子重迭在一起，變成了一個人。

  「活著……？可是我現在活著，我覺得一點都不幸福。」秀然原本握拳的雙手無力地垂了下來。

  假我又說道：「那是因為你沒有努力去追尋。幸福就在你眼前，但是你卻自主地將自己籠罩在悲傷與痛苦中，與幸福失之交臂。這就是你所渴望的，你無法改變的，你面前的世界。」

  「那麼，我該如何逃離悲傷與痛苦呢？」秀然問。

  對方回答：「這就要憑藉你的意志了。如果你想要離開你眼中的世界，你自然就可以做到。但是如果你情願將自己視為一頭魔獸，駐紮在這充滿背叛，沒有歡樂的世界中，那麼也依然沒有辦法來阻止你。」

  「那麼我所處的世界，是充滿悲傷的嗎……？」

  焚曉說：「這是你主觀上的認知，別人無法干涉你的決定。若世界充滿悲傷，它就充滿悲傷。這也是一個世界。」

  秀然低下了頭，「我覺得這個世界全是讓我痛苦的事情，沒有陽光與歡樂，我就在此湮滅……」

  黑影冷笑了一聲，「於是你就偏執地認為別人也是這麼看待這個世界的。」

  秀然猛然咆哮道：「沒錯啊！這就是我眼中的世界！這就是現實！這就是地獄！沒有歡樂與幸福，全是悲傷與痛苦……宛如一個灰色的地獄！全是罪惡之事！到處都面臨痛苦的分離……訣別……還有死亡……如果我也死了的話就好了……」

  「如果死去的話，那麼一切都沒有了。」焚曉淡然說道，「而如果你活著的話，就是不斷聚了散，散了聚——這就是所謂的生存。」

  「我不想再離開……我受夠了！都去死吧！都去死吧！」秀然神經質地大叫道。

  「你就是這樣一直試圖逃避自我，才會讓人們都背叛你，都拋棄你，都願意來殺死你。」假我說。

  秀然聲嘶力竭地吼叫：「絕對不是這樣！」

  「就是這樣，你就是這麼認為的。」焚曉乾巴巴地說。

  秀然死死地盯著他們，眼神中透著暴怒與狠戾。「你們兩個都不了解我……我絕對不會選擇你們的……就算是焚曉，你也一樣……」

  「這就是，你的選擇嗎？」

  突然，剩餘的四個人出現了。他們如此看著秀然，看得秀然心裡發毛：他真的做出決定了嗎？那麼答案是什麼呢？如果他真的做出了決定，為什麼他會不知道答案？

  「那麼請你們告訴我……告訴我……」秀然突然抽泣，「我的答案是什麼？我選擇了什麼？」

  他要在剩餘的四人中選擇一個嗎？可是選擇了又有什麼用？他甚至都不知道他做出這個決定是為了什麼。

  現在——

  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