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宮廷

  魔星位於太陽系中的邊緣地帶，靠近冥王星。那是一顆殘酷的紫色星球，從靜謐的宇宙中所看，那紫色行星暗泛著幽幽綠光。沙塵、岩石、酷熱、厲風、砂礫與漫天殘片的蒼穹。在那裡，有頑強掙扎的生命，有變幻莫測的死亡，而曾經那濕潤蒼翠的美景早已被燃燒殆盡。密謀、煽動和簡單的頭腦。野心、貪婪和殺戮的渴望。一些人的避難所，其他人的葬身之處。魔星人的鮮血滲進乾燥的土壤。無止息的風中，瀰漫著淡淡的哀痛……

  一名中年男子漫步在無盡的風沙中。他鬍子拉渣，穿著襤褸，邁著沉重的步子，蹋著刺腳的沙礫，一步一步向前走。他完全無視眼前的這幅情景。他的身子前傾,眼睛漠然地望著前方，因為距離他的目的地的路還有很長。他的鼻子中呼著粗氣，心裡盤算著一會兒的措辭。

  終於，他來到了目的地。矗立在他面前的是一幢聳立的宮殿。那宮殿金碧輝煌，和周圍的環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住在這宮殿裡的人或許也是盡享榮華富貴的臃腫之人吧。他將心思收回，然後正色走向宮殿的大門。「我要見潘多拉陛下。」他對門口的一名侍衛說道。

  「你是……？」那絡腮鬍的侍衛上下打量著他。男子十分不習慣被這樣注視著，於是說道：「請告訴陛下，說我是亞當。」

  「請等一下。」說完，侍衛轉身走進了宮殿。

  亞當在等待的過程中又將一會兒要說的話在腦海中過了一遍，確保萬無一失了之後，他從容地等待著回應。不一會兒，侍衛走了出來。「陛下同意見你。請跟我來。」

  亞當跟著侍衛走進了宮殿中。內部的陳設比從外面所見的樣子還要宏偉，也不知道這是潘多拉搜颳了多少才建造出來的。亞當暗自想道。在四下環顧了一遍後，他拋開了雜念，然後跟著侍衛向前走。先是向前，然後在大理石柱那邊向左轉一個彎，再在靠近伯克斯神殿的地方向右轉，然後又是右轉……要想記清楚道路根本不可能。或許把宮殿設置成迷宮一樣，就是為了防止像自己這種人闖進來吧，亞當想。

  他們在十分鐘後終於來到了潘多拉陛下所在的宮廷中心。「陛下，他來了。」侍衛向坐在龍椅上的人說道，他敬了一個禮，然後深深鞠了一躬，退了出去。

  亞當將視線投射在了潘多拉的身上。那是魔星的統治者，魔神潘多拉來自那裡已經無從得知，但是可以肯定，她並不是魔星人。她並不像地球人類神話傳說中描寫得那樣美麗。歲月已經在她的臉上刻下了皺紋，就算是像潘多拉這種人也終有老去的那一天吧。亞當無法猜透潘多拉深沉的臉孔和心底的想法。他只能猜測。兩人就這樣對視著，潘多拉那強大的壓迫感使得亞當之前所做的準備在一瞬間潰散。

  不過他還是得開口。「潘多拉陛下，我有事向您請求。」他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說道：「我想要離開了——離開這個星球。」

  潘多拉沒有回答，神色淡然，亞當不知道這是不是允許的意思。

  「十分感謝您同意了。」亞當鞠了一躬，將潘多拉的無聲看成了默認。正當他準備退下去的時候，坐在龍椅上的魔神開口了。「亞當，朕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你了。」

  這位魔神的態度十分模糊，讓人不清楚其所代表的含義。亞當轉了轉眼珠，「我想……」

  「我想，我們是否可以先敘敘舊呢？我過去的親信？」潘多拉挑高了眉毛，這次是以完全命令的語氣說道。

  「陛下，這件事情很重要。我不想繼續待在這片不毛之地了。」亞當快速地說，把之前醞釀的想法一股腦地倒了出來。「對我來說真正重要的人，在地球……我要去地球！」

  潘多拉又不說話了，她似乎有意看到——或許是享受——亞當在她面前苦苦哀求的樣子。

  「求求您……」

  這句話一出來，全場的氣氛一下子降到了冰點。一陣清脆卻又拖沓的腳步聲響起，一名鬚髮皆白的老者從高高在上的魔神的龍椅下方的陰影中走了出來。亞當這時才注意到還有第三個人在場。但他那原本就算不上高大的身形和潘多拉相比較之下，簡直就可以算得上是瘦小了。這也是為什麼亞當一直沒有注意到他的原因。

  「往日的風光已經不復存在了啊，亞當老先生。」這個稱呼從老者的口中出現，讓人感到非常違和。但是在場的三人都沒有在意。「是喪失了昔日的威風吧？老朽記得你為臣輔佐陛下的時候，可是把我們七人害得慘哪……」

  貪婪魔獸的話中不乏貶義，可讓人可以輕易聽出其中赤裸裸的嘲諷。貪婪或許有打擊報復的嫌疑，但是他的話卻句句屬實。亞噹噹然很生氣，但是他沒有理會老人，繼續對潘多拉說道：「陛下，希望您可以理解我。」

  「魔神陛下是不會允許她的部隊中出現第二個叛徒的！」老者捋了捋鬍鬚，如此說道。亞當依舊沒有理會他，貪婪無趣地退到了一邊。

  「陛下！」他再一次請求道。

  「恐怕朕不能同意，亞當。」魔神終於表明了自己的想法。亞當的丑出夠了，貪婪代表他的同伴也出了這口惡氣，現在她需要顯明自己的態度，並且阻止亞當產生二心。「『她』已經離開了，朕不能再失去你。」

  「這不重要！而且為什麼『她』可以，而我就不行……？」

  「『她』通過某種途徑離開——某種朕無法插手的途徑。總而言之，你暫時死了這條心吧。如果朕的計劃達到，朕自然會解放你，還會解放所有的魔星人。」潘多拉決絕地說道。

  「陛下，我還是懇求你……」

  「請求到此結束，你可以退下了。貪婪還有事所說——」

  「潘多拉！」亞當突然咆哮了一聲，就算是魔神也頓了一下。不過沒多久，她微笑著開口道：「是陛下，亞當。」然後，她恢復了冷漠並決然的神情，下了逐客令，「退下吧，亞當。如果你現在還不想繼續輔佐我的話，你可以回到你那破舊的小屋去了——我記得是在神殿對面的艾澤拉斯山脈上面吧？」

  這句話中的諷刺意味十分明顯，一旁的貪婪魔獸向亞當露出了勝利後得意的笑容。亞當咬了咬牙，然後識趣地離開了宮殿。他回頭看了一眼絡腮鬍侍衛，心想：如果有機會，我還會再來的。

  亞當離開後，老者來到了潘多拉的面前，單膝下跪，「陛下。」

  「平身。」潘多拉說。

  貪婪站起來後又鞠了一躬，「老朽此次有重要情報要告知於陛下。」

  「請講。」

  「陛下，昨天老朽照例在地球施法，以老朽獨有的蠱霧侵蝕那些可能成為守護者的地球人。但不幸的是，木星和土星守護者闖了進來，破壞了蠱霧的瀰漫。而在與守護者的戰鬥中，老朽發現了第三名守護者——金星維納斯。老朽的兩名得力幹將均已被消滅，望陛下指示。」

  潘多拉身子前傾，細聲說道：「朕也已經感應到了，在你被逼到絕路的時候朕下令撤退，但是一次犧牲兩名武將可不是七大護法應有的樣子啊。」

  「請陛下恕罪！」貪婪連聲說道。

  「這一次暫且饒恕你。」潘多拉坐回了龍椅上。「但是既然要請罪，就先拿出功績來吧。朕擔心隨便赦你的罪會引來其他人的不滿。」

  「大恩大德感激不盡！」貪婪由衷地說道，「老朽會拿出功績的。沒有被發現的行星守護者應該還有三人，就從地球人類中找出這三人吧！」貪婪說罷，拿出了藏於衣服之中的微型青銅鼎，然後閉上雙眼，化作一道綠光，向地球飛去。

  青年緩緩睜開了眼睛，強烈刺眼的陽光讓他十分不適應。他過去一直在奔跑，不斷地在那個黑暗而又狹小的空間奔跑。那地方雖然小，卻沒有盡頭。他跑了好久好久，終於看到了一絲光芒。隨之而來的強光衝擊著他的雙眼。雖然不習慣，但是他感受到了溫暖。

  首先進入他的眼帘的是一片純白的世界，和之前那無盡的黑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隨之他看到了一張臉。那張臉很眼熟，但是他一下子想不起來她是誰。那張臉上布滿了皺紋，眼角熟悉的魚尾紋讓他終於記起面前的人是誰了——她的名字是夏娃。她和自己有關係。她的身份是什麼？她是自己的……母親？對，就是母親。他想起了在那一片黑暗之中還有好多人。他們也在奔跑。夏娃懷抱著襁褓中的自己。

  鮮血、混亂、哀嚎、悽慘，這些東西混雜在他的腦袋中。他只記得在那個地方，唯一沒有的東西就是希望。

  他抬起頭，注視著面前的那張臉。夏娃的嘴唇在動，默念著他的名字。秀然……他是秀然。夏娃的聲音轉移了他的注意力，讓他的心中不再想著那似有似無的情景。

  「你終於醒了。」

  「我在這兒睡了多久？」這句話脫口而出，秀然驚訝自己的潛意識那麼清楚明白。

  「三年了，你在這兒已經躺了三年，一直都沒有醒過來。」夏娃說道，眉間帶著明顯的痛楚。

  秀然仔細回憶在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但是他無法想起來。或許正如夏娃所說的，在這三年裡他就一直處於昏睡狀態。

  夏娃看著年輕人的臉，這張臉和她可不像。秀然有著黑色的短髮，一張瓜子臉，又粗又黑的眉毛，挺拔的鼻子，還有薄薄的嘴唇。此時他的眼睛空洞而無神，又讓夏娃心頭一緊。她又想起了那個雨夜……

  大雨傾盆而下，四周瀰漫著戰火與黑煙。雨、火，加上瘋狂嘶吼的颶風，致使兩者蔓延得極快，但是雨仍然無法澆滅火。他倉皇地從燃燒的木屋中跑出來，第一個見到的人就是她。他的臉上儘是粉塵，還有鮮紅的血液。

  「幫幫我……沒有了……」他語無倫次，在狂風的咆哮下，讓她無法完全聽清楚他的意思。「……也死了……魔神降世，一切都完了……救救我們……交給你了……」

  他的痛苦，讓她心如刀絞；他的哀求，讓她心如火燒。她的手裡拿著一塊能量碎片，散發著金光。她看了他一眼，「交給我吧。」

  一陣嬰兒的啼哭，在狂風怒號中出現。她快速地衝進已經被業火遍布的小木屋，裡面一片漆黑。嬰兒躲在襁褓中，揮舞著小手，大哭著等待救援。她迅速抱起嬰兒，然後逃離了小木屋。等她一離開那裡，小木屋就燃成了灰燼。

  他已經走了，不知道去了哪裡。或許他們需要分道揚鑣了吧。她低下頭看了一下嬰兒，然後快速走開了。

  夏娃從浮想的思緒中回到了現實。「你也睡了很久了，可以出去活動活動筋骨。」她對秀然說道。

  秀然微微點了點頭。但現在他還不想離開，那個場景還深深地可在他的腦海中，無法抹去。但是既然現在已經醒了過來，而且明白那個場面並不存在，那麼他或許可以考慮接受夏娃的意見，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