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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4:39:09 作者: 振露
    謝夫人活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現在這樣,強烈地希望某個人從世上消失過。

    但軟軟動作更快,乾脆離開了謝家,消失得乾乾淨淨。

    她開始提醒吊膽,整夜整夜睡不著覺,既找不到軟軟的蹤跡,也尋不見她的小乖的下落,生怕軟軟找到了小乖,怕他做什麼。

    幸運的是,他們最後還是抓到了軟軟,將其繩之以法。

    可他們在北方的那些縣城裡找了很久很久,也沒有找到應該去了北方的小乖。

    「他那個時候的抑鬱情緒很嚴重。」請過來的側寫師聲音輕柔,話里話外都希望她能做好最壞的預期。

    謝夫人甚至不知道在夢裡那段時間,自己到底是怎樣度過的。

    人最後是在一個偏遠,連快遞都要去鎮子上才能去取的村落里找到的。

    她風塵僕僕地趕過去,迫不及待想對他道歉,認錯,想讓他回家。

    然而她的小乖並不認她了。

    謝夫人見到他的時候,他正在樹上給村裡的老人家摘柿子,他沒有從樹上下來——因為現在下去,再爬上來會很不方便。

    他表現得溫和疏遠,禮貌又客氣地先像她道了歉,然後才問她的來意,連猶豫都沒有,乾脆拒絕了他。

    她站在樹下面,聽他很平靜地承認自己之前的不理解。

    還有怨恨。

    「……那個時候其實很疼。」

    她聽見自己的孩子這麼說,「我只知道自己生了很嚴重的病,並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以為自己要死掉了。」

    他醒來之後發現自己在醫院的病床上,工地那賣盒飯的夫妻坐在病床前面,說,娃,你現在這樣不行。

    他也知道自己不行的,可同樣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那對好心的夫妻看他可憐,又生了病,一個人確實不容易活下去,便雇他幫工,讓他擇菜,又想辦法給他聯繫了那種不貴的社區醫生。

    不管是心理輔導還是後來開的藥,還是那對夫妻墊的錢。

    他那個時候其實不太想活,總會覺得自己還是死了比較好。

    可一想到自己還欠他們許多,疼的時候咬咬牙,按時吃藥,慢慢也就生存下來了,想開了許多事情。

    夫妻兩個人在外面打工,還要帶孩子,沒有時間照顧家裡的老人,還是在電話里才知道老人忘記關家裡的煤氣,差點中毒的事。

    他感覺自己的病好一點了,就主動提出說自己可以過去幫忙照顧老人——他還會打視頻,有他在,他們不用擔心老人不會聯絡的問題。

    村子裡其實也有工作,年青人回來創業,承包了山頭,開了家賣各種水果的網點,現拍現摘,包好之後由三輪車統一拉去鎮上的快遞點。

    他去果園幫忙,手腳勤快,一個月也能拿三千到四千塊錢,除去每個月他堅持要還掉,還能剩下一些。

    謝夫人找了他一年多,將近兩年。

    可是他已經從過去的那種痛苦徹底走出,也不像過去那樣再渴求來自家人的溫暖和愛了,自己就是一個很完美的宇宙。

    「那……我要怎麼做,你才能稍微好受一點呢?」謝夫人小心翼翼,不敢再自稱媽媽。

    她只想期求一個原諒。

    然而「原諒」的行為是尚且抱有希望的人才會做出來的事情,他仍看著她,但他的眼裡已不再有她。

    面對她的後悔,還有被刻意曲解的言行,包括那些已經水落石出的誤會,他只是沉默了大約十幾秒的時間。

    他很釋然地告訴她,這件事並不是她的錯誤,他也有錯。

    他那個時候並不敢和他們溝通交流,同樣沒有敞開心扉。

    ——可是他有什麼錯呢?

    遭受欺騙的是他,被深深傷害的人也是他。

    謝夫人不記得那天自己是怎樣失魂落魄地離開了那個村子,縱使他再怎麼怨恨自己,謝夫人都不會覺得有多難過。

    被怨恨總比徹底被當成陌生人要來得好。

    後者代表他們已經沒有任何可能。

    在那個夢裡,他最後通過自考,上到了很好的大學,畢業後又回到了那個小村子。

    留守的老人們把他當成親孫子那樣疼愛,他同樣擁有很多的朋友,認識的人都很喜歡他。

    世界上有沒有謝家的存在,對他都不會產生任何影響。

    或許很久之前他們曾經短暫地相交過,但血緣並不是萬能的藉口,更非良藥。

    早就在她傲慢地讓他搬出去,將他趕出家門的時候,那條線就應該斷掉了。

    覆水難收,斷掉的東西,就算再怎麼努力拼接,也不可能恢復如初的。

    謝夫人喃喃念著孩子的小名,死死地握住丈夫的手,語氣哀傷。

    「……阿佇,你知道嗎,小乖剛回家的時候,和夢裡他被我趕出去……」

    謝先生聽見她狠狠吸了一口氣。

    他沒意識到謝夫人攥著自己的力道有多緊,早在之前,謝夫人和他說夢裡那些發生過的事情之後,他的半邊身子就失去了知覺,僅能感知到妻子燙得嚇人的眼淚。

    「他剛回家那副小心的樣子,和被我趕出去之後……簡直一模一樣。」

    謝夫人呼吸困難,不太能分清夢和現實。

    她在謝先生懷裡昏厥過去。

    *

    謝篤之接到電話,趕到醫院,已經是凌晨三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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