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章 同生同死

  保護下老掌柜的屍體後，接下來便開始要處理老掌柜的後事。程天師很喜歡阿飛這孩子，主動給他處理傷口。好在都是一些皮外傷，不礙事。但為了防止感染，程天師還是很小心幫他消毒包紮。

  老掌柜的後事我們並沒有參與，全靠阿飛一人處理。幾乎沒有任何的休息，程天師剛幫他包紮好傷口，阿飛便開始跪在墳坑兩側，用手將墳坑填滿。這工程量不算小，等將墳坑填滿以後，阿飛的傷口又開始出血。

  阿飛的職業是抬棺匠，身上隨時都帶著香燭紙錢。點燃香燭後，阿飛跪在墳前給老掌柜燒紙錢。情緒再次崩潰，眼淚忍不住往下流。

  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懂事的讓人心疼。可能是看到我和程天師站在他身後，阿飛立馬止住了哭聲，用衣袖抹乾了眼淚，臉上強行掛上笑容，對著沒有墓碑的新墳說道：「師父，徒兒要走了！您放心吧，徒兒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等有時間，徒兒就回來看您！」

  阿飛一開口，眼淚便奪眶而出。但他強忍著愣是沒哭出聲來，咬著牙含著淚重重磕了三個響頭。然後起身對著我，深深行了一禮，「駱大哥，我想和你一道去棺材山。師父含冤而死，我不想師父死的不明不白。我要親自給師父報仇，以後駱大哥去哪裡，我便去哪裡。」

  「好。」我點點頭，拍著阿飛的肩膀道：「老掌柜於你不光是你的師父，還是你的父母。他慘死他人之手，你是他最後一個徒弟，你得親自為他討回公道。你喚我一聲駱大哥，你討不了這公道，駱大哥我親自幫你討回來。」

  說完之後，我們開始下山。而剛離開後山，那些躲進墳墓里的孤魂野鬼再度出現。他們全都飄到老掌柜墳邊，齊刷刷跪了下來，想必是要幫老掌柜守靈。

  此時天上又飄起了毛毛細雨，陰冷再度襲來。我們迅速回到了十方棺材鋪，棺材鋪冷清的嚇人，唯獨能看到那院中桂花樹上掛著的白布，隨風飄動，嘶嘶作響，好像也在送老掌柜最後一程。

  阿飛打算徹底離開十方棺材鋪，也算是回來看最後一眼。棺材鋪大門緊閉，連個鬼影也看不到。阿飛走在前面，推門而入。每一步都走的很慢，左顧右盼，心中萬般不舍。

  我則是迅速走到屋檐下躲雨，同時點上一根煙打發時間。我現在也不急著這一時半會兒，如果真要連夜趕路。以我們的腳程來算，天亮之前應該能趕到棺材山。

  我和程天師都沒有催促阿飛，給他留了足夠的時間。進入主屋後，阿飛先點上了油燈。油燈的燈光有限，偌大的主屋中，視線看著很差。

  主屋內的家具擺設，全都是之前留下來的老物件。不管是桌椅還是門窗，都是楠木所制。這些東西要是拿到外面，肯定能值不少錢。可在十萬大山，沒有人可以帶走它們。

  我和程天師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各自沉思。阿飛則是去每一間房屋看上一眼，然後收拾好一些有意義的東西，這才回到了主屋。

  只不過，這次他的手上卻是多了一封信。借著油燈的燈光，隱約能看到上面寫著四個蒼勁有力的毛筆字，「阿飛親啟！」

  阿飛對我們很信任，當面拆開了他師父留給他的信件。信件里似乎寫了不少的內容，阿飛只是看了一半，眼淚再度無聲從眼角滑落。

  但經歷了這麼大的變故以後，阿飛徹底蛻變。雖說只有十三四歲的年紀，可他此時的表現，就像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心裡雖然萬般悲痛，然而卻能微笑面對。

  我一直相信一句話，只要無法將其摧垮，那他就一定能在逆境中重生。

  我完全沒想過看信件的內容，誰知阿飛看完後，竟然直接遞給了我，「駱大哥，師父有事求你！」

  「哦？」我楞了一下，還是接過沾滿淚水的信件。展開一看，只見上面寫著……

  「阿飛，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師父已經先走一步了。實不相瞞，三天前你師伯便托人找到了我，讓我交出十方棺材鋪的信物。我深知師兄的品性，雖說天賦過人，然而野心勃勃，做事更是不擇手段。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師父才讓我做了十方棺材鋪的掌柜！」

  「我知你師伯早晚有一天會離開，只是沒想到他竟然帶走了十方棺材鋪的夥計。他此番來找我，目的很明顯，想拿走青銅棺材，然後去號召更多的走陰人加入新派。我早已看淡生死，唯獨放不下你。一直在想辦法，想送你離開。好在老天爺垂憐，讓我等來了龍組駱小魚。看到他出現的剎那，我是激動不已，因為你有救了！」

  「直到師伯將懷表送上門後，我知道時間不多了。於是編造謊言，其實是想讓駱小魚將你帶走。你跟著他，師父就算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阿飛，好好活下去，可惜師父沒這個福分能看到你娶妻生子。十方棺材鋪已經沒有了，你去過普通人的生活吧。好好找份工作，然後娶妻生子。如果駱小魚和你一道回來，請把信件交給他看。」

  看到這兒我停了一下，這前面部分是老掌柜留給阿飛的遺言。後面的內容，則是老掌柜留給我的話。信紙上面有舊的淚痕，不用想也知道，老掌柜當時應該是含淚寫完了這封信。

  後面的內容倒是很簡單，老掌柜希望我能收留阿飛。之後便是一堆感謝的話語，我看完之後，心裡也是五味雜陳。

  這老掌柜的確是個人物，知道自己大限已至，早早就留下了這份遺書。可我心中不解的是，老掌柜為何不將此事告訴我。就算他不開口，我也會毫不猶豫幫他。

  他的師伯固然厲害，可怎麼著也應該打不過我。我要救他的命，可以說是舉手之勞。但他沒有這麼做，可能是在用這種愚忠的方式來捍衛十方棺材鋪的最後一絲尊嚴。

  又或者說，老掌柜不想連累我們。他想用他自己的方式來解決這場恩怨，這才是他們老一輩走陰人的骨氣。

  看完信件後，我沒有說話，把信件還給了阿飛。阿飛收起信件，帶上老式懷表，鎖上了十方棺材鋪的大門。而就在我們走出一段距離後，阿飛突然轉身，然後迅速沖向十方棺材鋪的大門。

  我和程天師完全沒反應過來，不知道他要幹啥。正要問出口，只見阿飛騰空躍起，眼疾手快取下了十方棺材鋪的牌匾。

  那牌匾的材質也是用的楠木，長度應該在一米二左右。做的很厚實，除了中間雕刻的「十方棺材鋪」五個大字外。周圍還雕刻了不少暗花，造型古樸精美，一看就知道是老物件。

  阿飛取下這牌匾後，接著用白布纏繞，最後背在背上。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背著一把古琴。阿飛見我倆一臉疑惑，笑道：「駱大哥，我不能讓十方棺材鋪毀在我手裡。不管去到什麼地方，我都會把它帶上。」

  我笑了笑，說：「阿飛，活下來，我會帶你去一個地方，完成你的心愿。」

  陰陽鬼市的事情，我並沒有告訴阿飛，想給他留下一個驚喜。前提條件下，他要活著和我一道離開棺材山。

  處理完十方棺材鋪的後事以後，我們開始連夜趕路。一直朝著正北的方向出發，到了後半夜時，我們總算是進入了棺材山的地界。

  我擔心進入棺材山以後，手機會沒有信號，所以提前給陳銀鳳打了一通電話。好在電話很快被接通，信號不怎麼好，只能聽到陳銀鳳斷斷續續的聲音。

  雖然溝通有些困難，我還是大致能聽出她的意思，她問我現在在什麼位置？有沒有找到趙十一？

  我回答她的時候，她那邊好像聽不清楚。無奈之下，我只得掛斷了電話，然後給她發了一條簡訊，告訴她一切安好。

  等簡訊確定發出去以後，我又繼續趕路。不知道為啥，越靠近棺材山，我愈加想念賤十一。仔細算起來，已經好長時間沒見著他了。

  這傢伙被村子的走陰人扣留，生活肯定很無聊枯燥。一想到平時他那賤兮兮的樣子，我嘴角便不自覺揚起一抹笑容。

  程天師這傢伙也很激動，笑道：「老夫也許久沒見趙掌柜，正所謂一日不見，甚是想念。可天天相見，又嫌棄埋怨。平時還沒什麼感覺，可即將見著，老夫這顆小心肝也是撲通撲通跳個不停。若不是趙掌柜是男兒身，老夫還以為老天爺賞賜了一段黃昏戀。唉……」

  我聽到程天師這話，眉頭不自覺跳了跳，一臉驚詫的看著他，暗中往側面移動了兩步，然後眯著眼教育他：「程天師，你老大不小的了，別老來晚節不保。為師不反對你喜歡女人，可你要遠離同志。到時候你要真鬧出笑話來，為師就把你賣到非洲去！」

  「師父此言差矣！」程天師搖頭撫須，下一秒便眼神曖昧的看著我，還衝我眨了眨眼，陰陽怪氣的說道：「趙掌柜雖然神術通天，可他長相普通，老夫自然還沒有這個心意。師父應該知道徒兒的心意，老夫心中最愛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滾犢子！」我瞪了他一眼，本想拿他開玩笑，沒想到嘴皮子功夫不如他，只能吃啞巴虧。

  而就在我們師徒說笑之時，阿飛忽然提醒道：「駱大哥，你看那是什麼？好像是人皮天燈吧？」

  阿飛自問自答，我順著阿飛指著的方向看過去，就在棺材山村子的方向，只見夜空中竟然緩緩升起了七盞人皮天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