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十方往事

  十方棺材鋪內的擺設很別致，甚至可以說透露著一絲絲莫名的詭異。整體色調以暗黑為主，給人一種十分壓抑的沉悶感。經常生活在這種環境下，恐怕人的情緒都會受到影響。男的變成苦瓜臉，女的變成黃臉婆。

  可屋裡的老人和小孩，臉色倒是很平靜。我們在打量十方棺材鋪時，他們也在打量我和程天師！

  程天師先開口，語氣很禮貌，打招呼少不了先拍馬屁，「上座之人，威風八面，儀表堂堂，自帶王者風範！氣定神閒，氣息內斂，要是老夫猜的不錯，兄台想必是十方棺材鋪大名鼎鼎的老掌柜！再看一旁站著的少年，氣宇軒昂，眉清目秀，骨骼驚奇。正所謂有其師必有其徒，久仰久仰！老夫乃天橋神算程天師，隨行之人乃老夫恩師。今日路過貴寶地，多謝老掌柜收留之恩！」

  程天師這通馬屁拍的如雲流水，沒有出現半點語塞頓挫。要是一般人聽到他的馬屁，肯定會不自覺有所反應。但眼前一老一少，卻是異常沉穩，完全看不到半點情緒波動。

  好在老掌柜也沒有讓程天師尷尬，起身道：「江湖傳言，最近有一老一少經常活躍在道門地界。要是老朽猜的不錯，你們其中一人叫程天師，另一人叫作駱小魚吧？你們的名聲，早已是如雷貫耳。老朽肯讓你們進門，也是因為你們所行乃仗義之事。要是換作其他人，還進不了老朽的門！」

  我看老掌柜一言點穿，也不打算繼續隱瞞身份，抱拳回應道：「老掌柜果然慧眼如炬，路過此地，的確要感謝老掌柜收留！」

  老掌柜聞言沖我笑了笑，笑起來很慈祥，和嚴肅板著臉的樣子完全是天差地別。只見他對身旁的少年使喚了一聲，我也沒聽清楚說的是啥，少年很快走到了後院。

  老掌柜招呼我們入座，很快那少年便端來茶水。少年送來茶水後，又轉身進入了後院，期間沒聽他說過一句話。

  老掌柜這人話不多，只顧品茶，也不說話。反倒是讓我和程天師有些尷尬，為了緩解這尷尬的氛圍，我主動開口道：「老掌柜，十方棺材鋪現在就剩下你們二人嗎？」

  「嗯！」老掌柜點點頭，放下茶杯，不緊不慢的說道：「十方棺材鋪早已沒落，如今就剩下我師徒二人苦苦堅守。恐怕要不了多久，十方棺材鋪也會消失在歷史長河中！唉！老朽無能，守不住這十方棺材鋪，真是罪人！」

  說到最後，老掌柜連連嘆氣。對於十方棺材鋪的變故，我並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這也正是走陰人目前的處境，現在流行火葬，十方棺材鋪逐漸失去市場。沒有生活來源，他們養不活自傢伙計，人走茶涼是遲早的事情。

  十萬大山中，不知道藏著多少神秘的走陰人。十方棺材鋪只是一個縮影而已，還有很多藏在暗處，我們看不到的悲涼！

  但程天師似乎有話要說，楞了一下，接過話道：「老掌柜，據老夫所知，你們在走陰一脈中極其有威望。就算沒有外界市場，其他走陰人也需要你們打的棺材。為何門庭如此冷落？實在是教人疑惑！」

  「唉！」老掌柜聞言又是一聲嘆息，直搖頭苦笑，順勢拿起桌上的長煙槍！用火摺子點燃菸絲後，吧嗒吧嗒抽個不停。

  我能看出來老掌柜心裡裝的全是煩心事，或者說更多的是無奈。我也理解他的感受，作為十方棺材鋪最後的老掌柜，卻眼睜睜看著這個職業逐漸沒落，心裡肯定不是滋味！

  對於十方棺材鋪的事情，我本就好奇。而且來棺材山之前，我便已經有了打算。不管走陰人新老兩派的矛盾是否能解決，我也會給他們提供一條後路！凡人世界容不下他們，而陰陽鬼市卻是他們最好的去處！

  我這次不再繞彎子打聽十方棺材鋪的事情，而是直接問他：「老掌柜，有我們能幫上忙的地方嗎？」

  聽到我這話，老掌柜眼神看向了我，並沒有離開，眯著眼睛看了好幾秒鐘的樣子，搖頭道：「駱小魚，誰也無法阻止走陰人走向沒落！如果你真想幫老朽的話，那請勸說趙十一成為新的首領吧。走陰人要是再群龍無首，恐怕這次真的會徹底滅亡！」

  我倒是沒有想到老掌柜會說出這樣的話，以我對趙十一的了解。他想要幹的事情，沒有人可以改變他。最重要的是，這傢伙自由自在慣了！成為走陰人的首領，就意味著肩上多了一份責任，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啥也不管。

  和自由相比，這傢伙肯定會毫不猶豫選擇自由！老掌柜的請求，我沒有把握。不過我也沒有掃老掌柜的興致，只是回答了一句儘量。

  聽到我這答案後，老掌柜或許是看到了一絲希望，竟然打開了話匣子，說起了關於十方棺材鋪的往事。

  「想老朽剛入十方棺材鋪做夥計時，十方棺材鋪在湘黔兩地可謂是名聲顯赫。只要有走陰人的地方，必定有賒棺匠！干我們這一行的，尤其是拜入走陰一脈門下，這輩子註定孤苦淒涼！後來開始有走陰人無法接受這樣的生活，他們離開十萬大山，混入都市。將他們所學之術，用於斂財。離開的人越來越多，逐漸形成了新派走陰人。而我們這些留下來苦苦堅守傳承的走陰人，在他們心中便成為了頑固不化的老派走陰人！」

  「方才程天師說的不錯，十方棺材鋪再怎麼著？也不會像如今這般門庭冷清。唉，早在三年前，十方棺材鋪尚有十來個夥計。後來我師兄和老朽產生了一些誤會，帶著不少夥計離開了十方棺材鋪，並且成為了新派走陰人的領頭人！如今只剩下老朽和最小的徒兒阿飛還在苦苦堅守十方棺材鋪！老朽半邊身子已經埋進了黃土，生死早已看淡，唯獨放不下小徒兒阿飛！他心地善良，一生正氣，從小跟著老朽積德行善，只怕沒有一個好下場吶！」

  說到最後，老掌柜的情緒十分激動。我能看到他眼中的無奈和絕望，我聽的於心不忍，開口道：「老掌柜，如果你信得過我的話，以後可以讓阿飛來黔城天橋棺材鋪找我。我會給他謀一份差事，也能讓他繼續傳承十方棺材鋪！」

  「哦？」老掌柜聞言，雙眼頓時出現亮光，道：「如果阿飛能跟著你駱小魚，那老朽死而無憾。老朽雖然沒與你打過交道，但修道之人對你的評價極好，說你重情重義，胸懷廣闊。要是阿飛能跟著你，那可真是他的造化！」

  「師父，徒兒不走！」老掌柜話還未說話，阿飛忽然從後院跑了過來。撲通一聲跪在老掌柜面前，語氣堅定的說道：「師父，徒兒不會走。徒兒要是走了，誰來照顧你？今日就算師父你打斷徒兒的腿，徒兒也絕不會離開十方棺材鋪！」

  「混帳！你是連師父的話也不聽了嗎？跟著駱小魚，乃是你的福分。你要是再胡說八道，師父絕不留情！」老掌柜大怒，高高舉起他的長煙槍。可老掌柜心疼他，長煙槍最終還是沒有敲下去，呵道：「滾回去收拾東西，天亮隨駱小魚一起離開十方棺材鋪。從今以後，駱小魚便是你的師父。你要是敢胡作非為，為師就算是化作厲鬼，也絕不輕繞你！」

  「不！」阿飛一口拒絕了老掌柜，雙眼正視老掌柜，沒有任何閃躲，咬牙道：「我阿飛這一生只有您一個師父，絕不另投師門！阿飛不走，阿飛會留下來守在師父身邊，守著這十方棺材鋪！您告訴過我，十方棺材鋪在，人就在；十方棺材鋪亡，人亡！」

  「你這混帳小子？真是倔性子，老朽打死你！」老掌柜氣急憤怒，揚手就要用長煙槍敲打阿飛。

  我簡見狀一把抓住老掌柜敲下的煙錢，勸道：「老掌柜，你這小徒兒日後必成大器。沒關係，我不是讓他現在跟我走。只要我一日沒有離開天橋，你們隨時來找我，決不食言！」

  說實話，我很欣賞阿飛這少年！年紀不大，可少年老成，而且我在他身上看到了一股不服輸和不卑不亢的勁兒，就好像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可誰成想，我的勸說並沒有用。老掌柜十分固執，再度呵斥道：「阿飛，為師要你天亮之後便隨駱小魚離開！這是為師的命令，如果你敢違抗命令，那為師便和恩斷義絕！」

  聽到老掌柜這句話，在場的人皆是大驚。我怎麼也沒有想到，老掌柜竟然會對自己的愛徒說出這麼狠的話語？阿飛也是一臉不相信的看著老掌柜，委屈的眼淚刷刷往下流，好像要求老掌柜讓他留下。

  可老掌柜似乎鐵了心要他跟我走，呵道：「阿飛，這件事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你要是敢違抗老朽的命令！從此以後，你不再是老朽的徒弟，老朽也沒有你這個不聽話的徒兒！」

  老掌柜語氣堅決，完全沒給自己徒弟顏面。我理解他的做法，他這麼做，無疑是想把阿飛託付給我，想給阿飛找一處容身之所！

  可我剛才已經說過，阿飛隨時可以來找我，完全不用這麼著急。我實在是想不明白，老掌柜為何如此著急？難道是怕我食言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