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2章 看見自己的死亡（四）

  「……」黑暗，眼前是無邊的黑暗，李一凡睜著眼睛盯著前方的黑暗，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了，在那樣一個夢裡死去，這樣的事情不是沒有發生過……

  『難道我真的已經死了。』周圍安靜到連呼吸和心跳都聽不到，他又像是被人點了穴道一般，不能說話，不能動，等待著時間到了，穴位自然解開，可是這個時間到底是多久，現在他已經感覺度日如年，像是在這個黑暗裡已經呆了兩三個月了一樣。

  『這就是人死後的世界嘛？一片黑暗？像是在某個什麼都沒有的次元里。』這是在男人那魔咒般的聲音停止後，李一凡能思考的意識不止一遍這樣想過，甚至他開始肯定自己死了的事實，畢竟那時的意識看到了他死亡前的一切。

  他是自己完全控制不了行動，看著自己從宿舍的陽台上跳了下去，三層樓的高度，跳下去摔死的機率還是很高……

  「聽說，他從小學開始就是個瘋子，說自己能看見鬼，我們還是離他遠點，瘋病會傳染的。」一個埋藏在記憶里的聲音說著，緊接著是周圍人的對話，閉上眼，仿佛回到那樣一段段欺辱不堪過往裡，那些他本該有的生活狀態。

  「呵呵，把他鎖在衛生間裡，傻子就該被關起來。」、「你看，我的石頭砸到他的頭了，他剛剛好像要哭了，真噁心。」、「什麼嘛，精神病都能考這樣的成績，是不是老師愛心泛濫透題了。」

  「帶著這個畜生滾出李家！我們家沒有你這樣的禍害，都是你害死了我的兒子！害的我們家成這樣！」

  「別靠近我，為什麼你就不能像正常孩子一樣呢，為什麼你從小就是個負擔……如果不是你，我就不會和你爸爸吵架，他就不會……」

  「像你這樣的廢物，一點用都沒有，就知道浪費我弟弟的錢，自覺點就不要往外面亂跑，就算看到什麼了也給我閉嘴！沒人想要聽你說的那些，不要一驚一乍，看見你就煩。」

  「可兒，你不要和那樣的人走的太近了，早晚他會害死你的，你看他那樣子，和狗一樣。」

  「……我恨你，懦夫。」視線回到蘇可兒跳樓死亡的那天，躲在角落裡的李一凡看著蘇可兒從窗戶里摔了下來，就在他的眼前，蘇可兒面朝著他，眼睛那樣死死的瞪著他，鮮血從她的臉下留了下來，就要碰觸到他……

  「你為什麼不站出來替我說話！我是為了你出頭，最後呢，被欺負的變成了我，而你呢，老師問你的時候你為什麼什麼都不說！是不是連我死了你也不會開口說出事實！」

  「快走，我就說把，攤上他這個垃圾都沒有好下場……這種人就該早點死了才對，就知道禍害別人。」

  ……太多的回憶，太多的記憶在李一凡的腦海里一遍遍的迴蕩著，就像是再次經歷了那一切一樣，親人的嫌棄和厭煩，同學的排擠和欺辱，還有最好的朋友的死亡，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錯，是他的存在讓一切變成了這樣，現在好了，再不會有誰因為自己而受到傷害。

  原來死前是會回顧人的這一身，現在看來，其實自己就不應該存在才對，或者在幼年裡，死在某次妄想的恐懼中。

  『向我這樣沒用，只會給人帶來負擔的人，早就該死了，現在好了，我再不是任何人的麻煩。」在那一遍遍還在腦海里迴蕩著的回憶，那些厭惡的眼神和話語沒有停息的重複著，就像是幾十個小屏幕一起重複放著那些過往。

  『原來死後，人想到的都是最痛苦，最想迴避的過去。』李一凡真開眼，他已經開始習慣『死後』的一切，只是這意識什麼時候才可以徹底消失，他真想早點『死個乾淨』。

  時間不知道又過去了多久，面前依舊是無邊的黑暗，只覺得原本恆溫的黑暗，越來越冷，耳邊重複著的語言漸漸變小，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遠處響起，越來越近，讓那些人的聲音又小了些，可是李一凡現在已經沒有一點想要去辨別聲音的欲望，神智也開始不清楚。

  『一個早就該死，現在涼透了的人還期待什麼，我死了大家應該都很開心吧。』

  『家裡人不用擔心別人的冷嘲熱諷，也許老媽也能乘著還沒徹底老去，不帶著我這個拖油瓶找到知心人，白苒也不用那麼糾結，為了我放棄那麼多，室友也不用時刻在意我的情緒，呵呵，現在想來，我果然就是個累贅，這二一年來給人帶來的都是麻煩。』

  「一凡~」即使李一凡聽出了那個聲音是誰的，可他也不想再去搭理，現在的他就想這樣靜靜的等待自己的意識徹底消失，徹底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不再給任何人帶來麻煩，帶來煩惱。

  「一凡，你看到的那些都是假的，他們不是這樣的，好好想想到底是什麼樣！」那熟悉的聲音在黑暗裡焦急的說著，李一凡不去理會，繼續的等待著自己的那碗『孟婆湯』，不管那聲音一直不停的說著什麼，卻是讓那些回憶都被沖淡了。

  「李一凡！你被人控制了，那些都是假的！你給我醒醒！那些都是你的負面情緒造成的，他是為了磨滅你活下去的意志力！」遙遠的聲音變成了身旁的怒吼，但依舊乾淨純粹，像是直接通過某根神經遙遠的傳遞過來。

  「你給我快醒過來！我還沒有聽到你說你喜歡我呢！你不能就這樣睡下去！我不容許！」那聲音突然一點點靠近，像是在耳邊聲嘶力竭的吼著。

  而此刻還伴隨著心臟測試儀的檢測聲，從原本一聲響亮的『叮』聲後，隔了幾秒又立馬轉變成一聲聲的『滴答聲』。

  「我不管，我不管，你快起來，我喜歡你，我不能就這樣失去你。」女孩的聲音從剛剛的吼叫，變成了一聲聲抽泣。

  李一凡猛然睜開眼，看向這無限黑暗裡突然出現的那一點光芒，過往的一切再次出現在眼前：是母親的疼愛；父親的懷抱；蘇可兒的微笑和最後那句『快跑』；為他擋下石頭的玩伴；易教授慈祥的笑臉；親人為他和小區的人爭執；

  白苒那永遠不變真誠的關心和照顧；室友的玩笑和友誼；同學老師的關懷；蔣冬和韓爍真摯的眼神和那句『需要你』；最後是趙欣兒的擁抱，還有她近在咫尺那帶著淚水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