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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壓棺

2023-12-05 06:40:31 作者: 小丑
  走進靈堂,村長正賣力地吆喝,招呼大家把做法事的台子搭起來。

  農村人對生老病死看得很重,什麼香稞紙馬、伐馬走孝就不說了。

  照我們這兒的規矩,人死之後,還必須搭一趟陰橋,請道士做法,送亡魂走完最後一段陽間路。

  這個過程叫做「走陰」,必須天黑之後進行。

  本來我們村的法事應該由爺爺主持的,不過他趕巧不在,所以村里人又從隔壁村子請來一個姓李的道士。

  村里人搬來幾根竹凳,依次搭好,每一個竹凳下面,都點著一盞長明燈,還灑了很多糯米在地上。

  搭好「陰橋」之後,姓李的道士讓大夥都散開,自己披了一身黃色的大褂,手上抓了一把桃木劍,灑出一大把黃紙,口中念念有詞。

  他一邊嘰嘰咕咕地念咒,好像喝醉酒一樣東搖西晃,最後又跳起來,雙腳穩穩地踩在竹凳上。

  桃木劍挑著一盞白色的燈籠,被李道士抓在右手,左手則晃著銅鈴,唱喏了兩聲,

  「橋歸橋,路歸路,往生的魂兒,上路的鬼兒,陰人上道咯……」

  每喊一聲,他都會搖動幾下銅鈴,然後挑著紙燈籠往前走兩步。

  村里人都瞪大眼珠子瞧熱鬧,我也墊著腳,儘量伸著脖子往裡瞅。

  我漸漸地,卻感覺靈堂氛圍有點古怪。

  大夏天,整個靈堂卻冷嗖嗖的,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一股子寒氣,沿著我褲腿往上鑽,凍得我渾身直哆嗦。

  這天兒怎麼這麼涼?

  我打了個擺子,抬頭看見姓李的道士仍舊站在竹凳上「送魂兒」,晃動著手上的銅鈴。

  這「叮鈴鈴」的鈴鐺聲闖進我耳朵里,有種頭重腳輕的感覺,覺得整個人輕飄飄的,腦子有點迷糊,看東西都是重影。

  恍惚間,我好像看見李道士後面跟著一個穿壽衣的黑影,墊著腳尖,跟他一起跳上了竹凳。

  他們的身體貼得很緊,後面那個穿著壽衣的傢伙好像沒有骨頭一樣,完全是趴在李道士背上的,烏青色的雙手,直接掛在他脖子上面!

  我使勁甩甩頭,那黑影子卻又不見了。

  這時候,李道士已經晃著銅鈴,走到了最後一根竹凳上。

  他並沒有直接跳下竹凳,而是抓起了手中的桃木劍,把劍尖朝下一直,對準了地上的瓦片。

  這是整個法事最關鍵的一步,走陰到了最後一步,必須破瓦。

  瓦片能破,才表示死者的亡魂已經被超度升天,等到頭七一過,一切就沒事了。

  李道士手上抓著桃木劍,運足了力氣,狠狠朝著地上的瓦片刺過去。

  劍尖點在瓦片上,發出「咔」的一聲,可隨後發生的一幕,卻讓大夥瞪大了眼睛。

  那瓦片並沒有破,反而從劍尖和瓦片的接觸點,流出了一縷猩紅色的液體,黏糊糊的,好像是血!

  大晚上的,白森森的光線映照下,那血的眼色格外刺目。

  「呔,魂歸幽府,往生極樂,給我破!」

  李道士漲紅了臉,急忙將桃木劍再度舉起來,狠狠朝著瓦片上一刺。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太用力的緣故,當李道士將桃木劍狠狠往下刺出去的時候,腳下的竹凳卻「咔嚓」一聲,突然炸裂開。

  這一下猝不及防,李道士一聲驚呼,居然直接倒了下去,摔了個狗吃屎。

  「哈哈……」

  靈堂傳來同村人的哄堂大笑,做法事的時候出了這種狀況,這道士丟人可丟大了。

  李道士這一倒,直接趴在地上,半天沒爬起來,村長見情況有點不對,趕緊讓人過去,把李道士攙扶起來,使勁掐了掐人中。

  一幫人連掐帶弄,這道士悠悠轉醒,看了看地上完整的瓦片,臉色「唰」一下就白了,起身對我們村的人抱了抱拳,

  「對不住了各位,這活我接不了!」

  他說完頭也不回地要走,村長比較有見識,趕緊把他攔住了,拉到一旁小聲說道,

  「李先生,是不是有什麼難處?」

  李道士臉色慘青,搖搖頭,「不瞞你說,我姓李的幹這一行也快二十年了,就從來沒有破不了的瓦,傻子死得不太乾淨啊……」

  道士嘴裡的不乾淨,也就是橫死的意思。

  鄉下人迷信,都曉得橫死之人戾氣重,倘若過了頭七還不肯走,必定會變得凶魂,難怪這道士臉色這麼難看。

  村長也嚇了一跳,一聽這話,更不肯讓李道士走了,抓著他哀求道,

  「先生,你可一定要想想辦法,可別讓這傻子死後壞了我們一村的風水呀。」

  李道士推脫不掉,突然看見了我,眼珠子一轉,笑眯眯地走到我跟前,蹲下來說道,

  「陳凡,你是不是男子漢?」

  我挺了挺胸口,「我當然是了!」

  李道士笑眯眯地遞給我一百塊錢,「那……今晚留你在這兒給傻子守夜,替他壓壓棺,你覺得怎麼樣?」

  鄉下有個說法,橫死的人如果不肯被送走,可以找個童子身的小孩,騎在棺材板上睡一夜,童子身陽氣重,可以鎮住屍體的怨氣,趕明兒一封棺,萬事大吉!

  「啥!要我坐在傻子棺材上睡一晚?」

  聽到這話,我心裡直犯怵,趕緊把那一百錢又遞迴去,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李道士把眼睛一眯,又冷笑道,「你不剛說自己膽大,是個男子漢嗎?怎麼轉眼又害怕了?」

  小孩哪兒懂什麼忌諱?

  我不想被人說我膽子小,狠狠抽了抽鼻子,橫下一條心,

  「好,我干,不過我要兩百!」

  「喲呵,你小子挺會來事!」

  李道士笑著在我腦門上敲了敲,直接遞了我兩百塊,指了指傻子的棺材,

  「那咱們可說好了,子時一到,你給我老老實實趴在棺材上,我會偷偷看著你,你要是敢跑,那就是小狗!」

  我拍了拍小胸脯子,「放心吧,我才不是小狗!」

  臨晨左右,整個靈堂就剩我和李道士。

  傻子家倒是有個老娘,但得知兒子橫死早就哭暈了被人送進鄉鎮醫院,村里幫忙的人也紛紛回家。

  李道士掐著一塊懷表,笑眯眯地走向我,「小子,到點了,快上吧!」

  我在李道士的「注目禮」下,緩緩爬上了棺材板,又回頭對李道士說道,「叔,咱可說好了,你得在一邊看著我!」

  讓我一個人陪著傻子的屍體,我肯定是不敢的,可又怕被別人說我膽兒小,還好李道士答應過,會遠遠看著我。

  「放心,我先去撒個尿,你小子就待在這兒,對了,記得看好火盆和香爐,到點記得電香!」

  李道士嘿嘿笑了兩聲,在我腦門上彈了一下,轉身就離開了靈堂。

  他這一走,整個靈堂就徹底變得死寂了下來。

  白熾燈泡上散發出森白的光線,冷幽幽的,大夏天卻讓人了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在棺材板上坐了一會,漸漸卻感覺周圍的空氣變得越來越冷,尤其是屁股下面的棺材板,好像墊了一層冰塊似的。

  下午喝了不少水,有些尿急,我強撐了半個小時,實在忍不了了,就對著李道士離開的方向喊了一聲,

  「叔,我想尿尿,先下來了啊!」

  靈堂外面黑黝黝的,還刮著呼呼的冷風,一點回應聲都沒有!

  這老小子,還說會一直盯著我,肯定不知道躲哪兒睡大覺去了。

  見李道士沒有回應,我直接從棺材板上跳下來,貓著腰就想跑路。

  嘿嘿,小爺先回家睡一覺,第二天再趕早過來,就不信有誰能知道!

  我心裡笑開了花,正為自己這點小聰明沾沾自喜,可沒走出多遠,背後的棺材卻「砰」的一聲。

  棺材板好像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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