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獨孤(5)
2023-12-05 06:23:42 作者: 形骸
年輕醫生看到兩人向自己走過來,用目光跟他們打著招呼。
「這麼多流浪狗啊。」吳端率先開了口,閒聊一般。
「會越來越多,」年輕醫生嘆了口氣,「這還是附近沒怎麼住人,等住滿了,被遺棄的寵物會越來越多。」
「真是……」
吳端雖與那醫生有些共鳴,一時間卻也找不出恰當的語言來抨擊遺棄寵物的行為。
閆思弦開口道:「你經常餵流浪狗嗎?」
「差不多吧。」
中國人還真是喜歡模稜兩可的回答。好在年輕醫生很快又補充道:「差不多每天都喂,它們也習慣了,天天在診所門口等吃的,天好的時候,能在這兒趴一整天,連等吃的帶曬太陽。」
「那你們一般白天營業到幾點?」
「不一定,閒了就八九點關門,忙的時候可能要通宵,怎麼著也得等病人輸完液走了吧。要是碰到個急病什麼的,就更說不準了。」
轄區分局的刑警們已經走訪過這家診所至少三次了。所以吳端和閆思弦知道,在案發當天,診所不到10點就關了門,診所內的所有工作人員都沒有目擊到周忠戎失蹤是的情況。
但吳端和閆思弦又不太死心,畢竟診所是這段路上唯一的門面房,而這個年輕醫生又是如此富有同情心。如果他知道什麼,一定會積極配合吧。
「早上呢?你們早上幾點開門?」吳端追問道。
「早上啊……」年輕醫生推了推眼鏡,訕笑一下,「這我就不清楚了,早上都是我爸來開門,我可起不來……應該挺早的,六七點?差不多這個時間……」
這家診所是家庭經營的,父子兩代都是醫生。
「你們剛搬來吧?家裡有老人?」年輕醫生猜道,但他很快又改口道:「你們不會也是警察吧?前兩天警察來了好幾次了。」
「警察為什麼來?」吳端再次戲精附體,滿臉探討八卦的好奇。
閆思弦默默看著他。
「你們真是新搬來的啊?」年輕醫生立馬換上了過來人的口吻,壓低了聲音道:「我跟你們說,晚上最好別出門,這一片最近可出事兒了。」
「出什麼事兒了?」吳端也壓低了聲音緊張兮兮的。
年輕醫生扭頭往診所裡頭看了一眼,「行吧,反正今兒沒什麼人,我就跟你們說說。有個人在大馬路上莫名其妙沒了,就這兒,就前兩天的事兒。」
「沒了?!」吳端滿臉不可思議,「你這說的也太玄乎了,啥叫沒了?外星人綁架啊?」
「你看你咋還不信,我騙你幹什麼?警察都來問過好幾次了,要不我怎麼能把你倆當成警察呢……說不定啊,真死人了。」
「死人?快說說。」吳端摩拳擦掌,一副打聽八卦消息的小市民樣兒。
見自己挑起的話題引起了別人注意,那年輕醫生很是開心,話匣子算是徹底打開了。
「反正肯定死得挺慘,你想想啊,被人當街殺掉哪兒能不慘,那血流得啊……」年輕醫生的描述仿佛他真看到了命案現場。可事實上,在向警方提供的信息里,他是一問三不知的。
吳端不禁感慨:人吹起牛來真可怕,想像力這麼好不去寫小說可屈了大才了。
「你看見血了?」吳端探究道。
年輕醫生揉了揉鼻子,含混地「嗯」了一聲。
吳端又問道:「在哪兒?」
「現在肯定看不見了。」
話題再次被含糊帶過,於是吳端知道,他跟轄區分局刑警說的是實話,跟自己這兒是純粹吹牛呢。不必抱有希望了。
就在吳端準備離開時,閆思弦突然問道:「那這附近的人應該也看見你說的血了吧?」
「那沒有,就我知道。」年輕醫生很有些得意。
「吹牛吧你就。」閆思弦轉身要走。
「誰說我吹牛!」年輕醫生不服氣地起身,提高了聲音沖閆思弦嚷道:「你還別不信,這事兒還真就我一個人知道,我今兒就讓你們看看眼。」
閆思弦立馬停了腳步,轉身,丟給年輕醫生一個「我看你能翻出什麼花兒來」的眼神。
連番的激將之下,年輕醫生更加不服。
「我是沒看見血在哪兒,可它知道啊……」年輕醫生指著一條土黃色的流浪狗道。
那流浪狗身量不大,腿短短的,兩隻耳朵很大,直愣愣的。看起來是不夠純種的柯基。
說是黃色,因為髒,它已經幾乎是黑的了,因為腿短,肚皮處格外髒。
「它?」閆思弦皺眉盯著那條流浪狗。
流浪狗似乎意識到幾個人的話題圍繞著它,有些緊張害怕,夾著尾巴跑遠了幾步,跟幾人保持著它認為有效的安全距離。
「我跟你們說,事兒就出在13號晚上,因為那幫警察每次來,都讓我使勁兒回想13號晚上有沒有看見什麼。
13號晚上我是不知道,不過,14號早晨我看見它的時候,它滿臉滿嘴的血。」
「它?……血?」
「我嚇了一跳,以為它跟別的狗打架受傷,就稍微檢查了一下,結果發現那不是它的血。
那就是它把別的狗咬傷了唄,我又留意了一下別的流浪狗,也沒發現那隻受傷啊。當然,我也沒太在意這個事兒。
結果,沒過幾天警察就來了,警察雖然沒明說,但我知道,13號晚上肯定有人在這附近出事兒了。
那些警察反倒給我提了醒……我後來一琢磨,怎麼想都覺得它那滿嘴滿臉的血是……」
年輕醫生沒把話說完,只是做了個抱臂縮脖子的打冷戰的動作,顯然,那個猜想也讓他不寒而慄。
吳端接過話頭道:「你認為它舔食了死者遇害時留下的血跡?」
「我反正覺得是這麼回事兒,因為時間敢得太寸了?偏偏人是13號晚上出事兒的,偏偏14號一大早它就吃了一嘴的血……」
吳端和閆思弦已顧不上再聽醫生細說,閆思弦道:「那這事兒你跟警察說了嗎?」
「沒。」年輕醫生頭搖得撥浪鼓一般,「何必讓他們折騰狗?誰知道他們會怎麼對它,萬一抓回去查來查去,查完了又對它不好,再弄死……反正我覺得他們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
兩人說話時,吳端從不鏽鋼飯盆里捏出了幾粒狗糧,他抬手示意那隻跑遠的流浪狗過來吃。
它害怕,在幾步之外徘徊猶豫著。
它不來,吳端便慢慢靠上前去。流浪狗遲疑著,終究沒再躲開。
一人一狗相互試探了一番後,狗終於鼓起勇氣,湊上來吃掉了吳端手中的狗糧。
吃了東西就算是基本放下防備了,吳端伸手摸了摸它髒兮兮的腦袋,它沒有拒絕。吳端又撓了撓它的脖子,它便整個躺下,一副任人搓揉的樣子,很是溫順。
「有了!」吳端輕聲道。
閆思弦便不再跟那年輕醫生聊天,而是湊上前來,看著吳端捻在手中的一小片狗毛。
「是不是?」吳端問道。
只見那一小片狗毛也髒成了半灰不黑的顏色,不過邊緣處還能看出一些暗紅。
「看著像血。」
「是,像。」
兩人苦於沒有趁手的工具,不能當場剪下一點狗毛帶回去化驗。
剛剛還洋洋得意的年輕醫生終於看出了不對勁兒,囁嚅著問道:「你們……不會真是警察吧?」
閆思弦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別緊張,我們是警察,不過你擔心的那些事兒——殺狗啊之類的,不會發生。我們也是人,也有那麼點同情心。」
對年輕醫生「他們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的言論,閆思弦顯然很介意。
「我不是那意思……那個……」
「狗我們帶回去了,查完案子會有人養它。你要是不放心,隨時歡迎來市局檢查督促。」
說完,閆思弦伸手抱起那隻流浪狗,扭頭就走。
吳端反倒有點同情那醫生了,不管怎麼樣,最終還是從人家這兒打聽到了線索,至於過程是否曲折,是否愉快,那不重要。
他留下一句「多謝你提供的線索」,匆匆追上了閆思弦。
看到髒兮兮的狗毛正蹭在閆思弦死貴死貴的大衣上,吳端頓時一陣肉疼,心想這貨也太敗家了,好想踹他。
開了車門,他又是直接將狗放在後坐上,根本不管那狗會不會弄爛真皮座椅,弄髒羊毛坐墊。
直到閆思弦啟動了車子,吳端才意識到他還生氣呢。
「哎哎,不至於吧?這種人不在少數啊,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無條件信任警察……找到線索了,咱們應該高興才是。」
閆思弦瞄了一眼吳端側腹的位置,那裡的傷口還未痊癒。
「我就是一想到你還受著傷,你出生入死的時候他知道嗎?他了解嗎?他憑什麼那麼說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那些話就出來了……多氣人。」
吳端伸手捏了捏閆思弦一側的肩膀,「因為這個啊……」
他勸道:「你想啊,咱們出生入死的時候他也沒看見啊,不知者不罪嘛,咱就別為這個較勁了,不值當。」
閆思弦的眉頭總算舒展開了一點,嘴角卻還繃著,吳端就故意逗他道:「哎你怎麼不戴墨鏡了?」
「不要跟我提墨鏡。」
「別介啊,戴上唄,再給你配把二胡,拿個馬扎,立馬能上天橋賣藝去了。就你這顏值,一天收入怎麼著也得有……20吧……」
閆思弦表示不想說話。
吳端兀自樂了一會兒,有點無賴地直接翻過話題道:「哎你餓不餓?走,找地兒填肚子去。」
自從吳端受傷,一日三餐都有專門的營養專家搭配,營養的確很足,就是略顯寡淡,吳端這套吃慣了地溝油的腸胃早就開始懷念夜市攤上的人間煙火了。
閆思弦自然知道他的想法,並早留了後手。
「我知道一家不錯的私房菜館,帶你去嘗嘗?」這句詢問被閆思弦說出了一種已經拍了版的氣勢。
吳端想了又想,終於忍住了那句「其實燒烤啤酒就挺好。」
好在閆思弦拿「等下送狗去市局做檢驗」轉移了吳端的注意力,對回市局的期盼瞬間讓他將食物拋到了腦後。
市局。
物證實驗室。
對於吳端和閆思弦送來的狗,物證檢驗人員並未表現出太多詫異,在聽了兩人的訴求後,相關的專業人員告訴他們檢測大約需要半小時。
等待的時間倒是很好打發。聽說吳隊來了,刑偵一支隊的人紛紛來問好,痕檢科的、法醫科的、監聽科的……但凡沒出外勤的都來了。
吳端當然不肯放過任何向他們打聽案件進展的機會。
半小時後吳端已經知道瘋子團伙的案件審訊工作已經基本完成,這兩天再進行查漏補缺,案宗很快就會移交預審大隊進行最後的核查了。
也就是說,一支隊馬上就要恢復正常運轉,那些因為瘋子團伙案而被耽擱的案件,就要開始著手調查了。
吳端當然不想缺席,於是他摩拳擦掌,向兄弟們夸下馬上就歸隊的口。
待眾人陸續,吳端才小心翼翼地瞄著始終沒說話的閆思弦,並瞬間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閆思弦拿他沒辦法,只好道:「等瘋子團伙案徹底移交檢察院的吧,再休息幾天。」
怕吳端不答應,他又強調道:「反正也等不了幾天。」
「嗯嗯。」吳端倒是答應得很爽快。
於是閆思弦又強調道:「歸隊破案可以,不能出外勤,你就在辦公室指揮,跑腿的事兒交給我。」
「嗯嗯。」
無論閆思弦強調什麼,吳端都決定先答應下來再說。據說好說話的男孩運氣不會太差。
物證實驗室的結果出來了。
的確在狗毛上發現了血跡。但物證實驗室只能確定到這一步,接下來的DNA比對得交法醫實驗室,需要幾個小時。
閆思弦怕吳端累著,加之外面天氣的確不好,暴風雪已經初具規模。他決定回家等結果。
「那狗怎麼辦?」吳端問道。
「狗留下,我跟值班的李芷萱說好了,她幫著照料一天。這樣也方便法醫工作,萬一法醫那邊取證不成功,需要重新提取檢驗樣本,也可以就地取材。」
吳端又問道:「用不用給它買幾根火腿腸什麼的?辦公室還有存貨嗎?」
閆思弦算是看出來了,吳端就是不想走。其實暫時沒什麼案子需要他,他留下也幫不上什麼忙。但他就是一進市局就不想走,腳底抹了膠一般,純粹心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