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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7章 義氣千秋(2)

2023-12-05 06:23:42 作者: 形骸
  審訊刑警們算是明白了,龍淑蘭之所以很快便控制住了情緒,是因為她還不相信楚梅已經死了,她認為這是警方在詐她,好以此讓她說出陳作山的罪行。

  又或者,她不敢相信,因為說這話時,她眼中不是詢問,而是乞求。

  那不是真的吧?啊?請務必告訴我我的梅梅沒死,求你們了。

  審訊刑警有點可憐她了,她是瘋子團伙頭目,但同時也是個母親。

  賴相衡思索了片刻,並未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道:「說說張雅蘭吧,你是怎麼坑害她的?」

  賴相衡的突然改變話題,又給了龍淑蘭一點希望。

  看,警方也虛了,果然是編造梅梅死去的謊言詐我的吧。

  她還想追問楚梅的狀況,但看到賴相衡堅定的眼神,明白自己必須先回答警方的問題。

  警方得到想要的答案,才會回答她。

  龍淑蘭只好強迫自己靜下心來,道:「怎麼能叫坑害呢?她原本就是干那個的,我托朋友把她介紹到閆老爺子身邊,那是幫她,讓她傍上一個真正的富豪,有一張長期飯票。

  不過可惜了,誰知道她跟那個閆思弦也有交情——她當時又沒告訴我。

  後來她還去找過閆思弦呢,哎呦呦我還勸她憋屈呢,真替她臊得慌……」

  審訊刑警們十分確信,要不是龍淑蘭心裡正為女兒的事焦灼,她准能想出更刺激的語言來侮辱張雅蘭和閆副隊。

  這樣也好,刑警們不想受她刺激。

  賴相衡忍住心中不適之感,問道:「據我們所知,張雅蘭是在一次聚會上——不太正常的聚會——跟閆思弦重逢的。

  是你把她送到聚會上的?」

  「哪兒能啊,是她自己找的門道,父子倆都跟她有關係,那麼尷尬的事兒,我巴不得幫她避免呢……」

  賴相衡心想:你就裝吧,演吧,有你哭的時候。

  他已沒那麼同情龍淑蘭了。

  「……張雅蘭自己打聽的,她聽說到閆思弦有些特別的癖好,他身邊有個朋友,喜歡幫他物色各種各樣的姑娘,就想辦法給自己牽了條線。

  她干哪行,別的本事沒有,三教九流的下等人倒真認識了不少。只要有心,總能進到閆思弦的圈子裡吧……

  說起來她還一直挺感謝我呢。」

  「感激你把她介紹給閆老爺子?」

  「人總得先活下去,飯都吃不上的時候,哪兒還有心思考慮廉恥。」龍淑蘭回答得理直氣壯。

  賴相衡決定,不與她爭這一時的短長。

  「你說張雅蘭活不下去了,跟她的孩子有關係嗎?」

  「哦,對了,她的確有個小孩,不過死了,死得還挺慘——被一個包養她的人給弄死了,具體的她也沒說過。

  反正就是,小孩死了以後,她成天只知道喝酒,揮霍積蓄,很快就窮得只能住橋洞了。

  我是看她可憐,才幫她介紹了生意……」

  「住橋洞?據我們了解,她的孩子死後,那名包養她的港商為了息事寧人,將一套房子給了張雅蘭。所以即便再窮,她也不至於住橋洞,她的房子哪兒去了?」

  龍淑蘭不說話了。

  賴相衡繼續道:「我們查到,那套房子不過在張雅蘭名下掛了兩個多月,就被賣掉了,而賣房的錢不過在她帳戶里停留了兩天,就被陸續取了出來。

  好在大額取款銀行會留有記錄,這記錄也包括銀行櫃檯處的攝像頭拍下來的取款人照片。

  去銀行查這些陳年記錄的確費了不少時間,好在我們還是查到了:照片顯示,你就是取款人。

  張雅蘭那張存了賣房款的銀行卡,被你陸陸續續取空了,而每次你取錢後不久,就會發生一起瘋子殺人的命案。

  錢的事,你怎麼說?」

  「她願意給我錢,有什麼問題嗎?」

  一到核心問題,龍淑蘭就開始耍賴。

  賴相衡卻也不急,反正已經查清的既成事實,並不需要龍淑蘭的口供。

  於是賴相衡只是態度冷淡地答道:「沒問題,只是,那麼大一筆錢,全給了你,總有個理由吧。她怎麼不給我?」

  這就有了點抬槓的意思。

  龍淑蘭便又狡辯道:「補償我們不行嗎?當年她們從亞聖書院往外逃的時候,丟下我們梅梅自己跑路的——只不過沒跑掉——就算這樣,她也對不起我們梅梅。」

  她說得信誓旦旦,已經分不清真實情況和自己的假想了。

  錢允亮覺得這個話題已經聊不出什麼了,便開口換了個話題道:「在張雅蘭被捕前,你手下的瘋子團伙送到閆思弦家一個孩子,確切地說,是送到了張雅蘭手上,這事你知道吧?」

  其實給張雅蘭送去孩子的人,警方仍未抓到,只是有「是瘋子團伙乾的」這種懷疑。既然給龍淑蘭鋪墊了警方的調查不斷取得進展的印象,不妨詐一詐她。

  說出這問題後,賴相衡偷偷瞄了一眼趙局,即便趙局對他的詐供行為權做視而不見,他還是無法徹底放下心來。

  龍淑蘭猶豫了。

  她的心徹底亂了。一來,她還在擔心著女兒;二來,這種擔心令她不斷地提醒自己不可掉以輕心,警方一定有詐;三來,即便不斷暗示自己小心,可關於張雅蘭,她內心深處還是想談一談的。

  想談一談,因為坑害張雅蘭的事做得太成功了,那是她的驕傲。

  任何人都樂意與人分享驕傲,罪犯也不例外。

  於是,龍淑蘭換了一種方式,她問道:「有這種事?什麼孩子?」

  賴相衡卻並不跟她繞彎子,而是坦然道:「我的一位刑警同事的孩子,剛剛出生,還不足月,有天突然被人從家中搶走,直接送給了張雅蘭。」

  龍淑蘭的嘴角微微向上勾了勾,即便這話不是從她嘴裡說出來,可她聽到了,也十分愉快。

  錢允亮補充道:「我們的那位同事,叫李八月,他跟亞聖書院的案子半點關係都沒有。」

  「哦——」

  龍淑蘭口中吐出的幾乎不是答應,而是舒服的呻吟。折磨張雅蘭和閆思弦,一定讓她覺得奇爽無比吧。

  講明了基本情況,賴相衡問道:「你為什麼要讓瘋子去搶李八月的孩子?又為什麼給張雅蘭?」

  「我?」龍淑蘭一臉無辜,「怎麼會是我呢?是張雅蘭!對對對,就是她!我們都是聽她的啊,瘋子團伙是她的!不然……不然她為什麼要用賣房子的錢支援瘋子團伙?那可是她的全部身家!

  是她指使瘋子團伙那麼乾的,不信你們問她啊!」

  最後一句話已經帶上了挑釁的意思,她明知道張雅蘭已經死了。

  提起李八月,審訊刑警們的內心已經灼起了怒火。

  賴相衡深呼吸了幾下,他知道絕不能在此時被龍淑蘭激怒,忍得這一時,才能問出更多有價值的信息。

  於是他順著龍淑蘭的話問道:「就算是張雅蘭指使的,你不是跟張雅蘭關係很親近嗎,她不是什麼事兒都告訴你嗎?

  那她就沒告訴你,為什麼要跟李八月過不去?」

  「這個啊……我倒是聽說了一點。」龍淑蘭眯了眯眼睛,似乎陷入了回憶,「我聽說,張雅蘭曾經被警察坑害過,就是……

  當年她死著從亞聖書院出去,卻又沒有真死,失憶了,被校長弄回家。

  後來亞聖書院被查封,校長進了監獄。

  可是在東窗事發前,有人去到校長家,把張雅蘭打昏,送到了洗頭房……她從那時候開始淪落為娼,過生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那個把她送進洗頭房的人,自稱是警察……我不知道是不是真警察啊,說不定是校長的幫凶或者親戚什麼的,隨便打著警察的名頭騙她呢。

  反正她信得很。

  她信我能有什麼辦法……或許,那個人就是李八月?」

  「不可能是他。」賴相衡否定得斬釘截鐵,「亞聖書院被查封,校長和教官們陸續歸案的時候,李八月根本不在墨城,他正在老家的派出所實習,我們查了他當時的值班記錄……」

  龍淑蘭不耐煩地打斷賴相衡,「是不是的重要嗎?反正張雅蘭看不慣你們這些警察,說不定……」

  她狡黠地一笑,「說不定,她就是見不得你們這些警察過得好,她肯定早就開始關注閆思弦了,正好發現閆思弦身邊有個叫李八月的警察,家裡剛剛添了個孩子,就看不慣了,非要弄得李八月家破人亡才行……」

  啪——

  賴相衡猛一拍桌子,突然站了起來。他知道,這根本不是張雅蘭的想法,張雅蘭曾被閆思弦捨身救過——即便閆思弦去晚了——對此,從張雅蘭後來給閆思弦同分報信的表現來看,她是心懷感激的。

  生活給了這個姑娘無數的打擊,她短短的一生所經歷的磨難,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夠想像的。可也正因為多災多難,閆思弦為她做過的事,才成了她心中溫暖的源頭。

  她不可能去報復警察,因為閆思弦就是個警察,而且很大程度上,閆思弦是因為她才選了刑警這一行。

  龍淑蘭強加在張雅蘭身上的,那些因為嫉妒而生出的惡毒報復,全是她自己的心路歷程。

  是龍淑蘭對警方不滿,看不慣警察過上好日子。

  出於某種私人的目的,龍淑蘭一直在暗中觀察著閆思弦和吳端,當她發現他們身邊有個叫李八月的刑警,剛好得了一個孩子,她便將報復的主意打到了李八月身上。

  一想到李八月死時痛苦的樣子,賴相衡便恨不得立即伸手去掐住龍淑蘭的脖子。

  和他有同樣想法的還有錢允亮。

  錢允亮換了一種方式表達憤怒,他決定拆穿龍淑蘭。

  「我們了解到的事實卻並非如此,」錢允亮道:「除了組織瘋子團伙瘋狂殺人,你對張雅蘭的報復也貫穿了整件事。

  楚梅一定跟你講述過在亞聖書院的經歷吧,那時候你就注意到了張雅蘭,你就開始嫉妒她,你嫉妒她有人去救。

  可是那時候你以為張雅蘭已經死了,自然不會跟一個死人計較。

  直到她重新出現。

  張雅蘭為什麼去找楚梅呢?大概是念及當初曾跟楚梅有著同樣的經歷,想要找回這個』朋友』,畢竟她真的沒什麼朋友,張雅蘭天真地想過,或許楚梅能理解她,不會瞧不起她。畢竟兩人的交情可以說是』過了命』。

  從她出現那一刻起,你就開始張羅著害她了。

  你故作親切,以長輩、母親的姿態接近張雅蘭,給她關愛。

  不難想像,從小就缺乏父母關愛的張雅蘭很快就對你敞開了心扉。關於閆思弦的事,就是她那時候告訴你的吧?

  她甚至可能並不知道閆思弦曾經孤身進入亞聖書院救她。

  鎖定了張雅蘭和閆思弦,報復開始了。你先是給張雅蘭洗了腦,讓她知道你的瘋子團伙已經殺死了當年折磨過她的校長、教官,張雅蘭之所以將賣房子的錢全部給了你,是出於對你幫她報了仇的報答吧,畢竟是這樣的血海深仇,花多少錢都值得。當然,給錢這件事,也可能與你的明示暗示有關,現在已經不得而知。

  然後,你打著幫張雅蘭謀求生計的旗號,托人將她介紹給了閆思弦的父親。

  她能接近閆老爺子,當然雙方都有過錯,這沒什麼可說的。

  你不會親自出面告訴她閆老爺子的身份,她自己有得是機會發現。

  當她發現自己竟然離閆思弦如此之近,而且是以這樣的方式接近了閆思弦,她有多痛苦可想而知。

  你一定很得意吧?可你還要做出一副關切的樣子,安慰向你傾訴的張雅蘭。」

  錢允亮的語氣中也帶上了深深的怒意。

  說實話,對於瘋子團伙,刑警們的感情很複雜,於法,殺人償命,該抓他們,可是於情,一些被他們殺死的人的確該死。

  刑警們也是人,甚至在辦案時會暗暗慶幸,幸虧動手殺人的大多有精神疾病,即便沒到無刑事責任能力的程度,在量刑時也會有所從輕。

  可是對龍淑蘭,刑警們卻同情不起來。

  或許一開始她心中也有著正義,可沒有約束的正義感很快就扭曲變形,被膨脹的控制欲、自我陶醉、藐視人命的成就感替代。

  所謂屠龍勇士終變為惡龍。

  因此,她敢那樣戲弄張雅蘭。

  她一定是覺得,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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