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有朋自遠方來(6)
2023-12-05 06:23:42 作者: 形骸
吳端醒來時,脖子疼得要命。
他抬手摸了一下,發現脖子右側和肩膀連接的位置腫了個大包。
「嘶……」
呻吟聲尚未發出來,吳端便感覺有一隻手摸到了自己身側。
吳端霎時便繃緊了渾身的肌肉,進入了防禦狀態。
「是我。」
聲音響起的同時,另一隻手捂住了他的嘴。
吳端沒敢亂動,怕碰到脖子上腫起的位置。
他只是悶哼一聲,又在那人手上拍了一下,示意對方自己已經知道了對方身份。
那人鬆開手,吳端張口剛想問出第一個問題,那人卻又道:「你什麼都別說,聽我說。」
好吧,吳端沉默著。
「北極星對他們來說應該很重要,旁人碰都不能碰,我查北極星,惹惱了他們。
就現在的情況來看,瘋子團伙比我們想像得要龐大,我們看到的或許只是冰山一角。
而且……」
說話的人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詞,「如果我沒搞錯,我家好像也跟這個團伙扯上了某種關係。」
吳端又想到了閆思弦保險柜里的一紙投資合同,以及那一沓照片。
這使得他的思維有了短暫的停頓。他有點不知該如何面對閆思弦。
好在,他現在並不需要面對。
因為周圍實在太黑,伸手不見五指,即便閆思弦的臉就在他鼻子前一寸的位置,也算不上面對。
吳端深吸了一口氣,學著閆思弦那樣將聲音壓低,問道:「你也被電暈了?」
閆思弦發出一聲悶笑,吳端覺得應該是苦笑。
吳端又問道:「我們會死嗎?」
閆思弦:「我覺得不會。」
吳端翻了身,讓自己躺得舒服一點。
「你確定不是在安慰我?」
「你需要安慰?」閆思弦的話里又帶上了笑意,這讓吳端覺得安心了些,「不過,你要是真需要,我不介意暫時充當一下爸爸的角色。」
吳端決定省點力氣,具體的表現是沒去反駁。
「抓了咱們,而不是殺了咱們,為什麼?」吳端道。
「我查北極星,的確礙了他們的事,但他們又想要我的錢——把手伸到閆氏集團的事,他們不是沒幹過。所以,殺之前應該會想跟我談談。」
吳端嘆了口氣,「我覺得沒這麼簡單。」
「哦?」
「為什麼要抓我呢?」吳端反問。
閆思弦一時語塞,不過很快又道:「顯而易見,我們一直一起查案,這幫人沒法確定你究竟知不知道北極星,了解多少,所以乾脆連你一塊抓了。」
「那照這個邏輯,一支隊的人都該被抓來,趙局也該被抓來,所有知道瘋子團伙的人,都跑不了。」
吳端這例子舉得雖說不那麼恰當,但有一定道理。
「走一步看一步吧,」閆思弦道:「現在什麼都說不好。我只知道那幫人暫時不會要咱們的命,不然趁著咱們昏倒,就該下手了。」
吳端也苦笑了一下,「還算有個好消息。」
他覺得脖子上的疼痛緩解了一些,便坐了起來。
手觸及身下的「地面」,發現那種冰冷的觸感一點不像「地面」,倒像是金屬質地。
吳端問道:「咱們這是在哪兒啊?」
閆思弦道:「你剛昏迷的時候,我用步子丈量了一下長寬,長將近6米,寬在2米3左右。
這種尺寸的鐵箱子,你覺得是什麼?」
吳端抬頭捂住了額頭,不知是不是因為脖子上的傷牽連,他覺得頭有些發懵。
「這種時候咱就別你問我答循循善誘了行嗎閆老師?」
吳端這麼說,閆思弦便利索地給出了答案。
「是貨櫃,我們在貨櫃里。」
「貨櫃?那……我們在船上嗎?」
「不在,至少現在不在,沒感覺到搖晃或者移動。」
吳端站了起來,只覺得一陣頭暈,這種情況下,他對搖晃或移動的感覺變得遲鈍了很多,但他還是道:「我聽說,那種萬噸巨輪很平穩的,在上面感覺不到搖晃的。」
「很遺憾,你的小道消息……」
這時,兩人明顯感到腳下一顫,閆思弦一伸手,穩穩扶住了吳端。
吳端本就有些頭昏,便反手抓住了閆思弦扶他的那隻手臂,著實穩當了不少。
閆思弦道:「現在八成是要上船了,你也感覺到了吧,吊起來了,是碼頭上那種起重機,專門挪動貨櫃用的。」
兩人很快便適應了輕微的抖動,吳端挪動腳步,想去摸貨櫃的箱門。
「沒用,我檢查過了,從外面鎖上了。」
吳端「哦」了一聲,有點迷茫。
兩人沉默著都沒有說話,這移動大概持續了不到2分鐘,感覺貨櫃被放了下來,之後便再沒了動靜。
吳端道:「也不知道我昏了多久。」
閆思弦抬腕,習慣性地想要看看手錶,再次發覺手錶被人摘走了,不由罵了聲娘。
「老子的全球限量款!」
又是沉默。
吳端心裡有很多問題,但他知道閆思弦此刻的信息也很有限,只好閉口不問。
他在黑暗裡迷茫地四下張望,「你覺得這裡的氧氣夠咱們呼吸多久?」
「這個不用擔心,有通風口。」
「什麼?那能不能……」
吳端又開始四下摸索,想要去看那通風口。
「看不到外面,喊也不會有人理你。」閆思弦將他引到一處地方,拉起他的手向前探去,吳端摸到了一處圓孔。
閆思弦問道:「氣流,感覺到了嗎?」
「嗯。」
「這孔是S形的,外面應該還蒙了東西東西,一點兒光都透不進來。」
「好吧。」
「別那麼沮喪嘛,」閆思弦和吳端一起,靠著貨櫃側壁坐下,「就像我跟你說的,至少那些人現在不想咱們死,這個好消息足以碾壓眼下所有壞事。」
「可是,留著我們有什麼用呢?」
兩人隱約聽到了某種類似號角的聲音,緊接著,貨櫃又動了起來。
吳端問道:「是不是……開船了?」
「好像是。」
吳端苦笑一下,「這好像是我這輩子頭一次坐船。」
「那可惜了,」閆思弦也笑,「早知道應該請你出趟海的,怎麼著第一次也該給我啊。」
吳端噴出一口老血。
閆思弦又道:「這趟咱們要是能活著回去,我就……」
他話沒說完,就被吳端打斷道:「噓,別說,千萬別說!」
吳端緊張的語氣,令閆思弦也緊張起來。
「怎麼了?」
「你不知道嗎?立flag死得快。」
……
兩人貧了會兒嘴,倒一點看不出驚慌失措,或許因為閆思弦的字典里本就沒有大驚小怪這一說,又或許,吳端原本的目的是找閆思弦,既然人找著了,也就沒什麼可慌的了。
吳端刻意迴避著自己找過閆思弦這一話題,他實在不想讓閆思弦知道他看過那些照片。他不知該如何面對閆思弦。
被人當面撕開難堪的傷口,閆思弦這樣驕傲的人,一定無法忍受吧。
閆思弦卻突然問道:「你都知道了吧?」
吳端心裡咯噔一聲,還裝模作樣道:「什麼?」
「保險柜密碼是我入職市局的日子,如果是你,猜幾次應該是能猜到的。」
事實上,並沒有「幾次」。
閆思弦繼續道:「那些照片,你都看到了吧?」
吳端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只過了兩秒鐘,他便意識到:壞事了!
閆思弦明顯是在試探。自己表現出的猶豫便是答案。
吳端想要挽救,「你這……都是些什……」
「你看過了。」
這回,閆思弦的語氣十分篤定。
吳端知道,狡辯沒用,以對方的智商,狡辯簡直就是自取其辱。
於是他沉默不語,他實在不知說什麼好,此時的安慰不僅蒼白,而且荒誕可笑。
又是閆思弦先開口,他沉沉道:「就是你看到的那樣。」
吳端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至少應該表現出自己並沒有窺探閆思弦隱私的獵奇心。
於是他道:「如果你不想說……不要緊的,我……也不會告訴任何人,我就當什麼都不知道。」
「不,我想告訴你!」
閆思弦說話時,似乎壓抑著某種人類無法忍受的痛苦,只聽到了這一句簡短的話,吳端便知道,他整個人都十分不好。
說話的同時,吳端感覺一隻手試探地伸過來,輕輕握住了他的手臂。
握得很輕,那隻手劇烈顫抖著,似乎怕弄傷了吳端。
「讓我跟你說說吧……我要說……我要死了……」閆思弦壓抑的聲音被淹沒在濃重的鼻音里。
吳端渾身都僵了一下。
腦海里只剩下一個念頭:幸好這麼黑。
幸好周圍足夠黑,黑到哪怕閆思弦淚流滿面哭得五官扭曲,也不會被人看到。
這樣,他便可以痛快地哭,淋漓盡致地哭。
吳端伸出手去,攬住了他的肩膀,將他向自己這邊帶了一下。
閆思弦像一個聽話的小朋友,順從地將腦袋放在了吳端肩膀上。
幾乎是瞬間,吳端就感覺到肩膀上的衣服濕透了。
別這樣哭啊,我們還要保存體力,前面不知還有怎樣的困難等著我們呢……
吳端是有這樣的想法的,可他一句也沒說出來。
潛意識裡,他竟然有種解脫感。
愛咋咋地吧。
好像……有個人作伴,死也不是很難接受。
閆思弦嘴上雖說著想要傾訴一番,但實際上一哭起來,他已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或許他也並不需要向誰傾訴,他只是需要知道,有那麼一個人,在他背後,不會離去,可以和他一同承擔這些不堪。
這就夠了吧。
吳端一直保持攬著閆思弦肩膀的動作,也不知閆思弦哭了多久,最後吳端的手臂都要酸得沒知覺了,閆思弦也好像哭累了,竟沉沉睡了過去。
「騙子!」吳端在心裡暗罵:「誰他娘的說海上不顛簸,爸爸的五臟六腑都要被晃挪位了。」
好在他腹中空空,並沒有什麼可吐的東西。
這是好事,也是壞事。
壞處在於,吳端已經感覺到了飢餓和口渴。
兩天,頂多三天。
食物還好說,如果沒有水,三天後他們就會虛脫,別說逃跑了,能不能站起來都不好說。
睡覺吧。吳端想道:眼下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只有睡覺。
——————————
市局,重案一組辦公室。
馮笑香抬手擦了一下腦門上的汗珠。
就在幾分鐘前,吳端也失聯了。
根據定位,他失聯的位置也在長壽橋。
馮笑香的腦海里出現了一種非常不好的設想:閆隊和吳隊不會是……先後被人沉河了吧?
這個想法令她不寒而慄。
看了一眼辦公室里進進出出的刑警,該告訴他們嗎?
馮笑香搖了搖頭,不能慌,眼瞎群龍無首,沒搞清楚狀況之前,最忌諱人心惶惶。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調取吳端失聯前後長壽橋上的監控查看起來。
很快,一輛車引起了她的注意,確切地說,是開車的大鬍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愛德華!又是那個愛德華!
只是這回,看起來車裡只有愛德華一個人。
怎麼辦?怎麼辦?
查案並非馮笑香的專長,此刻沒有吳端和閆思弦商量,她捉襟見肘。
恰在此時,貂芳探進來個腦袋,有些氣急敗壞地問道:「吳隊人哪兒去了?有案子!電話都打我們法醫辦公室了!」
馮笑香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從座位上一躍而起,拽住貂芳就往走廊僻靜處奔去。
「怎麼了,我說你慌什……」
「閆隊和吳隊,可能被人綁架了。」
「什麼?!」貂芳瞪圓了眼睛,嘴巴也張成了O形,「那個……綁匪要什麼?錢?還是啥啊?先把人弄回來,保證人的安全啊……」
「不是不是,」馮笑香壓低了聲音,「我可就跟你一個人說了,這事兒……好像跟瘋子團伙有關。」
「怪不得,」貂芳倒是出奇的平靜,她也壓低了聲音,對馮笑香道:「我剛不是說有案子嗎,是瘋子,瘋子做的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