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我們可不可以不結婚(16)
2023-12-05 06:23:42 作者: 形骸
半小時後,閆思弦拿了兩張A4紙回到刑偵二支隊辦公室。
「抱歉,讓您久等了。」他對邢老道。
邢老笑容可掬道:「小閆,你太客氣了,大家都是為了破案,以後有什麼事兒支一聲就行。」
閆思弦最怕跟這樣的長輩打交道,能力強沒脾氣還為人謙虛,優秀得讓你忍不住自慚形穢。
不過,他突然發現自打進了市局,他自己的變化也相當巨大,那些二世祖的臭毛病,目中無人,幾乎被洗淨,沒辦法,周圍都是邢老這樣的同事,哪兒有囂張的資本,潛移默化也被薰陶得根正苗紅了。
況且還有個吳端,典型的不爭不搶任勞任怨。誰要是還忍心欺負他,那簡直喪盡天良。
一想到吳端,閆思弦晃晃腦袋,將亂七八糟的念頭趕出腦海。
希望手頭的事兒趕緊忙完,忙完就能送吳端回家了。
閆思弦將手上的兩張A4紙遞給邢老,並道:「這個是他剛剛寫的,新鮮出爐。
不過,我擔心他察覺到我們要比對他的筆記,讓他現寫,有做手腳的可能,就又聯繫他單位,傳真了一份他的工作筆記。
兩份都給您,您看還需要什麼?」
邢老點頭,「挺細心啊,成,放這兒吧,我瞧瞧。」
說著,他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眼鏡盒,是老花鏡。
邢老不緊不慢地擦了擦眼鏡,戴上,又拿了一隻放大鏡,開始比對眼前的三份文書。
眼見這位是個慢性子,閆思弦略一思忖,悄悄出了門。
到了走廊上,他給助理打了個電話。
十幾分鐘後,助理趕到了市局,和閆思弦一起將又燒起來的吳端架上了車。
閆思弦將一張黑卡交給助理,並交代道:「直送醫院吧,你在那兒守著,我忙完了過去。」
待助理開車要走,閆思弦猶豫了一下,又道:「那個……讓大夫給他好好查查,別是什麼大毛病,有病早治。」
助理應著,等閆思弦沒事了,終於開車離開。
回到刑偵二支隊辦公室時,邢老抬頭看了閆思弦一眼,朝他招招手。
閆思弦知道有結果了,便湊上前去。
「你看這裡,」邢老指著被燒了一半的信件上的一個字,「這個豎彎鉤很有特點,豎短,而彎勾長,這一勾幾乎和豎一樣長,且是平行的。
這是他比較具有代表性的書寫習慣,而你找來的另外兩份對比材料上,同樣的比劃也有類似——應該說是幾乎相同的特點。」
閆思弦問道:「憑這個,能確定信件是這個人偽造的嗎?」
邢老顯然理解閆思弦的顧慮,筆記鑑定原本就不是能保證百分之百準確的鑑定科學,所以在刑偵過程中,往往將其做為一種輔助的偵破手段,較少將鑑定結果直接做為獨立的主要證據。
邢老卻胸有成竹道:「這樣的鑑定,每年都會送我這兒不少,我還從沒出過錯。況且,對方只是普通人,不是筆記模仿的行家,這種程度不算很難,應該不會有問題。」
這老油條。閆思弦在心裡暗笑了一聲。
先是說明自己的權威性,卻又不把話說死,只說「應該不會有問題」,給自己留足後路。
但邢老都這麼說了,閆思弦心下就定了不少。
是時候再審審熊思超了。
熊思超已經被羈押了近36小時,再過12小時,如果警方沒有突破性進展,要麼就得放人,要麼就送看守所先待著,等待後續提審。
兩天而已,吃不好睡不好,心裡有事,關鍵發小吳端也不露面,這讓熊思超覺得問題很嚴重。
閆思弦看到他時,感覺他的臉頰好像都消瘦了一點。
「怎麼?我們這兒的飯不合胃口?」閆思弦問道。
熊思超苦笑一下,「哪兒還吃得下飯啊。」
閆思弦道:「這可怪了,我拘過的人也不少,沒犯事兒的也就一開始慌,之後該吃吃該喝喝,犯事的才吃不下飯。」
熊思超本就不太好看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你別拿我開玩笑。」
「是,玩笑,別往心裡去。」閆思弦越是這麼說,熊思超越覺得他話里有深意,不是開玩笑。
落座後,閆思弦又開口道:「你就沒什麼想跟我說的?」
熊思超張了張嘴,不等他說話,閆思弦又道:「你想清楚了再回答吧,兩天了,我們可沒閒著,要不是調查有進展,我也不會坐這兒跟你聊。」
熊思超又沉默了,看起來真的在考慮閆思弦的話。
閆思弦拋給他一盒煙,點上,等對方因為這根煙而精神稍微平緩的時候,閆思弦突然道:「你知道你妹有個筆友吧?」
熊思超拿煙的手猛然抖了一下,閆思弦都怕那煙掉下去燒著他的褲子。
與此同時,熊思超突然抬頭,快速又惶恐地看了閆思弦一眼。
「我……我被算計了啊。」他道。
「你是被算計了。」閆思弦道:「我想,李潔玉答應跟你離婚,要求不會那麼低吧,你們家那樣傷害她,你幫她送回藥她就放過你?天上掉餡餅啊。
她要毀了你們家,要你殺了你妹妹,因為你妹妹老是找事欺負李潔玉,在李潔玉看來,她該死。」
熊思超低頭不語,沒有反駁。
對這個推論,閆思弦本沒什麼把握,可是看了熊思超的反應,就知道自己對了。
閆思弦繼續道:「你當然不會答應這樣的要求了,畢竟是你妹妹,怎麼下得了手。」
這下,熊思超抬起了頭,仿佛見了知音一般,「對對對,我沒答應啊,那可是我妹啊,骨肉……」
「省省吧,」閆思弦厭惡地打斷他:「你妹都死了,還跟這兒講什麼骨肉情深血濃於水。」
熊思超縮了一下肩膀,重新回到唯唯諾諾的狀態。
閆思弦繼續道:「你是沒答應親手殺人,可那不是因為你有多在意親情血緣,而是因為你不敢殺人。
你這種投機者最會算帳,殺人要判死刑的,即便不是死刑,一旦被抓這輩子肯定也是玩兒完,用殺人換離婚,代價未免太大了,得不償失,你當然不會答應。
所以對方做出了讓步,不用親自動手殺人,只要幫著把你妹騙到指定的地方,再騙她服下少量安眠藥,你的任務就完成了,之後真正灌她服下大量安眠藥,實施殺人,自然有人來做。
那封你模仿大灰狼筆記寫的信,是你在開學當天親手交給熊蕊蕊的吧?你很清楚,她看到那封信的內容,一定會立即奔向圓通網吧。
呵,你一定偷偷看過不少大灰狼寫給她的信吧?那你應知道,她欺負李潔玉,其實是出於好心,希望嫂子趕緊離開這個能逼死人的家。
可是即便你知道,也沒有去李潔玉那裡替她辯解一下……」
「我有!我……」熊思超的情緒一下子變得十分激動,但只激動了一下,便語塞了。
閆思弦本想等他的下文,見他「我」了半天都說不出話來,只好又問道:「那你是什麼時候去替熊蕊蕊申辯的呢?」
「我……李潔玉不讓我找她啊,我只能……只能跟那個人說……」
「那個人?殺人的那個人?」閆思弦道。
熊思超的眼淚已經淌了滿臉,他自己似乎毫無察覺,只是殷切地看著閆思弦。
在經歷了36小時煎熬後,他終於要崩潰了。
他多麼希望得到一句「我能理解你,你也是沒辦法」,或者「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為了自己犧牲別人,不算錯」,又或者「沒事,你又沒動手殺人」。
只要一句話,便足以挽救他內心那個搖搖欲墜的世界。
可是這些閆思弦都不會給他。
閆思弦只是冷冷地看著他,雙臂在胸前交叉,好整以暇道:「對了,吳端讓我給你捎句話,你參與謀殺熊蕊蕊的事,他會儘量幫你瞞,但能不能瞞住就看你造化了。」
終於,熊思超大哭起來。
閆思弦知道,審訊到了這個階段,有什麼秘密也該撂了。
他幾不可聞地舒了一口氣,壓下想要去探望吳端的煩躁之感,表面上不露聲色,只等熊思超哭完。
熊思超邊哭邊道:「他們坑我……他們坑我啊……他們說了信會銷毀……」
「信當然不會銷毀,他們的目的就是把你拖下水啊,讓你們家破人亡,不然算什麼報復呢?
我想,即便沒找到這封信,應該也還會有其它指向你的證據吧,比如出租屋裡有你DNA樣本的菸頭。
開始我還奇怪,為什麼要在案發現場附近焚燒熊蕊蕊的東西。
現在我明白了,因為想給警方留證據啊。這半封信,是故意沒燒掉吧,否則這麼重要的證據怎麼可能留得下來?」
痛苦憤恨就快把熊思超逼瘋了。
閆思弦又道:「我以前聽說過一句話,大致意思是:國人喜歡折中,你告訴他們房間太暗了,要開個天窗,他們是不會同意的,可你若是提議拆了房頂,他們便會商量一番,取個折中方案,決定開個天窗。
他們對付你的手段,就利用了這樣的心理學原理。
我想,以李潔玉對你的了解,他們一開始根本就沒指望你會答應去殺人,想到的就是退而求其次,讓你答應成為幫凶。
你從頭到尾都在他們的算計中,跌了這個大跟頭,也不算虧。」
熊思超的哭聲漸弱,只是還止不住眼淚,那眼淚洶湧得如噴泉一般,閆思弦給他遞了紙巾都來不及擦。
閆思弦又道:「你也該慶幸,沒有真的動手殺人。
你良心上那關能不能過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沒動手,就不大可能判死刑。」
聽到「死刑」二字,熊思超張開大嘴又要嚎哭。
閆思弦趕緊道:「當然了,你要是能協助我們找到動手殺人兇手,那可是大功一件,說不定還能少判兩年。」
一聽這個,熊思超便又忍住了哭聲。
閆思弦繼續道:「就從你們是怎麼一起把熊蕊蕊帶進出租房說起吧——哦,這個你不用狡辯,有目擊者證明熊蕊蕊被帶進那出租房的時,沖一個人喊哥,她就你一個哥吧?」
在刑偵過程中,目擊者證詞的採信度也不高,畢竟人的記憶是有偏差的,不過在審訊過程中拿出來擊潰嫌疑人的心理防線,卻也並不算越界。
熊思超抹了一把眼淚,一開口,先發個了辨不出的顫音。
他便又閉口清清嗓子,閆思弦給他倒了杯水,他喝了半杯,開口道:「嗯……那天中午我跟她一塊在學校食堂吃的飯,吃完飯我給她買了瓶果汁,提前擰開蓋子,往裡面放了兩片安眠藥。
我也不知道吃多少能起作用,反正就放了兩片。
我把水果汁給她,看她喝下去半瓶,就走了……」
閆思弦問道:「她不是有大灰狼的手機號嗎?……你在她手機上做了手腳?」
「我把她存在手機里的號碼改了,以防萬一嘛。
我拿不準她會不會打電話,可能會打吧,也可能不打,偷偷先去網吧看看那個大灰狼——在對方不知道的情況下。
為了以防萬一,我就把她手機里那個號碼改了,後來又改回來了……」
他看著閆思弦,閆思弦攤了下手,示意他繼續講下去。其實進審訊室前,閆思弦心裡也有點沒底,他知道這個熊思超說話有點顛三倒四。
好在,就現在來看,溝通還算順暢。
熊思超便繼續道:「反正她是去了網吧,我按要求先回了一趟賓館,翻窗戶出來,然後打了輛車,也去了圓通網吧。
我先到的,跟那男的碰了面,沒多會兒我妹就來了。
她進網吧去,很快就又出來了。
看她沒有要暈或者睡著的跡象,那男的又給我一瓶飲料,讓我拿給我妹喝。
我也不知道那裡面加過什麼,反正……就給她喝了。
嗯……就是,裝成要去上網碰巧遇上我妹。
然後我就陪著我妹在那巷子裡溜達了一會兒,她就犯暈了,我跟那男的一塊把她扶到出租屋去,之後……我就求情了,我跟他說了,我妹都是好心……」
「他怎麼說?」閆思弦問道。
「他……他……他跟我提了一個人。」
「誰?」
熊思超顫顫巍巍道:「你。」
「什麼?!」
我沒事,真沒事,想想要睡到老林(林俊傑)的人生終極目標,還有什麼坎兒是過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