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渺小與偉大

  馬容眼淚順著臉頰留下。「是啊，我原先不是這樣的，現在罪孽壓得我喘不過氣，為什麼事情最後會變成這樣。」

  「媽媽.？」籠子裡傳出的稚嫩又不清晰的聲音。

  馬容回過頭，看著籠子裡的怪物，語氣變得無比溫柔：「乖兒，媽媽在這。」

  顧小冥雙目失神，無聲嘆息。

  「你有句話說對了。」馬容表情突然變得堅強，抽出鐵籠的插銷，打開籠門。「我不應該讓他一直呆在籠子裡。」

  顧小冥攥緊鋒利小刀，即便妖魔出籠，他的語氣仍然平靜。「離那遠點，他是妖魔。」

  「我可憐的孩子，從出生起，鐵籠就是他搖籃，我是他母親，照顧他長大，他不會傷害我。」

  馬容剛說完，感覺一個濕濕滑滑的東西碰到她手腕。

  「媽媽.，我餓了。」妖魔雙眼泛著紅光，舌頭舔著馬容手腕傷口的鮮血。

  馬容後退兩步，後背抵在了鐵籠上，沒有退路。

  在她震驚的目光中，妖魔兒子撲了上來，尖利的牙齒刺破她的脖子，她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了。

  她神情錯愕，喉嚨里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隨後重重嘆了口氣，像是終於得到休息，一切煙消雲散。

  她累了，從十月懷胎到生下兒子，為了隱瞞兒子是妖魔，先殺了穩婆，又毒殺了沒趕上分娩的獵魔人丈夫，之後帶著兒子一路逃，一路逃，最後逃到了這裡。

  她真累了，她所擁有的一切，都毀在自己手裡，只剩下一個妖魔兒子。

  想一想，她為什麼做這些事？

  是因為她心裡一直抱著希望，一個明知道實現不了的願望。

  馬容伸出雙手，想去擁抱噬咬自己脖子的妖魔兒子。

  多希望你不是妖魔，只是一個普通男孩。

  她的動作只做了一半，就沒有生氣地耷拉下去。

  「你殺了她！！！」頭頂傳來一聲暴喝，一把翻轉的菜刀從天而降，帶著呼嘯聲命中妖魔的腦殼。

  妖魔身體抽搐幾下，趴在了母親的懷裡。

  顧小冥抬起頭，看到一個背光的大腦袋，是大牛。

  那個熊一樣的大腦袋發出沉悶的聲音。「我就不該帶你來這。」

  顧小冥保持沉默。

  「你就爛在下面吧。」馬容的死讓大牛陷入瘋狂，雙手抓住梯子頂端，一下抽了上去。

  之前馬容說的那些話沒錯，有時候傻子比正常人危險得多。

  顧小冥衝著上方喊道：「大牛，你一直都知道她做的這些事，你也是個壞人。」

  大牛反駁道：「我不是壞人，你們才是壞人，要麼是懶漢，要麼是對她心懷不軌的人，活該餵妖魔。」

  大牛說著說著，突然啜泣起來。「她死了，我該怎麼辦，我去哪再找個這麼漂亮的媳婦，算了，有點餓了，我還是先去找點吃的吧。」

  這態度轉變得實在有些快啊。

  真是一個傻缺，顧小冥陰沉地想到。

  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馬容，突然感覺她才是最可悲的人。

  「大牛，讓我上去，我會幫你找一個漂亮媳婦。」顧小冥用謊話欺騙大牛。

  「騙人，你永遠別想著上來，以為我是傻子麼，蠢材。」上方傳來一聲低笑。

  這是來自傻子的嘲笑，顧小冥感覺遭受了一萬點暴擊。

  他甚至能想像到，那張眼距過寬的圓臉上，是怎樣毛骨悚然的笑容。

  上面木頭摩擦地面的聲音由遠而近，頭頂透下的光亮被床擋住了。

  宛如日食般，整個地窖陷入黑暗之中。

  黑暗中，顧小冥嘆了口氣，今天這事讓他憋氣得很，感覺一肚子火沒地撒。

  這時候，身後傳來了腳步聲，就像腿腳不便的人拖著鞋摩擦地面。

  顧小冥意識到，那個妖魔還沒死透。

  「呵呵——」

  黑暗中，傳出一聲冷笑。

  並非妖魔發出的，而是顧小冥發出的，他正愁一肚子氣沒地方撒。

  他從兜里掏出順手牽羊的獵魔徽章。

  轉過身子，朝妖魔比了過去，白銀徽章爆射出銀色光芒，照亮整個地窖。

  兼顧手電筒功能？獵魔徽章還真人性化，不僅能威懾妖魔不敢近身，還能驅除黑暗照亮視野。

  顧小冥並不知道，獵魔徽章統一經過術士會的術法加持，在達成某些特定條件就會發出退魔光芒。

  其中一個就是與妖魔的距離。

  光芒乍現，視野良好，顧小冥清晰看到菜刀嵌進腦殼上的妖魔。

  它滿嘴血跡，佝僂著身體，用枯槁的手臂遮擋銀光。

  白銀獵魔徽章算是高級貨，對付不入流的妖魔綽綽有餘。

  顧小冥高舉徽章，步步逼近，妖魔步步後退，直到被逼近敞開的籠子門。

  顧小冥快速上前一步，爆喝一聲。「滾進去！！」

  妖魔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下躥進籠子，身體背著他蜷縮一起，像個受驚的小貓。

  顧小冥一言不發，上前把鐵籠門關上，插銷插好。

  鎖好鐵籠後，他蹲了下來，把獵魔徽章放在籠子前，在銀色光芒中，冷冷看著瑟瑟發抖的妖魔。

  「你不光是妖魔，還是個畜生。」顧小冥聲音毫無波動，這是他極度生氣的表現。

  妖魔只是埋著頭，不敢面對光芒。

  顧小冥白銀徽章往後挪了挪，讓光芒不那麼咄咄逼人。

  他輕輕敲擊兩下眉心，命令道：「轉過來。」

  籠中妖魔轉過腦袋，綠豆大小的赤紅眼睛充滿恐懼，腦袋上立著的菜刀就像莫西干髮型一樣。

  「我有話對你說，不管你能不能聽得懂。」顧小冥似乎不吐不快。「你殺了世界上唯一對你好的人，她算不上好人，但畢竟是你母親，怎麼想的，說說。」

  妖魔磕磕巴巴地回道：「我很餓——，血——血—一直流，餓，母——親，是什麼東西？難道，不能——吃麼？」

  看著妖魔體內沒有任何波動的情緒顏色。

  顧小冥用手捂住臉，臉依舊面癱，只是聲音透著無奈和可悲。「呵呵，看來是我想多了，妖魔就是妖魔，無愛無悔，怪不得是石心。」

  他拾起白銀徽章，隨手扔進籠子裡。

  在獵魔徽章光芒的照射下，妖魔皮膚像被燒灼一樣，冒著白煙，發出嘶嘶的響聲。

  妖魔痛苦地嗚咽，身體緊緊貼在籠子邊緣，一動不敢動，

  「這本是你父親的東西，還給你了，不用謝。」顧小冥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