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了斷

  雲無意漆黑的雙眸映出她微微失望的表情，眼神微動，若有所思地問道：「你希望是誰？」

  羅扇無端地覺得無地自容，或許是因為自己剛才的期待，又或者是因為她此刻的狼狽難堪，她低下睫毛嘴唇動了動，勉強笑了一下，低聲道：「謝謝......」

  她裹緊了他的外衣，意外地覺得格外溫暖

  尉遲衍站了起來擦去嘴角的血跡，冷冷地看著眼前緊密相貼的兩人，再見到覆上羅扇軀體的白衣，驀然覺得目光刺痛，他的眼神緩緩地從她身上離開，移到上方那張平凡的容顏上，勾起嘲諷的笑容說道：「雲無意，你在春城裡站穩腳跟難道就是靠偷襲這點出息？」

  雲無意意味不明地看著他，淡淡地微笑道：「在下的出息怎比得過你光天化日之下對女子強行侵犯？尉遲衍，你枉為一個皇」

  雲無意說話的聲音其實很平靜，語氣淡淡的，但是不難聽出他蘊含的怒氣和不屑

  尉遲衍站直了身體，即使他的身體剛被雲無意那一掌擊中內傷，此刻只覺得胸口有一股悶熱和腥紅湧上喉嚨，然而他卻咬牙吞了下去，盡顯皇者之范，傲然地睥睨著他，「既然你清楚朕才是這個國的皇，你便應該臣服朕命令你，把她放下」

  羅扇聞言渾身輕輕一顫，想到剛才他的掠奪便不由往雲無意身上貼緊了一些，希翼從他身上得到一些溫暖

  雲無意低下頭看了她一眼，手臂微微收緊，無聲地安慰她，他又抬頭看著尉遲衍，臉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聲音依舊平靜無波地說道：「你何不問問朦朦姑娘的意見？」

  羅扇心中一顫，她此時並無易容，但是雲無意卻知道自己便是朦朦可是隨即她又釋然了，他既然之前給過她提醒告訴她尉遲衍的出現，那麼就可能是查過她的身份了，既然知道了她的身份，想必也不難知道她的容貌是易容過的況且，她相信以他在春城的勢力，他想必會把在春城出現的每一個人的底細都查個清清楚楚

  但尉遲衍聽到雲無意的話卻目光倏然一寒，冰冷地刺向他說道：「朕為何要問過她的意見？她本就是朕的南貴妃，永遠都要待在朕的身邊！」

  「南貴妃已死，你早已昭告天下並追封她為後，再親自葬她入墳，尉遲衍，你難道忘了嗎？」雲無意提醒他

  尉遲衍冷笑一聲，「不要和朕來這一招，她是不是朕的妃子，朕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目光移向羅扇，語氣略微輕柔一些，幾近乞求道：「扇兒，朕剛才只是一時衝動，快過來，回到朕的身邊」

  雲無意低頭，看著懷中的人蒼白的臉色，輕聲說道：「你要回去他身邊嗎？」

  羅扇側頭看著尉遲衍，沉默了片刻，黯然說道：「尉遲衍，你還不明白嗎？就算我們的軀體還靠在一起，也沒有辦法繼續走下去了你我都清楚，再糾纏下去只會讓彼此更加痛苦但是破鏡難重圓，我不想再重蹈覆轍你是皇，後宮有無數的女人任你採擷，少一個我多一個我又有什麼區別？你看，三年過去了，沒有我你依舊活的好好的我知道我現在說的話很傷人，但是我希望你記住我此刻這張面目可憎的臉，這樣你再想起我也只會覺得噁心和痛恨，這樣最好，為我們過去的種種劃下句號」

  天蒼蒼，路漫漫，人在人海里流著lang風在飛，心在盼，愛在愛情里靠個岸夜夜夜裡高唱，唱盡人情冷暖世情如霜聚與散，悲與歡，如此糾纏......

  桃花依舊燦爛，粉色的花瓣飄飄揚揚，三月的天氣和風花語，本應是人間最為溫暖的情景此刻落在尉遲衍的眼中卻似是漫天飛雪，天地只剩下黑白，他不知覺地顫抖了一下身體，倏然覺得自己猶如待在寒冰地窖一般冰冷

  「你只知道三年後我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可是你知道這三年來我是怎麼過的嗎？」他無聲笑了起來，笑到眼淚都出來了他從來沒有想過，三年後還能再見到她，當心臟在他身上復甦的時候，他才能重新感覺到自己原來還活著，她在他身邊，他才恍然自己原來並沒有麻木然而他僅僅擁抱了她一夜，一夜過後她卻跟他說破鏡難重圓......

  羅扇眼神微動，突然伸手摟住了雲無意的腰，對著尉遲衍淡淡地說道：「我不知道你這三年怎麼過來的，我也不想知道相愛一場，我並不後悔，只是不愛了就是不愛了，那種感覺不會再重來尉遲衍，該說的我都已經說清楚了，如今我愛的人是雲無意，只希望能和他安穩平靜地生活如果可以，請你念在以往的情分上，成全我一次」

  尉遲衍身體一晃，只覺得天旋地轉他喉中湧上一層血腥味，心中一陣絞痛

  他握緊沾血的雙拳，仿佛感覺不到碎片扎在手心的痛楚，整個世界只留下她說的那句絕情的話，我愛的人是雲無意......

  請你念在以往的情分上，成全我一次......

  他緩緩地、無聲地在唇里來回地念著這句話，念上幾遍後他突然悲涼地笑了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閉了閉眼，用盡全身的力氣轉過身，帝皇的驕傲還有他自出生以來就擁有的高傲自尊不允許他再卑微下去

  他的腳步緩慢沉重地移動著，用盡了他所有的自制力來控制自己不要回頭，他擔心自己一轉頭看到他們依偎在一起的畫面，便會忍不住殺了雲無意如果他死了，她恐怕會更恨他

  天在晃，路在轉，心在心動時受了傷風越穿，心越亂，夢在夢醒時轉了彎深深深情幾許，如果一刀能夠化作兩斷就讓一切在這地方鬆綁峰已回，路已轉，此情何苦枉斷腸愛是沒有人能夠解開的兩難......

  漫天的花瓣緩緩地飄落著，些許落在他的肩膀上，他突然停下腳步看著肩上的桃花，來時那種滿足和愉悅的心情不復，眼前這一片粉嫩的桃花更是刺痛了他的雙眼

  他覺得有些奇怪，什麼時候桃花的顏色變的這麼刺眼了，他伸出手摸上自己的臉頰，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眼角已經滑落了一片淚水

  「堂堂一國之皇豈能輕易流淚......」他輕喃著，透過迷濛的雙眼大步往前踏著，風中只留下桃花瓣飄落的聲音

  羅扇默然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心中不是沒有心酸，只是感情就是這樣，錯過就是錯過了

  她不後悔自己所經歷過的一切，愛過痛過也恨過，如今剩下的只有釋然三年過去了，如今她終於明白，逃避是沒有用的，解決這些的唯一途徑便是了斷這一切

  「你這個表情是表示你後悔剛才的決定麼？」

  頭頂傳來雲無意淡淡的聲音，羅扇仰頭看著他平靜無波的臉，恍惚之間心中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感覺，但是卻說不清道不明

  或許是因為太久沒有得到她的答覆，雲無意低頭對上她怔怔的眼神，愣了一下淡淡地問道：「你這麼看著我是什麼意思？」

  他一邊問一邊把覆住她赤裸的身體的外衣併攏，免得她春光外泄，然後朝桃花林出口的反方向走去

  羅扇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倒好奇地問道：「你要帶我去哪？」

  雲無意鎮定地答道：「帶你去深山老林，然後你懂得，你叫的再響都沒有人能聽到」

  「哦」羅扇輕輕地應了一聲

  雲無意怪異地看了她一眼，卻並沒有再說什麼，抱著她依舊往前走去

  羅扇當然乖乖地沒有反抗，更沒有矯情地要求自己走，可別忘了，她如今可是身無寸縷，自己裹著個外衣走豈不是更容易走光尷尬？好在雲無意雖然穩穩地抱著她，但是卻沒有故意占她便宜，而是隔著布料抱著她

  雲無意一直往桃林深處而去，羅扇看了許久也沒看到盡頭有什麼，乾脆懶懶地靠在他懷中看著滿世界的粉紅，桃花瓣飄飄灑灑落了一地，空中的花瓣雨迷惑了她的瞳孔，她忍不住伸出手接住一個花瓣，放到眼前仔細地研究，喃喃地說道：「真美」

  雲無意低頭看了她一眼，「你喜歡桃花？」

  羅扇下意識地點點頭，「喜歡」

  「為什麼？」雲無意好奇地看著她

  羅扇的嘴角慢慢勾起了一朵微笑，眉眼彎彎地笑道：「因為我初來這裡，正是桃花盛開的時候，然後不知道為何，便喜歡上了桃花」

  雲無意低頭看她，眼神爍爍，「想感受此生難忘的桃花嗎？」

  羅扇一愣，側過頭迷惑看他，卻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陡然騰空了起來，她還來不及尖叫，只覺得三月微風徐徐地拂過她的臉頰，她終於發覺到自己正在桃林之中自由地飛翔，漫天的花瓣朝她撲來，紛紛揚揚

  她驚訝地張著嘴，然後慢慢地、緩緩地勾起，再然後便是興奮地伸出手，想要撫摸空中的花瓣她的身上掉落了一身的花瓣，她卻毫不在意，甚至從雲無意的懷中探出頭來，欣喜地看著鋪滿了一地的花瓣，她忍不住歡喜地笑出聲，恰好見到前方一株桃樹上有一個枝椏開的特別嬌艷，待她靠近那枝桃花時她突然伸出手想要折下那枝桃花，卻不想自己的動作太大驚得雲無意動作一頓，他這一停可了不得了，兩人直直地往下掉落

  「啊——」

  羅扇閉著眼，下意識地抱緊他的腰，等待了半響卻沒有感覺到想像中的疼痛，睜開眼卻發現雲無意笑吟吟地抱著她立在半空中，手中卻拿著她剛才想要折下的枝椏，桃花正在上面盛開的燦爛

  羅扇失神，看著他半響竟然愣愣地蹦出一句：「人面桃花紅......」

  雲無意一愣，然後笑意更深，眼神輕輕柔柔地落在她身上，再把手中的枝椏遞給她

  羅扇下意識地接過來，然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剛說了什麼話，她不由臉色一窘，暗恨自己不靠譜，為什麼會蹦出那樣一句話來等雲無意重新帶著她在桃花叢林裡愜意飛掠的時候，她才慢半拍地發現原來剛才是他故意耍她！

  她怒目瞪著雲無意，後者似乎感覺到了她的目光便低下頭來看她，眼神微柔，「喜歡嗎？」

  羅扇臉色莫名一紅，她撇過頭去掩飾著自己的不自在，看著這滿天飛舞的粉色花瓣，她還是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輕輕地點了下頭

  這或許是她此生經歷過最lang漫的事情了，這麼美的場景，她確實此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