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7章 白日

  趙白安算是倖免於難，因為還有課程，所以她再次回到了教室。

  這次嘗到了教訓，她安靜了許多，但心思卻難以平復。

  她還是跟之前一樣，在上課的時候會莫名其妙的感覺到一陣陣反感，也會莫名其妙的想要對周邊的人發火，但最後都被她強行抑制住了。

  所以她這一整天幾乎沒有什麼收穫，都只是在一片迷茫之中強撐著走完了這一天該走的行程。

  一天的課程終於結束，楊紫宸好心地等著趙白安，想與她聊聊，可是趙白安卻拒絕了。

  她很累，什麼都不想說，也沒有什麼可說的，只是自己把自己封閉。

  之後，她更是切斷了平時和朋友的比較多的聯繫，把自己關在了一個異次元空間之中。

  如今雖生活在人間，可卻活成了一個修仙人之人的感覺。

  趙白安每天除了上課之外，就是回到住所，再不然就是把自己縮進被窩裡，裹著被子凝望著窗外。

  不過在她實在無聊至極的時候，也會把自己放到網上，把社交放到了網上。

  她這麼做的原因，只是因為她總是會沒來由的不受控制的崩潰，生不生死不死的感覺會突然將她籠罩。

  這樣的情況絕對不能暴露在自己在乎的人面前，趙白安只會去找一些不認識的人胡言亂語。但絕對不會跟自己熟悉的人說什麼，如果有，那也只是一些貼心的話。

  她就這樣在扭曲的生活當中扭曲著自己，無人可以勸慰她，而她也不想要任何人勸慰自己。趙白安就這樣一直沉淪，就這樣讓情況愈演愈烈，就這樣讓情緒眼中影響到了現實。

  走在路上的時候，突然心就會無比劇痛起來，控制不住的眼花心慌。在做飯的時候、在洗澡的時候、或者只是一個人發呆的時候，都會沒來由的遭到重擊，從而抑制不住地淚流滿面，嚴重的時候甚至都無法站立。

  然而這些都不是最嚴重的，最嚴重的是就連她的夢境世界也已經完全崩塌，趙白安日日失眠，她比之前的情況更為嚴重，她沒有一天能睡著。

  在這種情況之下，趙白安每天都處在渾渾噩噩之中，她分不清現實，也分不清什麼是夢境，更分不清她到底在哪裡。甚至明明就遊走在真實世界，可是卻偏偏有了意識游離的錯覺。

  平天白日之時，趙白安感覺到自己身體輕飄飄的，就好似自己已經成為了靈魂，最後她就會莫名的昏倒幾次，而醒過來之後也並不會獲得什麼好轉。

  她的身體越來越差，整個人形同枯槁，兩個眼睛每天都像是塗了厚厚的煙燻妝，同學們開始對她多有非議，而她卻完全不在乎，她還是重複著以往的那種死循環。

  當然她並不是一直一點都沒合過眼，可也只有在身體已經瀕臨極限之時，在身體實在支撐不住的時候，才會陷入短暫的睡眠，只可惜每一段的昏死大概都不超過半小時。

  而且就連這半小時，都不是平靜異常的，曾經過去的夢中場景輪迴旋轉，她的大腦得不到一刻的停歇。

  夢境混亂而崩壞，每一次短暫的休眠趙白安都會強制般的去到白色殿堂，被關在欄杆里，遭受無數個自己的質疑。

  好多個自己如同她身邊現在的同學一樣，正對著她不停的指指點點，不停的說一些她難以承受之話。

  到後來，那些話語好似具有了實體，會無端的迭摞在關著趙白安的欄杆之上。慢慢的，那冰冷徹骨的圍欄似乎越來越高了，趙白安更加出不去了。

  而僅僅只是半個小時不到的休眠，每次都能讓她大汗淋漓地醒來。

  趙白安又這樣熬過了不知多少時日，她的情況任然沒有好轉，幻聽幻視且輕度自殘。

  她經常會無端的傷害自己，但好在身邊一直都有著火三木的陪伴，給予她安慰鼓勵與建議。

  而且隨著火三木流轉到現實之後，森山似乎與趙白安的聯繫更加頻繁了，甚至有的時候還會說一些增加趙白安信心的話。

  這些似乎也不完全都是幻想，只是趙白安有些分不清幻覺和現實，她也分不清到底是只要她需要就出現的那個森山是真的。還是她主動去聯繫，然後才會回話的森山是真的。

  但一切似乎也無所謂了，她現在覺得這樣的生活也沒什麼不好，她已經習慣。

  漸漸的，趙白安甚至都不覺得自己孤單了，她會經常與火三木進行日常對話，而火三木也會對趙白安進行安慰與陪伴，甚至有時候會對她一些略微過激的行為進行勸誡。

  無形之中，火三木似乎成為了趙白安唯一一個精神支柱，她經常會和火三木討論著什麼，自我懷疑、恐慌、糾結等等。

  而火三木也永遠都會給予她回應，在任何時候。

  火三木告訴趙白安她會一直陪伴著趙白安的，至少這一點她可以保證。所以請趙白安不要太恐慌，也不要害怕孤獨，因為她會一直在，會一直在。

  就這樣，在手機中不知真假的森山和在眼前的不知真假的火三木的陪伴下，趙白安渾渾噩噩地度過了一天又一天，一個星期又一個星期，一個月又一個月。

  趙白安似乎逐漸振作起來了，她的日常行為似乎在逐漸回歸正常，她好像已經學會了該怎麼行動該怎麼表現，才能將自己融於周圍的環境之中。

  而她也終於快要結束留學生活，迎來回家的日子。

  她看著已經收拾完畢的房間，坐在椅子上，目光直視著倚靠在牆邊同樣看著自己的火三木。趙白安張了張嘴，可又不知道說些什麼，最終也只是給出了一個充滿苦澀的笑容。

  她雖然混沌，雖然思維被擊成了碎片，可她卻也清醒，她其實一直都知道，知道其實一直陪伴她的始終是她自己，永遠不會拋棄她的是她自己。

  那個火三木啊……是她自己。

  可是這般的清醒卻讓趙白安感到不適，她不想一個人啊，她不想一個人啊！

  所以當那些清醒冒出來之後，她總是會強制性地將它們按回去。雖然冥冥之中有一種自欺欺人的感覺，但她又能怎麼樣呢？

  在今天這樣一個結課的日子，是在學校的最後一天，很多同學都去狂歡，尋找一些可以帶回去的記憶。可只有她一直沿襲著這幾個月以來的習慣，坐在這裡，這個承載著她大部分生活的地方，坐在現在已經空蕩蕩的房間裡，與火三木對視。

  「小白……」倚靠著牆壁的火三木突然呼喚了她一聲，然後朝著趙白安走來。

  一步，一步，一步……

  看著火三木越來越近的白色身影，趙白安一晃神，眼前的場景就變了。

  很奇怪，趙白安自從在那次從紅心島出來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到過紅心島。

  可今天她再次站在紅心島的門口，卻莫名地感到心慌無比。

  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的平靜，可是入眼所及之處的那些小動物小人物們的眼神中，卻閃現著驚慌。它們平靜地奔走；它們安靜地慌亂；它們寧靜地掙扎。

  一切看起來是那麼的充滿違和，趙白安也無聲地不知所措著。

  她順著已經幾乎被掩埋的道路一路前行，來到了紅城堡。城堡明明沒有衰敗，但看起來卻似乎並沒有那麼恢弘了。周圍的道路上空無一花，原本裝載著小一小二的眾多花盆裡，空空如也，只剩下乾裂的泥土。

  好在曾給自己愛心發卡的撲克牌士兵依舊遠遠地佇立在那個角落，趙白安正欲往前，可士兵卻忽然朝她鞠了一躬，然後直接打開了大門。

  一臉平靜且凝重的火三木自門口踏出，雪鴞在天空盤旋，跟在她後面的，是浩浩蕩蕩的光雞蛋族們，它們的手上都舉著木柴與火把。

  趙白安下意識的就想上前，可突然之間火三木發出了一陣陰笑：「哈哈哈……哈哈哈……！！！嗚嗚……」

  可笑著笑著，身為紅皇后的那個她卻哭了起來。

  身後的光雞蛋族奉上一把碩大的火把，就在趙白安的眼前，火三木接過火把，高舉示眾，隨後點燃身後的木堆。

  火光通天而起，由光雞蛋族們安置在各處的引燃劑一瞬間燃燒起來，紅心島在眨眼之間被火焰全部包圍。

  可奇怪的是趙白安這次並不參與其中，而是成為了一個旁觀者。她面前的大火雖然猛烈，可卻硬生生的繞離了她的身邊，

  望著火焰中的那一切，扭曲但是平靜，好像是對自己的一個終結一樣。

  趙白安心裡閃過一陣難受，最後還是踉蹌著上前，想要拉著火三木逃離。

  她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參與其中了，只是瘋狂地向著火三木跑了過去，她想要拉住火三木的手，可是火三木卻只是對她搖了搖頭，然後微微一笑，就這麼轉身走入火焰當中。

  眼前突然再次火焰高漲，擋住了趙白安一切前進的步伐。

  趙白安無可奈何地站立著，看著，嘆氣著，可最後卻也不得不認清這個現實。

  親眼看著火三木就那樣和大火一起消失了，看著紅城堡在大火中坍塌，看著靜謐森林在大火中變得焦黑，她無能為力，也無可奈何。

  她痛苦彷徨，想要儘量去拯救，想要一切還跟以前一樣，但現在卻是不能了。

  她淚也模糊了，最後在一陣掙扎之後才終於認清現實，一切似乎該完結了。

  周圍的一切全都燃燒殆盡了，眼前什麼都沒有了，她看到兔子和柴郡狗在森林的邊界處向她鞠躬，好似告別，然後也轉身走入火焰中。

  趙白安忽然如瀕死之人那般深吸一口氣醒了過來，她發現自己依然坐在椅子上，處於空空如也的房間中。

  眼前沒有了火三木的身影，而她在恍神之際，也知道了自己之後也不會再做夢。

  紅心島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大家的告別也映在眼前。

  這次趙白安不是渾噩混沌的，她清晰地明白夢中的一切都結束了。

  她知道自己不配再擁有怪誕的夢境，自己該長大了，童話什麼的，從來都不會是真實的。

  傍晚時分，趙白安離開住所，坐上了回國的飛機。

  木然的，她拿出了紙和筆，在飛機上開始著手草擬著自己的畢設致謝——她的畢業論文就只差這一步了。

  她感謝了火三木、阿蘑、兔子……還有森山……

  她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她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森山。

  思來想去，她最後決定了用「愛人」這個詞。

  雖然這是一個非常奇葩的畢設致謝，但趙白安知道，這是她對自己大學四年來的一個交代。

  ……

  飛機落地，趙白安拖著巨大的行李走出安檢口，她已經將自己什麼時候回來的消息告訴了森山。

  雖然森山沒有在飛機起飛前回復，但是趙白安知道他一定會來接她。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知道。

  趙白安緩緩的走出飛機場，她帶著希望，但是卻沒有在人群中看見森山。

  但這次她並不慌張。

  趙白安只是抱著行李，在花壇邊緣坐著，就這麼呆呆地坐著。

  不，她是在等待著。

  她反覆開合手機，聊天框上面也只有她一個人的獨白而已，並沒有任何回復。

  但是她就是這麼等著，靜靜地等著，似乎心裡篤定不已。

  機場內的人群在她身邊匆匆經過，上演著一場又一場的相遇與別離，趙白安就如同一尊雕像那般，一直坐著，在這個她認為算是起眼的地方坐著。

  不知道等了多久，一片陰影從頭頂上灑下。

  抬起頭，入眼便是她萬分篤定的那一個人。

  「你來了啊。「趙白安笑著說，就好像一切都是那麼的順理成章。

  不知道多久沒有如此這般發自內心地笑了，趙白安只是覺得高興。

  「恩，那走吧。」森山回應道，順手拿過趙白安身邊的行李箱，就好像所有的一切就該是如此。

  趙白安疲憊的身軀中似乎又充滿了活力，她彈跳起來。

  唔？三木？

  視野中出現了一抹紅色的視線，但是轉瞬即逝。

  放心吧，我會好好生活的，放心吧三木。

  趙白安在心中默念，然後甩了甩頭，快步跟上了前方的背影。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