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背對世界

  「每個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不一樣……」

  藍白邊說邊走到酒櫃旁，仔細篩選，一臉認真，從一堆假酒中找出一瓶貨真價實的琴酒。

  果凍依舊坐在原位，目不轉睛地盯著畫面上發生的一切。

  他覺得有些可惜，如果江城也在這裡該多好。

  藍白又說道：「放心吧，江城那位姐姐應該知道今晚有一次跨界的消息，她會想辦法讓江城看到的。」

  「卟嚕。」

  「其實江城體內那個信標對他已經沒有危險了，如果你還是不放心，你可以動用你跟人面法庭的特殊關係，請那些老怪物出手。」

  「卟嚕。」

  果凍點頭。

  藍白拿著琴酒回到座位上，悠然坐下。

  酒吧內的一切依舊是那副時間靜止的模樣。

  除了他們兩個，其餘生物一動不動，就連彩色燈光都不再閃爍了。

  「江城的心理承受能力就很強大，他很喜歡說『別急』這樣的話，我想如果今天換作是他在這種情況下，哪怕到了最後一小時，甚至最後一分鐘，他都會保持平靜……頂多用手機錄幾句遺言，而不會變成這個倒霉蛋這副瘋狂的模樣……」

  「卟嚕？」

  「對，這傢伙承受不住，已經瘋了。」

  這殘酷的現實是，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可能比人與狗之間還要大。

  隱形狗在這種情況下可能都會表現得比這人好。

  這個倒霉蛋真的太想活命了。

  從藍白的話中，可以聽出他對江城的欣賞，還有對這個倒霉蛋的可憐。

  不是誰都能在四十八天的生命倒計時中堅持下來，這份壓力大得能讓絕大多數生物崩潰。

  「以前有的信標宿主直接放棄掙扎，用最後四十八天把自己的錢財揮霍一空，做了前半生從來不敢想也從來不敢嘗試的事，然後再舒舒服服死去……」

  「也有的人當天就承受不住，當天開槍自盡……」

  在得到人面法庭的承諾後，每個人都做出了不同或相同的選擇。

  藍白一邊說著，一邊給果凍倒上一杯混合了酒精的果汁。

  果凍在認真觀察畫面中發生的一切，同時將藍白說過的每一個字都認真記下來。

  藍白輕敲鏡面，說道：「但掙扎的人終究是大多數，越掙扎就越瘋狂的人也是大多數，正如你眼前所見到的……」

  畫面上，那個倒霉蛋的表情依舊扭曲得不似人樣了。

  難以想像，他在最後這段倒計時的日子裡，到底承受了多麼大的壓力。

  他顫抖著起身，用力搓了搓臉頰，像是要把臉皮都搓下來，撕裂那副疲憊不堪的樣子，變成精神亢奮的癲狂。

  「來啊，人面法庭的雜碎們！」

  他竟然徹底不躲了，瘋狂地大喊出聲。

  仿佛是要將自己的嗓子都喊破，他額頭青筋暴起，喊得聲嘶力竭。

  這個倒霉蛋狀若瘋癲，用力捏碎了一個又一個防禦守護的詭異物品，不再需要任何保護與隱蔽，直直衝出山洞中，將自己暴露在黑暗陰沉的天宇之下。

  「轟隆！」

  天幕下雷霆炸響。

  暴風肆虐的海面起伏不定，海浪越來越大。

  這個倒霉的召喚師猛地撞過他留在山洞之外的某個召喚法陣，身體瞬間消失，下一刻又出現在了小島最高的一座山上。

  巨龜的背部通體黑色，山石也是黑色的。

  由於經常要沉入水底的緣故，山石上並沒有太多綠色植被，很潮濕。

  「我是無辜的，我這一生從沒做過任何不該做的事，我只是被不朽的信標命中了而已，這種事可能會發生在任何人身上，你們人面法庭自詡公正，為什麼要殺我？」

  他一邊聲嘶力竭地大吼，一邊抓著濕滑的山石，往山巔攀爬。

  天空中雷聲隆隆，砸下一道又一道令人震撼的雷霆。

  狂風裹挾著暴雨從天而降，讓每一粒雨滴都像是冰冷的刀子那般，打在所有人身上。

  「如果是你們的家人與朋友被不朽信標命中了，你們會怎麼選擇？同樣是殺了他們嗎？我不甘心啊！」

  他一點點往上爬，像是個卑微且瘋狂的螻蟻，爬到了黑色的山峰之巔。

  那張瘦削慘白的臉在瘋狂抽搐，他的身體也在止不住發顫，像是個發了病的癲癇病人。

  他就那樣站在山巔，身體佝僂，在冰冷的狂風暴雨中晃動。

  心中的暴躁、焦慮、狂亂等等負面情緒，在這四十多天的時間內折磨中瘋長，像是酷刑那樣一遍一遍凌虐他的理智，在這一刻將其擊碎，徹底占據了他的心神。

  「咳咳……咳……」

  他捂著脖子，幾縷濕漉漉的散亂頭髮貼在蒼白的臉上，一邊咳嗽，一邊發了狂似的質問。

  一道雷光閃過，他那佝僂的影子映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被流淌的雨水再度扭曲，像是一隻可憐的爬蟲。

  「你們為什麼不願意救我？回答我？！」

  他的聲音已經極度沙啞了，理智崩潰，在隆隆的雷鳴下咆哮。

  而漸漸接近的幾位人面法庭的禁忌並未出聲。

  他們很冷漠，已經釋放了各自的領域，向山巔上那個佝僂的人型生物覆蓋而去。

  在最後一刻即將來臨之際，海面上異象頻生。

  有幾十道恐怖的水龍捲接天連地，從雲霧翻湧的黑色蒼穹直連大海伸出，恐怖無比，在暴風中瘋狂肆虐。

  在那高高的黑色山巔之上，一道若隱若現的漩渦通道正在成型。

  那一片區域的雲霧都開始瘋狂地湧向通道之中。

  這一刻，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一道恐怖的目光。

  不僅是現場的生物。

  哪怕是如藍白與果凍這樣，在極其遙遠的地方，通過特殊方法觀看現場的生物，也都感覺到了。

  這道目光來自極為遙遠的虛空之中，強大得令人窒息，仿佛在用這種方式警告任何試圖破壞通道的生物。

  「偉大的不朽，我將投入您的懷抱，請讓我成為你最忠實的僕人！」

  「我願獻上我的骨骼與血肉，獻上我的生命與靈魂……」

  山巔之上，那個倒霉蛋正在用最後的力量嘶吼。

  他重重跪倒在地，背對整個世界，向通道對面那位恐怖的神靈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