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天國

  在這片乾燥的大陸，許多人都在拼盡全力活著。

  但即使那樣拼命了，也逃不過天災，逃不過人禍。

  崔悲沉著臉，伸手拿走身旁一個外表骯髒的水壺，說道：「誰的水壺，借我用一下。」

  「遠來的客人，現在不能去，太危險了。」

  「嗯，危險……」

  崔悲拎著水壺，看了眼遠處。

  他一步步走出較為安全的區域，整個人暴露在對方的狙擊範圍之內，神色冷漠，接近那片躺滿屍體的水源。

  風沙呼嘯，粗糲的沙塵拍打在臉龐上。

  遠方，那個二層小樓的樓頂上。

  狙擊手面帶殘酷的笑容，像是在玩一場真人射擊遊戲。

  「砰——！」

  不需要消音器，這場殺戮很直接，很短暫，直擊人心。

  那些難民齊齊一顫，都縮了縮身體。

  一聲槍響，往往就代表著一個生命消逝。

  可崔悲並未倒下。

  密集的金色小珠子擋在他身前，為他擋住了這一槍。

  遠處那個狙擊手臉色一變，意識到招惹到了詭異生物，立即收起狙擊槍，擠出一個笑容，站在房頂上笑著說道：「嘿，我的朋友，你為何要跟那些卑賤的難民為伍？」

  「咻——」

  一張鈔票破空而來，像是奪命的利刃，旋轉著划過這個狙擊手的脖子。

  人頭落下，順著傾斜的樓頂，滾落至沙土之中。

  接下來，在後方那群難民震撼的目光中，一次小規模殺戮開始了。

  這可能是他們這輩子第一次，也可能是唯一一次見到，有人用錢殺人。

  幾分鐘後，殺戮結束。

  崔悲神色冷淡，帶著那些哭泣的小男孩，回到車隊旁邊，思索了很久。

  江寧學院的學生們結束了調研，紛紛返回車上。

  忽然多出來的兩個孩子，讓車上的眾人都有些意外。

  以江城的目標來看，這一路要穿越整個南大陸，從最北白沙城抵達最南的貝塔城，沿途戰亂會越來越頻繁，孤兒難民之類的就不用說了，根本收不完。

  他們才離開白沙城，還沒抵達另一座城市，車上就已經有三個孩子了。

  這樣下去不行。

  或許再過一段時間，整個隊伍會直接變成託兒所。

  狗頭人李源沒有直接指明問題，只是猶豫著說了句：「我們不能拖累江城兄弟的步伐……」

  「說句實話，從開始到現在，你們一直在拖累他。」偽裝成江城的梁殷很悠閒，優哉游哉地開口，「如果沒有你們，他可以單刀直入，想去哪就去哪，工廠的人也捕捉不到他的身影……他雖有領導才能，但我認為他更適合做一個黑夜中的獵殺者。」

  「你這居心不良的傢伙還是別說話了。」

  「我居心不良？」梁殷一笑，「整個隊伍里，只有我跟那隻吸血鬼簽訂過契約，你們都沒有，就算我居心不良，我也不會害江城。」

  「懶得跟你爭辯。」

  「這樣最好，省點口舌。」

  梁殷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喝了點水。

  這個面具太真實了，讓他很不適應。

  隱形狗比較直接，向崔悲問道：「崔財主，你打算怎麼做？」

  「我再想想……」

  崔悲眉頭緊鎖，想了很久。

  在這片大陸，許多人自身原則矛盾，不願意殺人，也看不得人間疾苦，所以干不出大事。

  而崔悲，除了自身問題，最大的問題來自家庭。

  他就怕有一天，忽然發現自己家族在這片大陸上做過的惡事，這會讓他很難受，所以他來到南大陸以後，一直在迴避很多事。

  以他這個家族如今的體量來看，不可能沒做過陰暗噁心的事。

  畢竟……資本來到這個世界後，從頭到腳，每個毛孔都滴著血和骯髒的東西。

  這時候，小女孩拉了拉崔悲的衣袖。

  崔悲嘆了口氣，暫時結束思索，微微點頭說道：「嗯，帶我去看看吧。」

  兩人離開了車隊，行走在整個小鎮的風沙中。

  烈日懸在頭頂，哪怕有灰霧的過濾，也讓人覺得炎熱煩悶。

  陸續乾瘦的難民出來，帶走街上的屍體。

  而那個水源地周圍的新鮮屍體，與那棟二層水泥樓里的屍體，也開始被難民們瓜分了，除了小男孩父母的。

  小女孩帶著崔悲，走過小半段街道，然後在轉角處走進狹窄乾裂的小巷子裡，最後找到一間破爛的老屋子。

  「嘎吱……」

  她推開搖搖晃晃的老木門，讓崔悲看到了房間裡的情況。

  裡面還有十多個孩子，都枯瘦不已，皮包骨頭，躺在陰暗的角落中，沒有動彈，或許是為了節省體力。

  由於缺水，他們嘴唇乾裂發白，身體情況差到了極點。

  就這樣活下去，有的孩子或許能堅持著長大，而大多會死在成長的中途。

  崔悲走進房間裡，環視一圈。

  有幾個孩子已經奄奄一息了，他們雙目緊閉，胸膛微微起伏，躺在地上。

  他走過去，取出治療物，暫時穩住了這幾個孩子的生命。

  「這樣可不行，我的朋友，太多了。」

  門口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崔悲沒有回頭，他聽出來是拉斐爾的，

  「我能看出來，你的內心正在經歷掙扎與糾結。」拉斐爾靠在門邊，身體已經好了很多，「以前我也經歷過這樣的掙扎，後來，每當我再次面對這種情況時，我就會問自己，我的初衷到底是什麼……我的朋友，你來南大陸的初衷是什麼？僅是跟著江城來遊歷一圈嗎？」

  崔悲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道：「你跟我以前見過的教會成員不太一樣。」

  「即使生活在地獄，也未嘗不可仰望天國。」拉斐爾微笑回應。

  「你說得對……天國這個名字不錯。」

  「想好了嗎，我的朋友？」

  「想好了。」

  沒多久，崔悲帶著十多個孩子，回到了車隊旁邊。

  車上的成員都愣住了。

  這一路上危機四伏，最大的敵人工廠還在暗處窺伺。

  帶著這麼多孩子，接下來的麻煩會相當多。

  但要是不帶上他們，良心又說不過去，雖然……良心這種東西，在南大陸不應該有。

  江寧學院的學生們很善良，當即表示願意照顧這些孩子。

  「很多城市都有收容組織。」

  「我們可以照顧這些孩子抵達卡巴城，然後去找一找卡巴城裡的收容組織，如果卡巴城沒有，就去另一座城市。」

  「或者，找到我們的學長與老師，請求他們把這些孩子帶去學院……」

  十多個孩子，還在可消化的範圍之內，不會造成太多麻煩。

  但崔悲搖了搖頭，說道：「我要成立一個組織。」

  「什麼？」

  這話一出，眾人又愣住了。

  這是一條未曾設想過的道路。

  崔家在這裡有組織，赫赫有名的崔氏重工、崔氏科技、崔氏金融等等，都是崔家旗下的產業。

  崔家這幾代人都非常優秀，很少出現那種混吃等死的二世祖，絕大多數成員都銳意進取。

  而崔悲這位小少爺，沒必要自己成立組織。

  「我有資金，可以購買土地，也可以招募大量人手，很快就能建立起一個足夠龐大的組織，占據一座小城市，只要打出我家族的名號，周圍的勢力都不敢覬覦，如此……可以為許多難民提供一個穩定的生活環境。」

  「話雖如此……」骷髏頭不怎麼看好這套計劃，「崔兄弟，你是不是太理想化了？」

  「我支持崔兄弟，算我一個，我最近剛好撿到了一點錢！」

  李奇蹟忽然舉手，信心十足。

  黎銘同樣贊成，並且說道：「我們老師說過，南大陸這片區域，不缺乏陰謀家，不缺乏資本家，但很缺乏理想家，這是一個需要理想的時代。」

  「建設一座城市是一個無底洞，崔兄弟，你的錢不一定夠。」百里踏月認真分析。

  「前期的資金，可以找聯邦主城的銀行貸款，後期實現盈利即可。」黎銘說道。

  「怎麼盈利？」

  「找一座礦產豐富的城市，建造冶煉工廠，成為供應鏈的上游……等城市規模足夠大之後，從周圍遷入足夠多的難民，擴大人口規模，復興各個行業……」

  黎銘雖然才十六歲，但學識與眼見都並非普通少年人能比。

  他講述自己的觀念與理想的時候，神色嚴肅，鏗鏘有力，中氣十足，雙手有力地揮舞，渾身上下仿佛披著一層光芒。

  「……這座城市，必須在這片大陸的北端，也就是我們現在所在的區域，這樣與東大陸與西大陸以及聯邦主城都靠得較近，方便產品運輸……」

  「如果有必要，占據幾座白晶礦場……」

  「拔除那座城市所有的反對勢力，包括周邊勢力，比如工廠這種……」

  在他講述的時候，其餘學院學生也提供了各自想法。

  總的來說，只要財力足夠，又有實力支撐，占據一座小城市完全可行。

  假以時日，就可以把一座小城市恢復到百萬人口的繁榮水準，並且逐漸吞併周圍城市，慢慢成長為一個龐然大物。

  單是崔悲姓崔這一點，就足夠支撐整個計劃。

  陶范聽著黎銘的整個計劃構想，低聲喃喃：「怎麼有種聽隆中對的感覺……」

  伊夢輕笑：「你這位叫崔悲的朋友可不是劉皇叔，他的出身比當時的劉皇叔好多了。」

  「說得也是。」

  黎銘則說道：「崔大哥，占據一座小城市，至少需要三百人以上的組織，前期投入很大，消耗精力極多，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嗯，我明白。」

  崔悲的目光漸漸堅定。

  這是他在這個世界混跡二十多年後，第一次找到了真正的目標。

  有了這個目標，這趟南大陸之旅，他就不虧了。

  「崔大哥，等到了卡巴城之後，我會聯繫學院的老師與教授們，我想學院肯定願意與你合作。」黎銘說道。

  「好！」

  「你想好占據哪座城市了嗎？」

  「暫時還沒有。」

  「這是第一步，不能疏忽……」

  黎銘取出隨身攜帶的投影儀，將南大陸北邊這片區域投射出來。

  以白沙城為中心，周圍七座中型城市，三十三座小城市。

  這些，就是整個白晶礦輻射的區域。

  在往南，就沒有白晶礦物了。

  白沙城地底的白晶礦物最多，且質量最高，價比黃金，被各大勢力瓜分，小勢力只能跟在後面喝點湯。

  而周圍其餘城市中，白晶礦物質量高的幾座，也被大勢力占據著。

  許多小型勢力看似普通，實則背後也有大型勢力的扶持。

  「這座城市叫莫夫城。」黎明指著地圖上一座小城市，「在戰爭之前，這座城市有百萬人口，經濟繁榮，與卡巴城很近，距離卡巴城只有三個小時的車程，而且……如果我沒猜錯，江城大哥現在已經把莫夫城裡面的工廠分部清理掉了。」

  「這座城市現在有多少人？」崔悲問道。

  「常住人口在十萬以上，還有大量沒有取得身份的難民，總人口數可能超過三十萬。」

  「好傢夥，黎老弟，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準確？」骷髏頭問道。

  「這是學院的基本課程，我們每個學生都必須了解。」

  「厲害啊，改天我也去聽聽課。」

  「隨時歡迎。」

  接下來，黎銘為崔悲詳細介紹了整個莫夫城的情況。

  這座城市周圍，探測到的白晶礦儲量相對較少，也因此沒有大勢力插手。

  也可能是那些大勢力故意的，放出一些資源少的城市，任由小勢力爭奪，畢竟，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絕。

  「雖然目前探測的白晶礦儲量少，但足夠開採五年以上，而且白晶礦有許多伴生礦物，其餘銅礦、鐵礦等等也有被探測到……」

  「從這座城市出發，走專門的運輸路線，沿途灰霧中都有大勢力的巡邏人員，只需要兩天就能抵達海德市，然後將貨物運送到東大陸港口……」

  這座城市的地理位置不算太好，但也不差，各項指標都很中庸。

  但畢竟處於白晶礦的區域，少有紛爭，所以很容易就匯聚大量從南方來的難民。

  這些難民，都是難得的生產力。

  隨後，黎銘又介紹了其餘城市，但總的來說，這座莫夫城的綜合指數最好。

  這期間，崔悲打了幾個電話，把自己在東大陸的大部分資產抵押給聯邦主城的十多家銀行，拿到了一筆巨額貸款。

  由於他姓崔，所以那些銀行給他開了直通車，所有手續都辦得相當順利。

  「就莫夫城吧，以這座城市為基地。」

  崔悲很滿意這座城市，於是第一步完成了。

  接下來還有個重要的問題。

  招募人手。

  「如果資料沒錯，現在的莫夫城，正被一個名叫『灰熊』的組織占據著，這個組織領頭的老大是個高級詭異生物，總成員數超過四百，核心成員也有幾位是高級詭異生物，控制著城市與灰霧交集的入口處……」

  陶范弱弱地舉手，問了一句：「我不太懂這種攻城略地的，但我想知道……能不能直接把對方老大砍死，然後收編那個組織其餘成員？」

  「核心成員肯定收編不了，普通成員能收編一些，不過意義不大，必須得先有一支自己的隊伍，不然在接收城市的過程中，會遇到許多麻煩事，這種麻煩……不僅來自內部，更來自周圍其餘城市。」

  「哦，這樣啊……」

  陶范勉勉強強懂了，不再提問。

  黎銘給出的建議是，初始組織成員必須超過三百，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強行拔除灰熊組織。

  先殺對方核心成員，然後對普通成員進行武力威懾，順便防備其餘小城市的窺探。

  「話說，這個灰熊組織，有沒有做過什麼壞事……」陶范又開口詢問了，「就這樣滅了對方，感覺不太好吧。」

  「有，這個組織可以說是壞事做盡了，這裡是南大陸，你看不到幾個好人。」

  「那就好。」

  「再說說招募成員的事……第一批組織成員很重要，以後會逐漸成長為組織的高層，所以務必調查清楚每個人的背景，還有就是……崔大哥，你需要購買一批鑰匙。」

  「嗯，我知道。」

  崔悲神色凝重，點了點頭。

  黎銘這裡所說的鑰匙，自然是指覺醒物。

  諾大的聯邦大陸，各種覺醒物層出不窮，但最便宜也是最容易拿到手的，一直是教會的珠子。

  教會最低劣的低品質珠子，在旅社只需要20-200積分就能換取到，在黑市上的價格也在幾萬到十多萬之間。

  但教會珠子畢竟是人工批量生產的。

  這種珠子，最大的問題並不是副作用，而是……身份綁定。

  「不能用珠子。」拉斐爾在這方面有發言權，「一旦使用過珠子，這輩子都會被打上教會的標記，無法脫離，直至生命終結，這點……我深有感觸。」

  「嗯，我會聯繫那些比較出名的研究院。」崔悲點頭。

  「可以聯繫『極地獵人』這個組織，幾乎每座城市的黑市，都是這個組織開的，他們手裡應該有大量鑰匙。」

  「好。」

  崔悲現在需要大量鑰匙，讓他招募的下屬得以進化，或是開啟能力。

  同樣可以用鑰匙作為獎勵，讓手下的人更忠誠。

  生命之水其實也算是一種鑰匙，普通人服用生命之水後，大概率延年益壽，祛除病痛，小概率開啟一種能力。

  但生命之水太奢侈了，暫時不考慮。

  黎銘收回投影儀，說道：「接下來，還有最有一個問題。」

  「工廠？」

  「對！必須這片區域的工廠分部都除掉！」

  寂靜工廠這個組織，與其餘組織都不一樣。

  這是個真正的毒瘤。

  在占據莫夫城之後，旅社與教會可以繼續入駐，其餘小勢力同樣可以進來交流，但工廠不行。

  「這片區域中，只要還存在一個工廠的分部，他就會迅速擴張，慢慢滲透每一座城市，就跟癌症一樣。」

  「下一站就是卡巴城了，真想知道那些工廠員工是否還在慶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