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親愛的瑪利亞

  人面法庭，古老而神秘的組織。

  威嚴高大的法庭建築佇立在灰霧深處，連成一片，莊重無比，又蘊含些許典雅的氣息。

  搖晃的風玲掛在建築一角，隨風輕輕擺動。

  一片純淨的湖泊在無數建築之中，水波粼粼。

  氤氳的白色霧氣飄蕩的湖面上，纏繞在建築中，驅散了灰霧，將這裡化作平和的人間仙境。

  大果凍的眼中寫滿了好奇，探著腦袋左看右看。

  江城走在禁忌生物的身旁，臉色平靜，沒有感受到太多壓力。

  他們正身處湖泊邊緣，緩緩向著法庭身處走去。

  「嘩啦……」

  一隻色彩斑斕的游魚忽然躍出水面，濺起一陣水花。

  清澈的湖水蕩漾而開。

  湖畔飄來一陣怡人的柔風，風中有淡淡的花香。

  這裡的環境實在是太好了，沒有灰霧，植被茂盛，花草盎然，足以跟奧德市那個山洞中的不朽神國媲美。

  幾隻五色小鹿在湖對面歡快跳躍，似乎根本不畏懼人類。

  一個個帶著人臉面具的生物在建築內穿梭，在湖畔邊行走，皆保持安靜肅穆，即使需要交談也會把聲音放得很低。

  漸漸的，湖泊消失在了大果凍的視野中。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高大宏偉的白色法庭建築。

  這些建築相當奇特，修建得很密集，有的甚至傾斜地直接壓在另一座建築之上，只修建了一半，給人一種畸形殘缺的藝術美感。

  其中的道路更是複雜無比，交錯縱橫，道路兩側都是一模一樣的白色石柱。

  如果沒有熟人帶路，很容易在其中迷路。

  大果凍注意到，許多人身後的金紋白袍都不一樣。

  有的白袍上金色紋路很少，而有的特別多，比如走在最前面的那隻禁忌生物。

  他背後白袍，幾乎有三分之二都被金色紋路占據了。

  越往裡走，來往的法庭成員就越少。

  似乎普通成員無法進入深處的區域，就連他們身後跟著的許多成員，也開始漸漸離去。

  最後，算上那隻禁忌生物，只有六個金紋較多的成員，帶著江城與大果凍，走到了法庭建築群的最深處。

  「卟嚕卟嚕……」

  「聞到了？」那隻禁忌生物平靜回復，「你這果凍的嗅覺還不錯，那確實是生命之水的味道。」

  生命之水，傳說是這個紀元下的第一場雨。

  這場雨滋潤萬物，讓枯竭衰敗的舊紀元得以新生。

  灰燼在雨水中融入塵土，舊時代的枯骨在暴雨中沉入大地，新時代的種子則在雨水中發芽。

  無論這種水的來歷如何，如今百分之八十都被人面法庭搶走了，並且其餘組織都不敢多說什麼。

  在隱秘的法庭最深處，有一個毫不起眼的房間。

  房間外植被茂密，生機盎然，越接近那房間就越覺得舒適，仿佛身體每一個細胞都在歡呼雀躍，在迎接浩大的生命洗禮。

  禁忌生物敲了敲房門，輕聲說道：「庭長，江城到了。」

  「怎麼還多了只小果凍？」裡面傳出中年人的溫和笑聲。

  「他執意要來。」

  「卟嚕卟嚕。」

  「那就都進來吧。」

  「好。」

  禁忌生物理了理身後的白袍，伸手推開房間的木門。

  一股生命之水的清香混合著木質家具的幽香撲面而來，讓人如沐春風。

  房間最中心，是一個巨大的木質池子。

  池子的珍貴黑色木材上，雕刻著許多複雜的文字符號，還有蟲魚鳥獸與花草樹木，以及某些奇怪的武器與建築圖案。

  房間兩側各有一個木架，架子上擺放著一面面肅穆莊嚴的人臉面具。

  其餘家具，如茶几、書桌、書架、長椅等等，都是木質的。

  大果凍似乎很喜歡這種木頭的氣味，使勁吸了幾口。

  坐在房間深處的中年人笑了笑：「喜歡這種味道的話，以後可以常來。」

  「卟嚕？」

  大果凍瞪大了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種地方，可不是想來就能來的。

  要麼被法庭的成員押送過來，要麼單槍匹馬打過來，貌似沒有別的辦法。

  當初旅社的老前輩給出方法，表示可以假扮沒有背景的生物，想方設法混進法庭，然後偷喝生命之水，喝完之後再栽贓給機械教會。

  「這裡有足夠的果汁。」那個中年人又說了一句。

  「卟嚕……」

  大果凍覺得奇怪，撓了撓頭。

  似乎，許多人都清楚他的進化過程。

  但他翻遍旅社的書籍，並沒有找到任何關於果凍生物的記載。

  中年人放下手裡的書，用溫和的聲音說道：「你們先去忙自己的事吧，我跟這兩位聊一聊。」

  「好。」

  禁忌生物微微點頭，然後緩緩退去。

  可以看得出來，雖為禁忌，但他對這位看著很普通的法庭長相當尊敬。

  其餘人也跟著這隻禁忌生物依次退出，並關上了這個房間的木門。

  「滴答……滴答……」

  一滴滴生命之水從房間高處滴落，滴入下方的綠色池子裡。

  這個池子，就是曾經讓無數人瘋狂的，埋藏在南海歸墟深處的不老泉。

  池子裡的液體清澈透明，綠瑩瑩的，像是澄澈的蘋果汁，散發著清香。

  大果凍很好奇，抬頭看去。

  房間高處，有一個木雕的龍頭，雕刻得栩栩如生。

  生命之水正是從那個龍頭的嘴裡滴落出來的。

  「循環裝置而已，製造一點水聲，讓這個房間不至於太安靜，池子裡的生命之水並不會增加。」

  中年人緩緩起身，他的臉上同樣有一張面具，與別的人臉面具一般無二。

  但他身後的長袍卻是暗金色的，沒有任何白色的空隙。

  隨著他的起身，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嚴漸漸瀰漫開，填補了整個房間的每一寸空間。

  「江城，知道我找你來的目的嗎？」他平靜開口，聲音中兼備了溫和與威嚴。

  「我體內的信標。」

  「對。」

  「你想怎麼做？」

  「法庭的資源充足，我可以幫你驅散，也可以直接殺了你。」

  「看來是準備選擇第三個方案。」江城平靜地注視那張人臉面具，「準備跟我聊幾句，然後放我離去，任由我自己解決，直到最後一天。」

  「你這孩子確實是太聰明了，跟你聊天沒有一點成就感。」

  中年人溫和地笑出聲，往前走了兩步。

  他輕輕招手，招來一個精緻的小茶壺，然後再走了幾步，拉近了與江城的距離。

  「你身上有好幾位不朽的氣息，很難得。」他輕聲開口，「其中最濃郁的那股氣息，屬於菲奧娜，我想你可能與她有過很親密的接觸。」

  「嗯，確實比較親密。」

  「這份榮譽，是許多禁忌生物都無法得到的。」

  「我知道，所以你準備什麼時候放我走？」

  江城猜到了這一趟旅途的用意。

  眼前這個人面法庭的至高領袖，無非就是想看一下他的身體情況。

  好在，江城的身體還算穩定，並沒有要崩潰或者被占據的樣子，而且他的精神也相當正常。

  江城相信，只要他的情況稍有不正常的地方，眼前這個看似溫和的法庭長，就會毫不猶豫殺了他。

  「來者是客，喝一杯茶水再走。」

  這世間最奢侈最浪費的行為，莫過於用生命之水煮茶。

  茶几與木凳緩緩飄來，停在江城與大果凍身前。

  這個房間內的所有東西，似乎都會受到這個中年人的操控。

  一縷縷澄澈的生命之水從池子裡升起，化作一道綠色的長線，緩緩進入茶壺之中。

  片刻之後，茶香裊裊。

  不見任何火光，一壺茶便已經煮好了。

  「你這煮茶的步驟不太對。」江城坐在木凳上，認真提醒。

  「人生沒有那麼多條條款款，順意而為即可。」中年人為江城倒了一杯茶水，「你這樣的年輕人，更不該被各種框架束縛，否則會在超脫的道路上走得很艱難。」

  說著，他又為大果凍倒了一杯茶水。

  似乎是他有意而為，大果凍這杯茶水明顯比江城的要多一些。

  大果凍眨了眨眼睛，趁中年人回頭放茶壺的時候，把自己杯子裡的珍貴茶水倒了些給江城。

  中年人回過頭來，溫和地笑了笑，繼續說道：「摩尹是個很強大的生物，他同樣處於半沉睡的狀態，但他的情況比阿薩好得多，跨界成功的概率更大。」

  「我知道，菲奧娜說過。」

  「所以那位海林會不惜一切來殺你。」中年人揭開半邊面具，抿了口茶水，「教會那位雖然與海林簽訂了協約，但教會並非他一人能做主的，如果這條消息被傳了出去……不對，這條消息已經傳遍了各大組織了。」

  「什麼時候的事？」江城皺眉，他跟隨人面法庭離開的時候，少有人知道他體內這個信標的真實歸屬。

  「你的老對手，寂靜工廠。」

  「明白了。」

  許多細節在江城腦海中一閃而逝，讓他想明白了事情的緣由。

  這個安靜的房間內，此刻混合了茶香、生命之水的香味、木質家具的香味。

  這些氣息在江城的身側飄蕩，似乎有一種寧神的效果，將他這段時間的疲憊一掃而空，讓他可以思索得更全面。

  「現在還有傳言，說你被我們抓走了。」

  「這是事實。」

  「嗯，所以那些支持你的人，也漸漸開始了動搖。」

  中年人氣質溫潤，讓人容易想到旅社的老社長溫如文，但他比溫如文多了些威嚴。

  他說的話不假，在這片大陸上，人面法庭的行事，對許多組織而言，就是一種標杆。

  被法庭抓走的人，幾乎都有問題。

  「人面法庭是個什麼樣的組織？」

  江城抿了口茶水，問出了這個一直想知道的問題。

  由生命之水煮出來的茶水，相當甘甜，入喉就化作一股暖流，讓他整個人都暖洋洋的。

  大果凍在旁邊咀嚼著茶葉，嚼得津津有味。

  中年人笑了笑，溫和回答：「一個古老的組織。」

  「有多古老？」

  「你可以想像的古老。」

  「明白了。」

  「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你這生命之水怎麼賣？」

  「這是非賣品。」中年人笑道：「如果你自救成功，以後可以來法庭任職，表現優異可以得到以生命之水為形式發放的獎勵，如果你成為了禁忌生物，不需要做任何事，每個月就可以另一份生命之水的補助。」

  「好，知道了。」

  「當然，以你的性格，應該很難在法庭內待下去。」

  「嗯……」

  江城抿了口茶水，沒有否認。

  他自然知道自己的性格，不可能每天都把自己藏在麻木冰冷的面具之下。

  「我弟弟江離，他在什麼地方？」

  江城沒有問江離是否存在，而是換了個很直接的問題。

  中年人搖頭輕笑：「這個問題，很簡單，也很複雜，真相比你想像得要多一些，記得回奧德市海邊，去觸碰那些冰冷的骸骨。」

  「嗯……」

  江城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問了。

  眼前這中年人，也是個謎語人。

  有可能這個中年人都不知道完整的信息，所以才會跟他打啞謎。

  「法庭內有骸骨之花嗎？」

  「有。」

  「怎麼賣？」

  「兩百滴生命之水。」

  「貴了點。」

  「很便宜了。」中年人飲盡茶杯里的茶水，他似乎並不是一個優秀的品茶師，「這種花只生長在禁忌生物的屍骸上，你之所以一直沒找到，是因為它生長周期很短，從綻放到凋零，不會超過七十二個小時，通常盛開在灰霧深處，無人採摘就枯萎了。」

  「採摘之後能長期保存嗎？」

  「每個月餵養三滴生命之水，它就能保持盛放的姿態。」

  「怪不得這麼貴。」

  骸骨之花，江城現在最需要的材料。

  這也是製作完美級替死傀儡最重要的材料。

  人魚眼淚好歹時常有消息出現，無論那消息是真是假，但骸骨之花連一點消息都沒有。

  這種花生長在屍骸上，以死亡為營養，生動地詮釋了什麼是由死向生，據說綻放的樣子相當迷人。

  「通過這枚令牌，可以直接來到法庭內部。」中年人忽然取出一枚木質令牌，「每個月可以使用六次，機會不多不少。」

  他把那枚令牌放在了大果凍面前，似乎是為了履行之前說過的承諾。

  有了這枚木牌，以後大果凍就可以常來了。

  果凍有些懵，兩顆大大的眼珠子往江城的方向偏了偏。

  「卟嚕？」

  「不可，江城身上有許多神靈的氣息，他不能常來法庭。」中年人微微笑著搖頭，「這裡，是這片大陸為數不多的淨土，不能受到污染。」

  「卟嚕……」

  果凍仿佛明白了什麼，又仿佛什麼都沒聽明白。

  他沒有拒絕，收起了這枚珍貴的木牌。

  在過往的歷史中，人面法庭似乎從未對外人發放過這類的木牌，或許有過，但古籍上並未記載。

  「喝完了嗎？」中年人指了指茶杯。

  「卟嚕……」

  果凍望了眼中年人後面，他感覺那個茶壺裡還有茶水。

  中年人笑了笑，轉頭拎起那個精緻的小茶壺，再次給果凍滿上一杯，

  這也是最後一杯了，茶壺剛好倒空。

  趁中年人轉過頭放茶壺的片刻，果凍迅速端起茶杯，給江城倒了一半，然後鎮定地把茶杯送到嘴邊，似乎那一半是被他喝了。

  中年人像是毫不察覺，轉過頭來，什麼都沒說。

  過了一會，三人的茶杯都空了。

  「就這樣吧，去見你的朋友們。」中年人緩緩起身，聲音中的威嚴又多了幾分，「江城，我很期待，想看看你能否在最後期限之前驅散這枚信標。」

  「嗯，我盡力而為。」

  「最後那天，我會親自動手。」

  「好。」

  「白南畫在門外等你，讓他送你出去吧。」

  說罷，中年人緩緩轉身，只留給江城一個平淡的背影。

  而房間的木門則瞬間打開，門外是負手而立的白南畫。

  他身後白袍的金紋不算太多，只有一半，平日裡根本沒機會來到這個法庭深處。

  「哦對了……」

  就在江城即將走出房間的時候，後面的中年人忽然再次出聲。

  他說道：「白南畫借走的那輛麵包車，已經還給奧德市旅社了，叫雲芸不要再整日念叨。」

  「好。」

  江城應了一聲，然後走出房間，關上兩扇木門。

  這個法庭內部的小房間，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與幽邃，只剩下生命之水滴落的聲音。

  中年人一步步走回房間深處，坐回書桌後方。

  他從抽屜里拿出一個信封，從中取出信箋紙，用鵝毛筆寫道：「親愛的瑪利亞，今天我放過了一個年輕人……」

  ……

  房間外，白南畫帶著江城，一步步走出這個複雜的法庭建築群。

  他戴著面具，直視前方的道路，說道：「你似乎又變得厲害了些。」

  「嗯，剛剛喝了兩杯生命之水煮的茶水。」

  「你……我懷疑你在凡爾賽。」

  「闡述事實而已。」

  「……」

  白南畫無語了，靜靜帶著江城走出建築群，

  他們走到了湖邊，然後繼續向外，直到白霧變得稀薄，灰霧開始翻湧。

  這是一個模糊的分界線，往外是無邊無際的灰霧區域，內部則是生機盎然的法庭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