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橙子

  絕望是一種誕生於崩潰與死亡的藝術化情緒。

  梁殷太喜歡這種情緒了，所以他每次都會認真欣賞，不放過任何一絲表情變化。

  他拖著三個連成串的殺手，不急不慢走在回小鎮的路上。

  三個殺手氣息衰弱，身上的血在地上與草叢中摩擦，留下了一條長長的血痕。

  這三人現在確實很絕望。

  面對梁殷，他們沒有任何勝算，硬拼只能死，所以最開始就已經放棄了生的死亡，可沒想到梁殷又給了他們一個選擇——自相殘殺。

  從絕望到希望再到絕望的過程相當短，他們殺光了隊友，然後就成現在這樣了。

  「幻影，你這卑鄙無恥之人！」

  「經常有人這樣罵我，真希望你們能進修一下語文，多學一些罵人的詞。」

  梁殷搖了搖頭，拖著三個人，與小鎮的距離越來越近。

  幾分鐘後，他回到了小鎮後方。

  道路乾裂粗劣，布滿沙塵。

  沒有草木的緩衝，三人被繩索捆著，滿是血污的身體直接與地面摩擦著。

  「哧……哧……」

  粗糲的砂礫磨碎了他們的破爛衣物，然後開始撕咬他們的血肉。

  那股鑽心的疼痛感，讓三人哀嚎不已。

  有人開始後悔了，當時有機會自殺的時候，他沒有果斷選擇自殺，而是存留一線生的希望，以至於現在生不如死。

  在老酒館門口，江城放下手裡的酒杯，看了眼小鎮後方的道路，淡淡說道：「梁殷回來了。」

  「他？」

  隱形狗停下了與骷髏頭的爭吵，轉過頭，透過黑夜，認真看著小鎮後方入口那片區域。

  在他眼中，風沙呼嘯，路燈黯淡，一切如常，並沒有任何人出現。

  想必，是梁殷動用能力，在歸來的道路上鋪了一面面鏡子，以躲開工廠的視線。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的鏡面世界，應該也算是領域，很特殊的領域。

  江城輕敲桌面，目光平靜，說道：「準備行動吧。」

  「現在？」

  「你先咬死那幾個員工，然後就動手。」

  「不等那個極速者了嗎？」

  「不等了。」

  ……

  晚上10點35分。

  小鎮外，灰霧區域。

  堯龍臉色陰沉，坐在一片枯草上，不耐煩地等待消息。

  下屬小步走上前，低聲說道：「大人，看樣子是沒法把江城引誘過來了，只能換個方法。」

  「嗯，你去安排吧。」

  ……

  小鎮中部，街燈昏暗。

  一些工廠的員工接到命令，不再偽裝，換上帶有「S」標誌的服裝，緩緩向著老酒館走去。

  他們雖然神色平靜，但早已緊張到了極點，手心滿是汗水。

  上面下達的命令很簡單，只是把江城引入埋伏圈而已，可執行難度大得驚人。

  以江城的聰明，很容易就能看出他們的行為意圖。

  就算江城上鉤了，這一路上，他們也只能用自己的命去填補，直到抵達包圍圈。

  「老哥，你說江城會追著我們進入陷阱嗎？」有個年輕的員工太過緊張了，忍不住低聲詢問身旁的同伴。

  「放心吧，如果實在不行，就綁架幾個小鎮居民，肯定能引江城上鉤的。」

  他旁邊的人年紀稍大，可也有些畏懼，言語間沒有任何底氣。

  年輕員工又問道：「可江城的速度那麼快，之前在卡斯特斯鎮，他打那隻鋼鐵怪獸的時候，咱們都看到了，真的……真的能跑得過他嗎？」

  「怕死？」

  「誰不怕啊。」

  「想點別的。」年紀大的員工壓低聲音，「如果這次能成功，只要能活下來，咱們能得到大量資源，一飛沖天，說不定能進化到高級詭異的程度。」

  「嗯，老哥說得對……」

  年輕員工擦了擦手，在衣服上擦掉手心的汗水，儘量堅定意念。

  他們身後，一共有四批員工，將近二十人。

  如果他們沒來得及逃跑，第一時間就被江城殺了，剩餘四批員工會肩負起把江城引入陷阱的重任。

  半分鐘過去，他們距離小鎮中部的老酒館，只有不足百米距離了。

  雙方相當接近，道路上風沙滾滾，只隔著兩三盞昏暗的路燈。

  「奇怪，江城怎麼還不看我們？」

  「端著個酒杯，裝模作樣，真不知道他在等什麼……」

  這些工廠的員工們心中疑惑，行動的速度越來越慢。

  雙方的距離縮短到了九十米。

  八十米……

  七十米……

  六十……

  雖然是黑夜，還有風沙，但以江城的視力與敏銳程度，應該早就發現工廠的這些員工了。

  在所有員工的眼中，酒館門口的江城，依舊優哉游哉，一副輕鬆的樣子，時而喝酒，時而閉目沉思，根本就沒注意到他們。

  不止江城，就連江城身旁的隱形狗與大果凍等都沒有注意。

  這期間，隱形狗曾經看了他們一眼。

  這一眼看得最前面的幾個工廠員工渾身一震，停住了腳步，已經做好了逃跑的準備。

  可隱形狗很快就收回目光，若無其事地盯著另外一邊的黑夜。

  「這條狗是瞎的嗎？」

  「有可能，聽說狗眼中的世界與人眼中的的世界與人眼中的世界不太一樣。」

  「那我們繼續前進？」

  幾人面面相覷，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緊張。

  到了現在這種情況，也不得不前進了。

  如果退回去，用不著江城動手，工廠的人就會殺掉他們這些臨陣脫逃的傢伙。

  「繼續吧！」

  年紀最大的工廠員工咬了咬牙，攥緊拳頭繼續向前。

  其餘人沒說什麼，都微低著頭，緊跟著他。

  沒過多久，雙方距離就已經不足三十米了。

  這短短的距離，對於充當誘餌的眾多工廠員工而言，無異於通往地獄的道路，布滿恐怖的荊棘。

  雙方之間的道路上，只剩下一盞昏黃的街燈。

  只剩二十五米的時候，隱形狗忽然又轉過頭，看了眼他們。

  這麼近的距離，只要不是太瞎，肯定能看見的。

  可很快，隱形狗再次收回目光，看向街道另一邊。

  工廠的員工們被這一眼嚇得腿都軟了，渾身輕顫，差點當場逃跑。

  「這……這死狗真看不見我們嗎？」

  見隱形狗的樣子，所有員工心裡都升起了疑惑。

  「這麼近的距離，沒必要再接近了，再靠近無異於送死。」

  「誰去喊一下江城？」

  工廠的眾員工帶著滿腹疑惑，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按照原本的計劃，早在百米開外，江城就該發現他們，看到他們身上的「S」標誌，並且開始追逐。

  也唯有相隔百米，他們活命的機率才會比較大。

  但如今只剩二十五米了，江城還在閉目沉思。

  依舊是年紀最大的那個員工站了出來，大聲喊道：「江城，我們在這個小鎮上布置了炸彈，你想知道炸彈在什麼地方嗎？」

  話音落下，風沙呼嘯。

  不遠處的老酒館音樂依舊，人聲嘈雜。

  江城坐在酒館門口，臉色沒有絲毫變化，閉著眼睛，像是已經睡著了。

  他周圍的其與生物同樣如此，仿佛根本沒聽見這個工廠員工的喊聲。

  「怎麼會這樣？」

  「他在輕視我們嗎？」

  「還是說……他根本不敢動手？」

  一個個念頭在這些員工腦海中閃過，但沒人能確定真實情況到底如何。

  這種時候，必須有一個大無畏的員工，走上去，走到酒館門口，然後引起江城的注意。

  過了十多秒，那個年紀大的員工咬了咬牙，硬著頭皮慢慢往酒館方向挪動。

  「你們都往後退，我去試試江城的反應。」

  他壯著膽子，在沙塵瀰漫的破碎街道上留下一個個腳印。

  二十米……

  十五米……

  十米……

  重金屬風格的音樂聲在他耳畔越來越大，雜亂的人聲混在一起，喧囂吵鬧。

  每一步都異常艱難，像是行走在刀鋒之上。

  他身後的那些工廠員工同樣緊張，誰都無法預料，江城會不會在下一刻就睜開眼睛，暴起拔刀殺人。

  終於，像是經歷了好幾個世紀，這短短的二十五米走完了。

  這個工廠員工來到了酒館門口。

  他衣服上的「S」字樣，在燈光的映照下，是那樣顯眼。

  透過用廢舊螺母穿成的金屬門鏈，可以勉強看到老酒館內部的燈紅酒綠。

  濃烈的酒精與香水味從酒館內飄蕩而出，刺激著這個工廠員工的神經，讓他更為緊張了。

  「江城，我們在小鎮某個部位安裝了炸彈，你想知道嗎？」

  他強行壓制著心裡的恐慌，又一次詢問，問得很大聲。

  話音剛落，江城忽然睜開了眼。

  這個員工嚇得渾身一顫，往後退了一步，踩到了一處凹陷的街道坑洞，差點摔倒。

  他正欲逃跑，可江城的動作令他疑惑不已。

  只見，江城只是端起桌上的酒杯，淡然喝了一口，然後把酒杯放回桌上，繼續閉目養神，根本沒有看他一眼。

  他終於感覺有些不對勁了，帶著疑惑與畏懼，緩緩拔出腰間的匕首，向前走了兩步。

  「江城？」

  他握著匕首，再次喊了一聲。

  不僅江城沒有反應，隱形狗等生物都沒有反應。

  見狀，他硬著頭皮，狠下心握緊匕首，快速向著江城的脖子划去。

  在這一瞬間，他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成功殺掉江城，獲得大量資源獎勵，迎娶白富美，成為高級詭異，走上人生巔峰的樣子。

  幾十米外，那些工廠的員工都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一個個心都懸到嗓子眼了。

  可下一瞬……

  「叮——！」

  伴隨著一聲清脆的響動，這個員工的手被震得發麻，手中的匕首差點墜落在地。

  他臉色大變，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鏡……鏡面？」

  他扔掉匕首，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伸手摸著自己周圍。

  一種光滑的觸感，讓他整顆心都沉了下去。

  他眼前的江城，以及別的生物，還有酒館等場景，竟然都處於一面面組合鏡子之中。

  這些鏡子像是連接著天地，完美得沒有任何破綻。

  鏡子裡甚至有風沙在呼嘯，有濃烈的酒精與香水味溢出，仔細聽去，還能聽到骷髏頭的低聲嘟囔。

  「不……不可能，我一直盯著江城的，他什麼時候變成的鏡子？」

  這個員工低喃著，退了好幾步，撞到背後的又一面鏡子。

  他不願相信，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用盡全身力氣，重重向著一旁的鏡子砸去。

  只聽得「咔嚓」一聲，鏡子裂了。

  如果不伸手觸摸，根本感覺不出鏡子與現實世界的區別。

  遠遠看去，仿佛是這個風沙瀰漫的現實小鎮出現了裂痕。

  一道道裂痕好似蜘蛛網，向著四面八方擴散而去，蔓延了周圍每一面鏡子。

  「咔嚓……咔嚓……」

  在一連串的聲響之後，一片碎裂的鏡面從高空中掉落。

  緊接著，越來越多不規則的碎裂鏡面墜落，像是觸發了多米諾效應。

  破碎的鏡子堆積在道路上，漸漸消失。

  真實的世界終於出現了。

  依舊是酒館門口，音樂喧囂，可門口的江城等人早已消失。

  依舊是這條風沙肆虐的小鎮長街，街燈昏暗，可碎裂的路面上多了一條猩紅的血痕，還有三具工廠員工的屍體。

  順著這條猩紅的血痕看去，可以看到整個小鎮的盡頭。

  「這三個傢伙，是……是那些假扮吸血鬼的？這樣說來，江城他們豈不是已經去……」

  種種細節在這個員工的腦海中發生碰撞，讓他隱約想通了此時的情況。

  而現在，後方那一群工廠員工都驚呆了。

  不止他們，陰暗角落裡藏著的十三太保也驚住了。

  這個團隊十三人中，有兩個高級詭異生物，詭異能力就跟探查有關。

  這兩人一直盯著老酒館門口，至始至終，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團隊的老大恨鐵不成鋼地質問：「你們兩個怎麼回事？好歹也是高級詭異生物，竟然被同為高級詭異的梁殷騙過去了？」

  「唉，大意了……」

  「真的大意了，沒想到江城直接來了招暗度陳倉。」

  兩人愧疚不已。

  由於他們兩人的疏忽，整個團隊的任務都可能會失敗。

  畢竟，消失的不止是江城，還有他們任務保護的崔家小少爺。

  「真是草了！」團隊老大低罵一聲，「工廠抽調了整個白沙城分部三分之二的人，還有周圍城市的援手，至少有三四百個員工，加上禁寄物品，沒有白晶礦的幫助，江城直接去送人頭嗎？」

  「老大，我們現在……」

  「趕緊去，把崔悲那個小混帳拉出來，然後打包發給他爹！」

  十三太保匆忙出發，帶著一身裝備向著灰霧區域狂奔而去，像是十三個幽靈，在夜幕下拉過淡淡的虛影。

  在他們走後，一個抱著小花狗的年輕人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他面帶微笑，摸了摸小花狗毛茸茸的腦袋，說道：「走吧，小花，我們也去欣賞一下江城子的殺人藝術。」

  「汪？」

  「你不要總是懷疑我的取向……」

  「汪？」

  「你不覺得江城子比江城好聽嗎？或者江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