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入夜，風沙滾滾。

  呼嘯的塵土在小鎮上空盤旋，讓來往客人與居民不得不戴上口罩，時而有一些圓滾滾的枯草跟隨沙塵飛走。

  鏽跡斑斑的店鋪牌匾在風中搖晃，嘎吱作響。

  偶有幾輛重型卡車駛過，掀起的煙塵能瀰漫小半條主街。

  常年居住在這個小鎮的居民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每個夜黑過去，他們都會早早地擦拭窗戶或是大門上的塵土，順便再把門口的老牌匾擦亮一點。

  江城坐在一間老酒吧門口，臉色平靜，身前的破木桌上擺著一杯調製酒。

  渾身香水濃烈的性感女子端著高腳杯倚靠門邊，紅唇吐出一口濃郁的煙圈，用魅惑的語氣說道：「小帥哥，兩百一次。」

  江城搖了搖頭，淡然回應：「不了，我喜歡男的。」

  「男的我們這裡也有，一百五一次，你喜歡什麼類型的？」女子抿了口烈酒，「肌肉型，還是小奶狗？」

  「算了，我喜歡二次元。」

  「我們這裡有從聯邦主城運送來的虛擬投影設備，就在地底的小房間裡，如果你需要，可以投影許多動漫中的……」

  「……」

  意想不到，就一個常住人口只有五百的小鎮，竟然能有這麼多花樣。

  這時候，遠方的昏暗街角傳來了聲音，又發現一具屍體。

  算上之前發現的，已經有五具了。

  這些屍體無一例外，都很新鮮，脖子上都有兩個圓點疤痕。

  發現屍體的位置，從小鎮中部一直延伸到小鎮後方，還有人在後方發現了幾個與普通人類不太一樣的腳印。

  這些怪異的腳印指向小鎮後方的灰霧區域中。

  一具吸血鬼的身體，在許多研究院能換到一筆不小的資金，所以匯聚在幾具屍體旁邊商量的生物越來越多。

  有人大聲說道：「哥幾個，要不湊個隊伍，跟著這個腳印去灰霧裡瞅瞅？」

  「這都天黑了，明天再說吧。」

  「天黑才好啊，等到天明，那吸血鬼估計就跑了，到時候這筆錢可就飛到了別人的口袋裡。」

  有人環顧四周，似是想拉一些隊友，視線飛速掃過江城所在的老酒館門口。

  混亂的重金屬音樂有些刺耳，衝擊著人群的嘈雜。

  部分生物或許是酒勁上頭了，拎著酒瓶子，滿臉通紅，打著酒嗝就晃晃悠悠走向小鎮外面，看上去是準備沿著那幾個腳印一探究竟。

  他們搖晃的身影很慢，漸漸被黑夜與灰霧吞噬，消失在沒有路燈的小鎮盡頭。

  一陣風沙吹過，帶來的沙塵慢慢覆蓋他們留下的腳印。

  「小帥哥，那個怪物的腳印，大概是十分鐘之前留下的。」

  「你知道？」江城抬頭看了眼女子。

  女子捂著紅唇輕笑：「我在這裡生活了好幾年，這小鎮上的所有東西我都清楚。」

  「以前出現過吸血鬼嗎？」

  江城丟出兩百現金。

  「哎呀，真是的，聊聊天增進感情而已，給錢幹什麼嘛……」

  女子見到那兩百紙鈔，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伸出白皙的手指，輕輕捏住紙鈔一角。

  她吐出一口煙圈，輕啟紅唇：「那死掉的五個傢伙，基本都是在半小時之內死的，剛剛發現那個死鬼，十分鐘前還想找我來一發，但他渾身汗臭，我不喜歡，然後他就拎著酒瓶子晃晃悠悠走了，至於……這小鎮周圍，確實從來沒出現過吸血鬼。」

  「腳印呢？」

  「小帥哥，你在這裡生活一段時間就知道了，這裡風沙很大，不出十五分鐘，留在路面上的腳印就會被沙塵掩蓋或者吹散，所以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人清理道路與房屋上的塵土，由此還專門誕生出一個職業……你看那幾個怪物的腳印，已經很模糊了，時間差不多有十分鐘……」

  「嗯，多謝了。」

  「不客氣，交流感情嘛。」女子笑容嫵媚，夾著香菸坐在江城身旁，「抽菸嗎？」

  「不抽。」

  「呀，真是個好男人呢……」女子雙頰泛紅，又問道：「吹氣球嗎？」

  「不吹。」

  這時候，隱形狗從圍觀的人群中擠出來。

  他邁著輕快優雅的小步伐，一步步走到老酒館門口，瞥了眼那女子。

  「江城，你好這口？」

  「暫時不。」

  「也對，你應該更喜歡女人的屍體。」

  隱形狗輕輕一躍，跳上老舊的小木桌。

  木桌開始搖晃，四個桌腿都不太穩，嘎吱作響。

  女子深吸了一口香菸，輕輕吐出，然後抿了抿紅唇笑道：「小狗狗，兩百一次。」

  「什麼兩百？」

  隱形狗一怔，花了兩秒鐘才反應過來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打了個冷顫，覺得那畫面太驚悚，立即搖頭，言辭拒絕：「我對女人沒有興趣。」

  「男人呢？」

  「請拿著這一百塊錢離開。」隱形狗語氣嚴肅，掏出一張鈔票。

  「好的呢，如果有需要就來酒館裡找我。」女子笑吟吟地取走鈔票，然後端著酒杯轉身走進喧囂吵鬧的酒館裡。

  她走後，隱形狗瞅了眼酒館內的情況。

  轟鳴的音樂與嘈雜喧囂的人聲讓他很不舒服，仿佛有人拿著大喇叭在他腦子裡嘶吼，攪亂他平靜的思索。

  他移開視線，問道：「為什麼坐在這麼顯眼的地方？」

  「要讓對方看到。」

  「那屍體我看了。」隱形狗梳了梳頭頂剩餘不多的毛髮，「兩個尖牙留下的血洞，可以是吸血鬼，也可以是用普通尖銳獸牙偽造的傷痕。」

  即使是吸血鬼，也分不同種族，所以沒法準備辨別。

  但圍觀的那群人之中，卻有人很篤定地說傷口就是吸血鬼造成的。

  「工廠的陷阱應該在小鎮後面那片灰霧裡，多半埋伏了十多個詭異生物，而且有可以在短時間內造成極強殺傷性的武器，你這是準備以靜制動？還是不搭理他們？」

  「別擔心，已經有人去了。」

  「誰？」

  隱形狗看了眼車隊的方向。

  陶范等人還在車裡。

  記者喬治帶著攝影師與三個僱傭兵在小鎮裡四處採訪，編造能吸引流量的故事。

  而江寧學院的學生們也都在車上，十分懂事，沒有給江城添亂。

  唯二消失的，就是彼得與梁殷。

  這兩個傢伙或許也不能說是消失，他們本就很少出現。

  尤其是抵達白沙城之後這一路，梁殷全程待在影子裡，恢復實力，而彼得時而沉睡，時而清醒，像是在蛻變，或許跟他在船上吞下的那些禁忌生物血液有關。

  「他們兩個行嗎？」

  「試試吧，不行就逃回來。」江城抿了口烈酒，「我吩咐他們留幾個活口，帶回來給你出氣。」

  「好傢夥，我正想說這事……」

  隱形狗腦袋上少了一撮毛，現在還記恨著工廠，估計這輩子都恨上了。

  先在小鎮裡殺幾個，只能算是利息。

  拉斐爾端著酒杯走到老酒館門口，撩了撩滿頭金髮，笑道：「我的朋友，你得早做打算，堯光的父親是堯龍，寂靜工廠總部六個副部之一，他肯定能聯繫到禁忌生物，現在之所以還沒有禁忌生物對你動手，只是因為，這附近還有白晶礦。」

  「明白。」

  「卡巴城周圍還有些白晶礦，但一旦你離開卡巴城，真正深入南大陸，那些禁忌生物就不會忌憚你了。」

  拉斐爾遙望遠方的黑夜，繼續說道：「也就是說，你必須在卡巴城之內，或者在前往卡巴城的路上，解決與工廠的恩怨，就算無法徹底解決，也至少……要暫時殺了堯龍那個傢伙，這樣，工廠內部的人員為了競爭那個空出來的副部長位置，會暫時把你拋之腦後，其餘幾個副部長應該不會蠢到接手你這個燙手山芋……」

  「嗯。」

  「江城，抵達卡巴城之後，我們可以利用工廠分部，反制那個叫堯龍的傢伙。」

  隱形狗知道那些傢伙肯定已經改變了分部位置，便說道：「多花點時間，應該能找出來。」

  「別急，等人。」

  「等誰？」

  「他應該很快就到了。」

  「有多快？」

  「極速者。」

  ……

  許多時候，計劃總是跟不上變化。

  之前，堯龍及其部分下屬覺得，江城肯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利用所有資源除掉白沙城的工廠分部。

  所以他們在白沙城內設計了好幾處陷阱，就等著江城踩進去。

  但沒想到，江城問過消息就走了，根本沒在白沙城停留。

  這才有了接下來這一路混亂的襲擊。

  所有襲擊都是為了拖延時間，讓薩倫小鎮附近的工廠員工有足夠的時間設計陷阱。

  「老大，除了你我二人，一共有八個高級詭異生物，三十九個中級詭異生物，加上其餘三百多個員工，這是短時間內能調集到的最強戰力了，白沙城分部的人被我們抽調了三分之二還多……」

  堯龍的親近下屬正在為他匯報。

  「周圍幾座城市的分部高級戰力正在趕來的路上，順便帶上了每個分部壓箱底的禁寄物品。」

  「小鎮東南側布置了五件禁寄物品做成的陷阱，我們的員工都埋伏在那周圍，負責偽裝吸血鬼的十多個員工都在小鎮外面徘徊，但……」

  「那個江城始終沒動靜，坐在一個老酒館門口……」

  一張泛黃的皮質地圖在荒草之上鋪開。

  整個小鎮的模樣被刻畫的地圖上，十分清晰。

  這人指著小鎮中後部的某個酒館說道：「老大，如果實在沒法用吸血鬼引誘江城上鉤，或許需要我們的人故意露出破綻……付出十多個普通員工的生命，把江城強行引過來，但這樣不一定能成功，以他的聰明，肯定知道有陷阱……」

  「嗯，你看著安排吧。」

  「那就再等半小時。」

  下屬拍了拍頭髮上的塵土，然後抬頭遙望前方的風沙小鎮。

  他知道堯龍的真正意圖並非殺掉江城，而是活捉江城，然後用最殘酷的手段把江城折磨致死。

  但活捉的可能性真的很小，太小了……

  在有白晶礦的區域，哪怕禁忌生物動手，也不見得能活捉這個強大的年輕人。

  「老大，我們還有一招沒有用上。」他忽然開口。

  「哪一招？」

  「我們一直在暗地裡對付江城，偶爾發幾個挑釁的消息，給不了江城太多威脅感，這個傢伙雖然年輕，但太沉穩了，一直不急不躁……」

  這個下屬認真說出計劃。

  「如果這一次再殺不了他，就放出消息，說你要請禁忌生物對付他，給他一股壓力，讓他必須在離開白晶礦範圍之前除掉你。」

  「逼他主動出擊？」

  「對啊，老大，之前在白沙城的布置都作廢，就是因為他沒有動手，我們雖然一直在襲擊，但實則是處於被動的那一方，必須逼他焦急動手，露出破綻。」

  ……

  小鎮後方，灰霧之中。

  夜晚的風沙拂過，幾個醉漢晃晃悠悠走著。

  他們滿臉通紅，一手拎著槍械，一手拿著強光手電，腰間別著酒瓶子，在黑暗中緩緩前進。

  灰霧區域的荒草有半個人那麼高，對視野的影響極大。

  手電光在黑夜中晃來晃去，掃過一片片隨風搖動的枯草。

  黑夜下的搜尋極為考驗耐心。

  這才不到十分鐘，幾個傢伙就有些不耐煩了。

  有人喝了口酒，罵罵咧咧地吼道：「吸血鬼在什麼地方？趕緊出來與爺爺一戰，別躲著了，爺爺的時間不多，等會還得回去跟那小妞大戰三百回合！」

  「唉，咱們多半來晚了。」

  「是不是吸血鬼都不一定。」有人低聲嘟囔，「剛才那幾個陌生面孔你們注意到沒有？就是他們一直篤定說是吸血鬼。」

  「這裡靠近白沙城，陌生面孔多了去了，那幾個傢伙估計是某個研究院的吧，要真弄到了吸血鬼屍體，回頭就賣給他們……」

  「呼呼……」

  風沙在黑夜下呼嘯。

  粗糲的砂礫隨風狂舞，在黑夜中切割著眾人粗糙的皮膚。

  忽然，一抹幽邃的影子在草叢中一閃而逝，剛好掠過其中一個醉漢的手電光範圍。

  「誰？」

  那個醉漢瞬間變得警惕起來，壓下醉意，把手電亮光開到最大。

  他並未前進，反而後退了幾步，目光凝重，仔細感應周圍的動靜。

  「哧——」

  一抹幽光閃過，帶起一蓬血花。

  醉漢雙目圓瞪，捂著鮮血噴濺的脖子，緩緩倒地。

  鮮血染紅了荒草，血腥的氣息隨風飄蕩。

  這個冰冷的黑夜，瞬間變得殺機四伏。

  剩餘幾人急忙後退。

  他們彼此沒有商量一句話，在求生的本能下，快速聚在一起，背靠著背，注意周圍草叢中的情況。

  危急時刻，所有人都渾身緊繃。

  不需要任何交流，他們開始緩緩向小鎮方向撤去。

  剛才那詭異的幽影，明顯不是吸血鬼，而是別的恐怖生物，或許是高級詭異，專門設局獵殺他們這些走出小鎮的人。

  可沒過片刻，那道幽影再次閃過。

  「哧——」

  又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僱傭兵倒下。

  他左右兩側的人，根本來不及看清那閃過的生物，只覺得眼前一花，隊友就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了。

  頸動脈被割裂，活不了多久。

  這種情況下，他們不可能因為一個將死之人耽擱時機，必須立即返回小鎮。

  剩餘四人依舊背對背，加快了腳步。

  沒多久，小鎮方向漸漸出現十多個手電筒光線。

  又有人進入灰霧，來找那個所謂的吸血鬼了。

  有人見到了他們，揮舞著手裡的電筒，大聲問道：「四位兄弟，你們找到那怪物了嗎？」

  這四人額頭上滿是冷汗，緊張到了極點，根本不清楚那個怪物下一次襲擊會是在什麼時候。

  聽到遠方的呼喊，其中一人咬了咬牙，立即喊道：「還沒有呢，你們過來一起吧。」

  「對啊，你們快過來看！」另一人也這樣說道。

  其餘兩人都沒有出聲，默認了這兩人的說法。

  多個人分擔傷害，就多一分活命的希望。

  他們四個稍微分散了些，擦拭掉額頭的冷汗，甚至拿出了酒瓶子，故作輕鬆。

  「有線索了嗎？」那邊的人又問道。

  「有，你們先過來吧，是一些腳印，這附近都有，過來就能看到了。」

  「好，我們這就過來……」

  這裡距離小鎮並不遠，也就幾百米。

  那十多人沒有猶豫，握著強光手電，撥開身前的荒草，一點點接近這個

  十多個手電光在黑夜中晃來晃去，可以清晰看見光束中飛過的風沙塵土。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漸漸只剩下不足五十米。

  這時候，有人停下了。

  那人帶著狐疑的目光，看著前面那故意表現得輕鬆的四人，問道：「奇怪，怎麼有血腥味？」

  「我們有人受傷了，剛才被草叢中的鐵片劃了一下。」

  「喝多了吧？」

  「是啊，沒咋注意，這些草都長到我腰間了，你們也小心點。」

  「好……」

  雖然嘴上這樣答應著，可那十多人卻停止了前進。

  鮮血的味道，無論在什麼地方，都可以引起人類的緊張感。

  那十多人之中，有人再次問道：「四位兄弟，你們怎麼一直在退？是前面有危險嗎？」

  「沒什麼危險。」四人中的某人大聲回答，「只是我們這兄弟被鐵片劃傷了，需要回鎮子上包紮。」

  「哦……」

  那十多人都不傻，神色逐漸凝重了起來。

  他們不再前進，握著手電筒，緩緩靠攏，也開始了後退。

  無論前面那四人說什麼，他們都不肯再多走一步了。

  能在這個小鎮長期生活，或是經常在南大陸各個城市間走動的老僱傭兵，都相當謹慎，只要嗅到一絲危險的氣息，就會立即退走。

  可忽然，幾道幽邃的身影在荒草之中一閃而逝。

  「什麼東西？」

  這十多人都瞬間高度緊張，紛紛繃緊了渾身肌肉。

  下一瞬，幾個幽影在混亂的手電光線中交錯而過。

  有人頃刻倒地，有人慌忙逃跑，還有人拔出武器反抗，甚至施展了詭異能力……

  風沙呼嘯，血花四濺。

  這場混亂持續了不足半分鐘。

  在最後一人慘叫之後，殺戮結束。

  濃郁的夜幕之下，只剩下嗚咽的風塵，將血腥的氣息慢慢吹遠。

  無論是那四人，還是後來的十多人，都成為了屍體，橫七豎八倒在荒草之中，漸漸被這座大陸的揚沙掩埋。

  流淌的血水浸潤了這片乾裂的土壤，或許過不久就能在這上面長出茂密的植被。

  十二個身著特殊服裝的幽暗身影靜靜站在草叢中。

  他們正是寂靜工廠負責偽裝成吸血鬼的生物。

  領頭那人擦了擦匕首上的血液，目光冷漠，望著小鎮方向淡淡開口：「我還以為那江城能有多厲害，沒想到只是個縮頭烏龜，躲在小鎮裡不敢出來。」

  「堯老大過于謹慎了。」

  「我們在薩倫小鎮匯聚了這麼多人，哪裡用得著制定計劃，直接正面對付那江城即可。」

  「如果那江城再不出來，堯老大應該會給我們別的指示……」

  十二人都穿著工廠特製的服裝，渾身幽暗，速度極快，在黑暗中真就與鬼魅差不多。

  他們都是詭異生物，擅長暗殺，算是難得的人才。

  中間一人問道：「這些屍體怎麼處理？」

  「留在這裡吧。」

  「那江城……」

  「他沒膽量出來。」領頭的人收回匕首，「再等會就走吧，這裡太靠近小鎮，去那些傢伙布置陷阱的地方，我估計用不著我們假扮吸血鬼了，如果還需要……回來就是。」

  「好！」

  其餘手下都沒有異議。

  距離第一具屍體出現，到現在，已經快一個小時了。

  如果那江城真的對吸血鬼感興趣，不可能坐得住。

  這十二人收拾好殺戮的裝備，最後等了幾分鐘，然後緩緩離開了現場。

  若是不出意外，或許等不到他們抵達布置陷阱的地方，堯龍就會下達新的指令，比如直接進攻小鎮上的江城等人。

  在漸漸稀薄的血腥味中，他們越走越遠。

  小鎮外的灰霧區域，幾乎都是一模一樣的半人高荒草。

  一個人走在其中，很容易迷失。

  他們有十二個人，倒也不至於迷失。

  可不知為何，走了十多分鐘後，領頭那人的臉色漸漸凝重了。

  其餘人望著周圍的樣子，也發現了些許不對勁的地方。

  「這裡……我們似乎剛才走過一遍了？」

  夜色濃郁，荒草起伏。

  他們握著強光手電，四處照射，但目光所及之處都一模一樣，仿佛是複製出來的鏡像。

  領頭那人緩緩低下頭，看到了自己腳下的一截枯枝。

  兩分鐘前，他踩過這截枯枝，把枯枝踩成了兩段。

  現在他又踩到了這截枯枝。

  一模一樣的場景，連枯枝的細節都被完美還原。

  如果沒有這截枯枝，或許再過十多分鐘，他才能反應過來。

  「鏡面世界……幻影？」

  領頭之人深吸一口氣，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如果真是那傢伙動手了，他們小隊十二個人，今天都得葬送在這裡。

  「是幻影？」

  其餘人齊齊一震，自然都聽過這個代號。

  梁殷，雙生詭異，暗殺界的元老級人物，陰狠毒辣，睚眥必報，殺過的高級詭異不下兩位數，在傭兵工會內結仇無數。

  在此之前，他們知道梁殷被江城收服了，但並未做好與這傢伙交戰的準備。

  同樣是在暗殺這一塊混的，沒人比他們更清楚梁殷的恐怖之處。

  他們也不明白，為什麼江城可以收服這麼恐怖的傢伙。

  以這傢伙的實力與高傲，根本不會折服於詭異生物，除非被威脅到了生命，不得不妥協，否則……他的主人必須是禁忌。

  領頭那人握緊了手裡的匕首，壓住心裡的不安，低吼道：「幻影，我不知道你怎麼被收服的，但只要你願意收手，在我們殺掉江城之後，你就自由了！」

  「做人，要有契約精神。」

  前方的黑暗忽然一陣波動，仿佛澄澈的水面。

  枯瘦的人影從水面中一步踏出，背負雙手，神色冷傲，隨意釋放的那股無形的力量強得令人窒息。

  梁殷的出場方式，向來比較有逼格。

  他喜歡欣賞對手在臨死前的絕望，除了對付江城那次，以往別的時候都欣賞到了的。

  「是約束力很強的血液契約？」領頭那人猜到了什麼，「只要不是最強的那種，在江城死後，你至少能活一段時間，我可以保證，工廠能為你解除契約效果，讓你重獲自由，並且不會折損你的實力。」

  「我想，相比於工廠，跟著江城應該安全一點。」

  梁殷沒有太過理會對方說的話。

  工廠又不是慈善機構，能為他解除契約效果，就能給他戴上新的契約枷鎖。

  「幻影，跟工廠作對可不是什麼好事。」

  「我的仇人很多。」梁殷給了個不咸不淡的回答。

  「我想我們可以再談談？」

  「你還想談什麼？」

  「咔嚓——」

  梁殷那乾瘦的黑色身影忽然碎裂了。

  他仿佛身處鏡中，整個人隨著周圍的環境四分五裂，在裂解的聲音之中化作碎塊墜落在地，然後消失不見。

  而十二人的團隊之中，有一人忽然乾癟了下去，仿佛只剩下一層沒有支撐的皮。

  下一瞬，他手持短刃，緩緩浮現在梁殷曾經立身之處。

  在他身前，是一對類似於破碎鏡面的碎塊。

  「老大，他死了嗎？」這人皺眉詢問。

  「不……他還活著……」

  一擊沒有見效，領頭人的心都沉了下來。

  他臉色難看，盯著那對碎片。

  方才那些談話，只是為了分散梁殷的注意力，為他的隊員創造機會，一個必殺的機會……

  可梁殷雖然消失了，那股濃烈的威脅感卻無處不在。

  他明白，他們整個隊伍，依舊處於鏡面世界之中。

  下一刻，梁殷的身影重新浮現在左側。

  他背負雙手，臉色淡漠，渾身氣勢沒有絲毫變化，冷冷說道：「這麼愚蠢的方法，我在十年前就用過了，論暗殺這塊，你們都還嫩了點。」

  「砰！」

  小隊中有人開了槍。

  在硝煙之中，熾熱的暗金色子彈飛速旋轉出膛，穿越黑夜，重重擊打在梁殷身上。

  可結果依舊沒變。

  只聽得「咔嚓」一聲，梁殷碎裂了。

  連帶著他周圍景物，無論是黑夜背景還是周圍的荒草，都像是鏡子那樣，一點點破碎墜落。

  那個成員謹慎地上前探查，可還沒走近，就「咚」的一聲，撞在了另一面鏡子上。

  鏡子裡荒草起伏，甚至有風從裡面吹出來，根本與外界一般無二，沒法判斷這鏡子到底有多大，邊界在什麼地方。

  見狀，所有人的臉色都難看到了極點。

  他們現在，正處於一面面鏡子包圍之中。

  隨時隨地都有舊的鏡子消散，新的鏡子誕生，無數面鏡子組成了這個奇特詭異的鏡面世界。

  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從鏡子裡飄蕩而出，隨風溢散。

  這股氣味，在場十二人都很熟悉，正是他們之前殺戮之後留下的。

  有人臉色蒼白，轉頭看了眼身後。

  他赫然發現，即使已經走了十多分鐘，可那些鮮血淋漓的屍體，依舊躺在他們不遠的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