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利息

  「噢，上帝啊，是異形！」

  記者喬治滿臉血污，驚慌後退。

  他與攝影師連連退開二十多米，退回到了車隊旁邊。

  那三個僱傭兵急忙將兩人護在身後。

  前方的道路上，出現了極為驚悚的一幕，三十多具屍體都劇烈晃動，好似正在經歷某種恐怖的蛻變。

  這種場景，通常只能在恐怖電影裡見到。

  「咔嚓——咔嚓——」

  那些屍體的上身紛紛爆開，斷裂的肋骨好似一根根猙獰的尖牙。

  出現在恐怖裂口之中的，是一隻只面容可怖的畸形生物。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種胸口裂開的血腥景象，確實有些像經典電影異形的畫面。

  但裡面的怪物與異形相差很大。

  它們像是退了毛的乾癟猿猴，渾身皮膚褶皺，呈現不健康的紅色，蜷縮成一團，還沒有小孩的人頭大，四肢瘦得宛若枯枝，且臉上沒有正常的五官。

  那肉瘤狀的腦袋比身體還大，只有一張占據了整個腦袋三分之二的血盆大口。

  「嘶……嘶……」

  某種類似蛇類的聲音開始響起，重重迭迭，伴隨著血腥與惡臭飄蕩在風中。

  就在眨眼之間，一隻小怪物脫離了胸腔，嘶吼著撲向江城。

  它渾身血污，畸形怪異，枯瘦的身體異常佝僂，除去那個裂開大嘴的腦袋，身體與四肢都只有一層暗紅的褶皮，能明顯看到內部的骨骼支撐，通體散發的腐臭令人作嘔。

  江城面不改色，抬手給了一槍。

  「砰！」

  旋轉的子彈狠狠擊中小怪物的血盆大口。

  那瘤子一般的暗紅色腦袋瞬間爆開，化作一團蠕動的血肉與惡臭濃漿。

  失去腦袋的乾枯畸形身體墜落在地，帶著一身血水，掙扎著爬起，搖搖晃晃走了幾步，然後就倒下，沒了動靜。

  「咻！」

  一張旋轉的紅色鈔票割裂了另一隻新生的怪物。

  鈔票被猩紅污穢的血水浸染，開始在半空中燃燒，化作一縷灰煙。

  崔悲神色凝重，大吼一聲：「戰鬥力弱的都上車，這些怪物不僅在前方，四周的草叢裡也有。」

  「啊？」

  記者喬治臉色大變，看了眼道路兩側，慌慌張張躲上了大果凍所在的車。

  他一把拉過車門，直接把他身後的攝影師卡倫關在了外面。

  卡倫神色一怔，不可置信地拉開車門，大罵道：「該死的，喬治，那些怪物還沒現身，你把我關在外面幹什麼？！」

  「噢，卡倫，我的老朋友，對不起，我實在是太害怕了，這些怪物剛才差點殺了我！」

  「你……」

  卡倫想再罵幾聲，但看著老朋友這一臉的血污與惶恐，又有些於心不忍。

  他無奈地抱著攝影設備上車，然後關上車門。

  他們僱傭的三個僱傭兵都在車門邊，手持槍械，一臉警惕，望著起伏的荒草。

  崔悲控制的數百張鈔票在枯黃的草叢中穿梭。

  這裡是灰霧，他的能力得到了一定提升，可以清楚感知到每一張鈔票傳回來的信息。

  「左邊有十三個，右邊有十八個，都是小孩的屍體，最近的距離我們只有一百四十七米，由於荒草的遮蓋，加上灰霧的影響，站在道路上根本看不清……」

  崔悲拋出一迭鈔票，說著他探知到的消息。

  這些荒草生長在南大陸乾燥的氣候里，枯黃但茂密，層層迭迭，高矮不一，大多都有半個人那麼高，是最好的掩體。

  隱形狗趴在車頂，疑惑地自言自語：「奇怪，我居然沒聞出來……」

  一陣風拂過，荒草起伏。

  視野遠處，某些草叢開始不規律的晃動，傳出詭異的輕響，仿佛有什麼怪物正在破殼。

  這條灰霧中的道路直來直往，要麼前進，要麼後退，沒有別的選擇。

  真正的戰鬥還沒開始，但詭異的氣氛已經籠罩了整個車隊。

  車內的喬治渾身緊繃，尚未從那種驚慌恐懼中走出來。

  「卟嚕卟嚕？」

  大果凍遞給他一塊橙黃相間的果凍，示意他吃下。

  喬治用輕微顫抖的手接住果凍。

  這好歹是詭異生物的身體組織，一般人想吃還吃不到，所以他沒有猶豫，一口咬了下去。

  下一刻，他瞪大了眼睛。

  仿佛有某種甜蜜的炸彈在自己腦子裡炸開，瞬間就驅散了所有恐懼與不安，令陽光照進他灰暗的大腦，讓他宛若新生。

  「噢，上帝啊……」

  他看著大果凍，像是在看一位降臨人間的天使。

  此時他眼裡，整個大果凍都在發光，純淨明媚的光芒幾乎要讓他改變信仰了。

  如果世界上有果凍神，他肯定會當場拋棄那個叫上帝的傢伙。

  ……

  在車隊後方，隔著較遠的距離，有兩輛普普通通的灰色越野車。

  十三個保鏢急得焦頭爛額。

  領頭的那人揉了揉眉心，低聲罵道：「寂靜工廠那些該死的玩意，動手之前都不調查一下嗎？！」

  「要是崔家小少爺死在這裡，估計崔老大和那位老太爺都得發瘋。」

  「一群目光短淺的螻蟻，地溝生活的蛆蟲，幹著喪盡天良的事，永遠都見不得光！」另一個人同樣在罵，「以這些陰險小人的性格，就算調查了，也會不管不顧出手，殺了人再賴帳就行了。」

  「這筆帳可不是這麼好賴掉的！」

  「跟堯龍那個混帳談一談？」

  有人看向遠處的灰霧深處，雙目化作死寂的灰色，仿佛能看透濃濃灰霧阻隔。

  在他眼中，一切藏著的生物都無所遁形。

  他看到了藏在灰霧深處的堯龍，以及其餘寂靜工廠的人。

  領頭那人搖頭，眼中閃過一抹厲色：「談不攏，他兒子被江城殺掉了，還是虐殺的，屍體都被燒成了焦炭。」

  「媽的，那個江城也是個狠人，做事都不考慮後果。」

  「才十八歲，就這麼狠了……」

  「教會出身的，沒幾個簡單貨色，不狠在教會內部站不住腳。」

  這十三人都意識到，他們這一趟接了個難度係數高出天際的任務。

  一方面是崔氏的小少爺，一方面是寂靜工廠的六位副部長之一，這其中還牽扯了教會與旅社，甚至還有傭兵工會的影子。

  南大陸的勢力錯綜複雜，走錯一步就容易深陷地獄。

  「這些小怪物還殺不掉江城。」其中一人做出判斷，「只能給他帶去麻煩，消耗他的武器裝備，拖延他的時間，或許還能讓他變得更暴躁。」

  「但工廠的人在暗處，他在明處，他總有一天會被耗死！」

  「計劃得提前了，得趕緊把崔小少爺從這個死亡漩渦里拉出來……」

  ……

  在灰霧較深之處，靜靜停著幾輛寂靜工廠的車。

  堯龍臉色鐵青，站在車門邊，低聲罵道：「禁忌生物都是些懶狗，給了三十滴生命之水還不肯出手幫我殺一個人。」

  「老大，或許那幾位禁忌大佬也有點忌憚江城？」下屬低聲說道。

  「禁忌已經無敵了，他們只是懶！」

  「這附近都是白晶礦。」下屬認真提醒，「老大，遠離白沙城這片範圍再說吧，只有白沙城與周圍幾座中小城市有白晶礦，別的區域就沒了，到時候或許可以再請一次那幾位禁忌大人。」

  「該死的小子……」堯龍一臉陰沉，死死盯著江城的背影，「喪心病狂，心狠手辣，窮凶極惡，我恨不能生啖其肉，將其挫骨揚灰！」

  「老大，消消氣，你連文言文都氣出來了。」

  「滾！」

  「哦……」

  這個下屬很聽話。

  他當即倒地，開始滾動。

  「滾回來！」

  「好咧！」

  「……」

  堯龍胸膛起伏，氣得心血管都快炸了，差點拔槍崩了這個滾來滾去的手下。

  可這裡是灰霧區域，他的視力受限，帶出來的提升視力的詭異物品也無濟於事，還得靠這個下屬的眼睛。

  下屬起身拍了拍灰塵，小心翼翼說道：「老大，崔家的小少爺也在江城的車隊裡，我們以後動手的時候還是謹慎點吧。」

  「悄無聲息地處理了，沒人會知道。」

  「老大，崔氏重工請來的十三個保鏢一直跟著的。」

  「哼，十三太保，一群沒眼力的玩意，這種活他們也敢接！」

  「老大，問題是他們已經接了……」

  堯龍臉色難看，低聲罵道：「崔天亦那老混帳，自己兒子都管不住！」

  下屬負手立於一旁，沉默不語。

  其實他很想說，堯龍同樣沒管好自己兒子，所以才會惹上江城。

  但他擔心一旦說出口，就會被堯龍一槍崩掉。

  堯龍冷聲問道：「現在怎麼樣了？」

  下屬看了看遠處，立即回答：「老大，那些實驗品都出來了，但殺傷力很小，沒法對江城造成威脅，只能消耗他的子彈，他……他似乎還看了一眼我們的方向。」

  「什麼？」

  堯龍心裡一沉，緩緩握住了車門把手。

  他們距離江城有足足兩公里遠，這麼遠的距離，除非是禁忌生物，或者擁有特殊詭異能力，否則根本無法看清。

  而江城的隊伍里，也並沒有千里眼之類的能力。

  下屬提醒道：「老大，應該是腳印。」

  「該死，我不是叫他們把腳印都清除了嗎？」

  「但這些荒草一旦被碾壓過，就肯定會留下痕跡，比如淺白的摺痕，哪怕將其重新扶起也無濟於事，江城的細微觀察力相當恐怖。」下屬耐心解釋，「老大，剛才不應該讓他們在道路兩側的草叢中也布置屍體，靠近我們這一側的腳印多了些，應該讓他們直接從道路上撤走。」

  「不用你說，我自然知道。」堯龍一臉怒意。

  「是我多嘴了。」下屬微微低下頭。

  「既然這些怪物沒用，那我就親自去殺了那個混帳，不要攔著我！」堯龍捏緊了拳頭，渾身肌肉暴起，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噴了出來。

  「好的。」下屬緩緩後退，「老大，我不攔著你。」

  「你……」

  堯龍臉色一變，意識到自己憤怒過頭了。

  他敲了敲車前蓋，淡淡說道：「攔我一下。」

  「好的。」下屬急忙衝上來，抱著堯龍的小腿，低呼道：「老大，去不得啊，你一個人不是江城那混帳的對手，一定要徐徐圖之，一次的失敗算不得什麼，反正我們在暗處，慢慢挑釁江城，消磨他的耐心就行了！」

  「嗯，你說得對，徐徐圖之……」

  ……

  道路之上，怪物的屍體鋪了一地。

  正如那些僱傭兵與堯龍下屬說的那樣，這些小怪物沒法對江城造成太大傷害。

  也就十多分鐘時間，四周的怪物被屠戮殆盡，沒一個逃掉的。

  車內的喬治等人鬆了口氣，又啃了口果凍。

  但其餘人都心情沉重。

  這些怪物不會影響眾人的心情，那些被吊著的孩子屍體卻深深刻在了許多人的腦海中。

  他們像是屠宰場裡被吊著的豬玀，渾身血污，胸膛被破開，生前與死後都沒能逃脫折磨。

  「寂靜工廠……」

  蘇燁從其餘人口中聽到了這個名字。

  唯有南大陸這片戰爭瀰漫的土壤，才能容得下這種罪孽深重的組織。

  歸根到底，一切都是南大陸的混亂所致。

  他雙手微顫，握著畫筆，想畫些什麼，宣洩心中的苦悶。

  「我的朋友，學畫救不了南大陸……」

  黎銘輕輕伸出手，握著蘇燁手中的畫筆，將其緩緩拿開。

  他注意到，蘇燁的另一隻手裡，始終握著那枚冰冷堅硬的鐵十字勳章。

  這讓他很欣慰，想必這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已經漸漸開竅了，也就不再多說。

  ……

  早上10點50分。

  江寧學院的學生們安葬了這些孩子的屍體後，車隊再度啟程。

  下一個目的地是薩倫小鎮。

  這座小鎮距離卡斯特斯小鎮有六個小時的車程，常住人口有五百人左右。

  中途，寂靜工廠不依不饒地製造了好幾起襲擊。

  最危險的一次，記者喬治與攝影師卡倫差點被一隻螳螂怪物削掉腦袋，當時那恐怖的螳螂前肢距離他們的腦袋僅有不足兩厘米。

  在某次偷襲下，車隊的車也報廢了一輛，江寧學院的學生們不得不擠一擠。

  隱形狗也在偷襲中失去了腦袋上的一小撮毛髮，他齜牙咧嘴，叫道：「江城，我受夠了，要是再不找幾個工廠的員工咬一咬，我覺得我會被氣死！」

  「附……附議……」

  記者喬治已經傻了。

  他跟著江城，本以為這一路可以順風順水。

  可誰知江城的敵人這麼多，仿佛滿世界都是要殺他的。

  這一路上，灰霧畸形怪獸、腐爛行屍、血腥植物甚至是火箭彈……挨個找上門來，像是要把整個團隊累死在路途中。

  在經歷好幾次生死危機後，他已經產生了立即返回西大陸的念頭。

  傍晚七點五十分，在朦朧的落日中，車隊終於抵達了薩倫小鎮。

  風沙吹拂，小鎮入口的牌匾嘎吱晃動。

  這座小鎮與被破壞之前的卡斯特斯小鎮一樣，充滿了重金屬風格。

  炫目的霓虹燈帶爬上廢舊鋼鐵，沙啞粗糲的音樂在道路兩側震動，酒精與香水味混合出夜晚獨有的魅力。

  「今晚在這裡休息嗎？」喬治忍不住詢問，「還是繼續前進？」

  「先休息片刻。」

  江城一臉平靜，沒有給出肯定的回答。

  彼得與梁殷悄無聲息離開了車輛。

  他們一鬼一人，一個虛化到極致飛上天空，一個融入影子裡進入大地，開始探查整個小鎮的情況。

  寂靜工廠的傢伙一路堵截，明顯距離江城並不太遠。

  之前天色未暗，不方便搜索。

  他兩離開後，車隊繼續前進，行駛到小鎮中部的一個汽車旅館外，緩緩停下。

  並非是要在這個旅館休息，只是這個旅館外剛好這裡出了點事，人頭攢動，許多人圍在一起。

  江城打開車門，平靜下車。

  失去車門隔絕，整個世界的喧囂涌了上來。

  兩側酒吧的音樂聲變大，黑夜的沙塵呼嘯，前方人聲嘈雜。

  前面街道左側的老路燈下，那群圍著的人都在討論。

  有人低聲說道：「你看這傢伙的脖子上，有兩個紅色的傷疤，會不會是吸血鬼乾的？」

  「肯定是啊。」另有人應和，「這傢伙渾身蒼白，一點血色都沒有，冷得跟冰塊似的，很明顯是被吸血鬼吸乾了血液才死的。」

  「但白沙城周圍貌似沒有吸血鬼種族吧？」

  在圍著的人群之中，路燈燈光正下方，有一具冰涼的屍體。

  這具屍體屬於二十歲左右的少年人。

  在南大陸，大街上出現屍體很正常，但不正常的是屍體脖子上那兩個紅色傷疤。

  那種疤痕，唯有吸血鬼那種擁有尖銳獠牙的生物，才能留下。

  而且這少年渾身蒼白，皮膚乾癟，才死了沒多久，有人用匕首割開他的手臂，竟沒有太多血液流出。

  這時候，前方不遠處的轉角處忽然有人高聲喊道：「這裡也有一具屍體，像是被吸血鬼吸乾了的……這人我認識，半小時前還在酒吧里喝酒。」

  「真是怪了。」有人抬起頭，眯著眼睛看向那具屍體，「那傢伙可是個詭異生物，居然說死就死了。」

  「肯定是吸血鬼了……」

  兩具新鮮的屍體，帶起的議論聲越來越多。

  江城靜靜靠在車門邊，仔細聆聽，在腦海中整理所有人交流的內容

  小鎮裡唯一已知的吸血鬼只有一個，那就是彼得。

  白沙城周圍從未出現過吸血鬼種族。

  除非，是某個灰霧吸血鬼種族遷徙到了這座小鎮附近。

  又或者……

  「可能是個陷阱。」隱形狗蹲在江城肩膀上，「工廠的人知道你與某個吸血鬼種族有仇，所以可以提前在小鎮布置，製造吸血鬼出沒的假象，讓你認為是當初那支吸血鬼種族到這裡了，一步步引誘你踏進陷阱。」

  「嗯，有理有據。」

  「你打算怎麼辦？」

  「先殺幾個人，收點利息。」

  「殺誰？」

  「注意看這兩具屍體周圍的人。」江城目光深邃，「某些人在故意與周圍的人攀談，引導其餘人的判斷，語氣與音量都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