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天怒

  夜幕沉下來了，厚重雲層遮蔽了夜空。

  閃電划過黑暗蒼穹，炸碎了籠罩在夜空上的灰霧。

  大海咆哮，波濤翻滾，洶湧的海水像是擇人而噬的猛獸。

  冰冷的幽藍光芒點亮了整片海面，讓這片暴躁的海洋充滿了死亡的氣息。

  這支船隊出現在海面上的動靜，遠比在陸地上恐怖，仿佛一個從遠古醒來的巨大邪神，帶著常人難以想像的古老身軀緩緩升起。

  天與地都被黑暗與恐怖籠罩，唯有海面一片藍光。

  在仿製的鐵達尼號之上，所有遊客都驚呆了。

  恐懼與絕望在一瞬間就吞噬了大多數人的靈魂，讓他們好似痴呆一般，愣愣地站在甲板上，面對這恐怖的邪祟怪異，連逃命都忘了逃。

  當然，就算想到了逃，也不知道該逃往哪兒去。

  這艘船現在搭載了兩千兩百多人，一旦與幽靈船隊正面撞上，那就是兩千兩百多個永生不死的亡魂……

  「怎麼辦？老大爺，你有辦法嗎？」

  有人看向那個老水手，希望這個在海上拼搏了一生的老人能給他們關於生的回答。

  但老水手只是嘆了口氣，那張飽經滄桑的枯瘦面容上給不出任何希望，他靠在冰冷的金屬欄杆上，默默從衣兜里抽出一根香菸。

  他打燃火機，點燃香菸。

  濃濃煙味帶著幾分釋然，飄蕩在夜幕下的洶湧大海之上。

  「都想想還有什麼遺憾吧，這輩子可能就只剩幾分鐘了。」

  老水手蒼老的聲音迴蕩在主甲板上，讓不少乘客更絕望了。

  有人悲哀叫道：「我有深海恐懼症，哪怕生活在港口城市，可前半輩子卻從不敢踏上海洋一步，這一次好不容易克服了心理障礙……老天為何要如此對我？」

  「該死，牧騰科技為什麼要求那家造船廠按照鐵達尼號的外形造船？或許換一個形態，今天我們就會平安無事。」

  「如果換一個樣子，我今天就不會因為好奇登船了……」

  「……」

  這艘船似乎真的受到了詛咒。

  如今時過境遷，各種裝備都更新換代，早已不再畏懼那冰山的威脅，卻在第一次航行時遇到了海面上最恐怖的傳說。

  這艘船上，至少有三十個高級詭異生物。

  這樣的陣容，哪怕遇到了普通的海上傳說，也能直接打過去，不需要畏懼。

  可面對幽靈船隊，船上的詭異生物再多幾倍都無濟於事。

  咆哮的大海上，那些水波般的藍色光芒越來越濃了，似乎已經與深邃幽寂的海水融為一體。

  「轟隆！」

  在前方海面上，一艘古老的巨型海船破水而出。

  那艘海船巍峨壯觀，像是樓宇古閣，雖然體表早已殘破不堪，千瘡百孔，可依舊無法阻擋它恐怖的威嚴。

  在這艘複製的鐵達尼號之前，那艘古老的木船顯得很小。

  可甲板上的眾人絲毫不懷疑，那艘木船能直接撞碎他們乘坐的這輛鋼鐵造物。

  緊接著，第二艘木船從深邃海底升了上來。

  它同樣是一艘木船，三根船帆皆已殘破，桅杆上長滿了貝類與藻類，木甲板上滿是刀劍劈砍的痕跡，兩側各有十多個炮門。

  船身穩定後，兩側炮門齊齊打開，古樸的火炮滑入炮門，幽邃漆黑的炮口正在往外排水。

  在海面之下，還有數之不盡的幽藍光點。

  它們越來越近了，接二連三破開水面，像是一個個甦醒的巨人，在大海中咆哮。

  僅僅是眨眼的片刻，這個黑夜的大海之上，就被密密麻麻散發著幽藍光芒的木船或鐵甲船占據了。

  成千上萬船隻，鋪滿了海面，仿佛無數個紀元之前大航海時代的無敵艦隊。

  「真是壯觀啊！」

  那個名為吳庸才的胖子富豪站在主甲板上，一身西裝，輕輕搖晃手裡的紅酒。

  蒼穹被厚重陰雲籠罩，夜幕下電閃雷鳴。

  海面洶湧，無數恐怖詭異的船隻即將與這艘仿造物撞上。

  可他站在風雨飄搖的船頭，淡定平穩的臉色，就跟他的厚重的身材一樣，沒有絲毫改變，仿佛並不畏懼傳說中的幽靈船隊。

  在B層甲板與A層甲板上，也有不少跟他一樣的人。

  他們站在人群之中，哪怕面對這末日般的恐怖威脅，也面不改色，鎮定自若。

  而其餘多數普通乘客，在恐懼與絕望之下，大多已經放棄了逃跑。

  幽靈船隊的速度，在大海之上堪稱無敵，他們乘坐的這艘船，根本逃不掉。

  但依舊有人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大喊道：「轉舵啊，我們還逃得掉，船長呢？舵手呢？都死了嗎？」

  事實上，駕駛室里的眾多船員們已經在努力了。

  可前方的海面仿佛生出了一股巨大的吸力，讓這艘船像是個玩具一般，被牽引著撞向龐大的幽靈艦隊。

  唯有並行的時候才會產生船吸現象，可現在並非並行。

  就在這艘大船的兩側海底之下，也逐漸出現了一個個深邃恐怖的幽藍光點，那些船還未破開水面。

  唯有後方，後方是唯一的生路。

  有人大吼道：「救生艇在什麼位置？把救生艇放下來，我們還有機會逃離！」

  「沒錯，那些鬼東西或許只是想要這艘大船呢？」

  「救生艇不夠！與那次一樣！」

  「什麼？」

  聽到這個消息，許多人都傻了。

  牧騰科技對這次航行有絕對的信心，所以給所有乘客開了個小小的玩笑。

  他們與造船廠都認為這艘複製船不可能沉沒，於是與那次一樣，只配備了少量的救生艇。

  但他們並未在登船時告訴所有乘客，而是準備在靠岸之後，再為所有人宣布這個小小的玩笑。

  現實給他們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

  當然，在這種情況下，上了救生艇也不一定能逃得掉，只是多一絲希望而已。

  一艘艘救生艇被放下。

  絕望的人靠在甲板欄杆上，在沉默中等待自己生命的最後時刻，而尚未放棄的人拼命湧上救生艇。

  這些救生艇很特殊，是那艘造船廠聯繫另一家公司製作的衝鋒艇，擁有足夠的動力，不至於讓上去的人留在原地等死。

  「唉，沒想到運氣這麼差。」

  拉斐爾站在主甲板右側，甩了甩滿頭金髮。

  他今年也就三十二歲，正是一個男人的黃金歲月，身體強壯，充滿了成熟的魅力，本可以在接下來的歲月中創造出更多價值。

  大果凍安慰道：「卟嚕卟嚕……」

  「沒錯，這就是人生吧。」

  拉斐爾相當豁達，在死亡面前並未表現出恐懼。

  事實上，對於這難得一見的幽靈船隊，身為高級詭異生物的他還有些好奇，想體驗一下真正被船隊同化的感覺。

  一個孤獨的音樂家坐在船尾，身著華麗的燕尾服，用手裡的小提琴緩緩演奏出那首經典的悲傷曲目。

  另有人感嘆道：「可惜啊，這艘船隻是複製品，我們即使死亡，也無法成為那樣的傳奇了。」

  還有人笑道：「或許不是死亡，是永生呢？」

  豁達之人終究只是少數，大多數人都認為這次肯定逃不掉了。

  就連陶范都沒什麼希望。

  他看著江城的背影，心中忐忑不安，兩隻手心都在出汗。

  雖然他很想問問江城有沒有把握，可他又擔心聽到否定的結果，所以只得焦慮地趴在欄杆上。

  伊夢輕笑道：「你知道梅西百貨嗎？」

  「聽說過。」

  「那家公司的創始人夫婦就跟隨鐵達尼號一同沉入了水底。」

  「他們那麼有錢，都不能得到一個救生艇的位置嗎？」陶范詫異。

  「當然可以，但那位六十七歲的老先生不願意走，他說他絕不會在別的男人之前上艇。」伊夢溫柔地看著遠方海面，「他的夫人已經踏上了八號救生艇，卻又立即改變主意，她說『這麼多年來我們都在一起，你要去的地方，我也去』……後來他們兩位就隨著那艘大船一起沉沒了。」

  旁邊的李奇蹟忽然插了一句：「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如果以後變得有錢了，一定不能乘坐遊輪。」

  伊夢驚異地看了眼李奇蹟，這是她未曾想過的答案。

  骷髏頭立即飛過來，用兩根肋骨戳了戳李奇蹟。

  他低聲說道：「人家兩位在這兒聊天，你摻和什麼？趕緊去照顧你的松鼠吧。」

  「噢……」

  李奇蹟跟骷髏頭離開後，世界變得清淨了不少。

  伊夢用輕柔的聲音補充：「所以死亡並不可怕，坦然面對就好，死亡之時有人陪伴，更是一件幸事。」

  陶范嘆道：「我前半生從未被人理解過，伊小姐，如果我能早點遇到你就好了。」

  「時間無所謂，重要的是遇上合適的同伴。」

  「伊小姐說得有道理。」

  「何況我們也不一定會死。」伊夢指了指江城，「你那位學弟很沉穩，沒有絲毫慌張，說明他有信心救你們。」

  「不是的……」陶范苦笑一聲，無奈解釋，「哪怕世界末日了，我學弟也還是這副表情。」

  「這樣嗎？」

  「是啊……」

  江城確實很平靜，他在找人。

  狗頭人李源當初被幽靈船隊帶走，至今還混在那些亡靈之中。

  當時白南畫說過，在陸地上的時候，普通人是無法看到幽靈船隊的，也不會被影響，唯有詭異生物可以，所以當時沿街兩側的普通人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這一次不同，這次是在海上。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種驚慌恐懼的聲音一直在船上迴蕩。

  江城儘量把所有嘈雜的聲音濾掉，保持足夠的冷靜，在一片幽藍的光芒中尋找李源的身影。

  出現在前方的船隻成千上萬，幾乎每一隻船的甲板上都有人。

  那些人身著不同時代的服裝，有古代的鎧甲，也有現代的西服，都表情麻木，像是一具具行屍，臉色白得像紙，雙目空洞無神。

  這個黑夜太過陰暗，光源很少，比如天空中的雷光以及海面上的幽藍。

  經過幾次升級的視力，勉強能讓江城看清楚那些甲板上生物的面孔。

  船上的絕望還在繼續。

  有一隻高級詭異生物拔出了腰間的長劍，將其重重往前拋去。

  「轟隆！」

  那柄長劍竟然引動了天空中的雷霆。

  一道刺目的閃電從蒼穹降落，砸在長劍之上，並且伴隨那柄長劍一同打中了正前方某個木船的甲板。

  這一幕極為壯觀，仿佛天怒。

  神靈拋下閃電長矛，要摧毀這些縱橫世間的怪異詭物。

  可惜終究只有一擊，可以說毫無用處，那艘船沒有受到絲毫損毀，依舊平穩。

  其餘不願認命的詭異生物也紛紛施展手段，儘量做到遠距離攻擊，儘可能對遠方那些破破爛爛的木船造成傷害，可一切都是徒勞。

  這個龐大的船隊，所擁有的力量完全凌駕於詭異之上。

  這是整個聯邦，已經探明的七個超大型禁忌區域裡，唯一一個不斷移動的。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了。

  在這時候，兩個高級詭異生物穿越人群，找到站在船頭的那個胖子富豪。

  其中一人說道：「吳先生，是時候走了。」

  「好。」

  那個胖子一臉淡定，隨意把手裡的高腳杯扔進大海之中。

  隨後，他伸開雙手，在呼嘯的夜風中，仿佛是要擁抱大海。

  兩個高級詭異生物一左一右，拖著他的身體，徑直飛天而起，脫離了這艘似乎註定會被同化的詛咒之船。

  尚且還留在甲板上的眾多普通人驚呆了，這一刻他們再一次清晰感受到人與人之間的差距。

  不僅是這個姓吳的富豪，船上其餘有錢有勢的人同樣開始用各種方法離去。

  在這個世界，金錢可以換到詭異物品，而詭異物品則可以用來僱傭詭異生物。

  「他們都走了！」

  有人哀求：「求求你帶上我，我不想死在這裡！」

  「帶我一起走吧，我願意把所有身家都給你！」

  「……」

  能離開的要麼大富大貴，要麼擁有特殊能力。

  在這種極端情況下，他們並未考慮過救助其餘人，只要自己活著即可。

  留在甲板上生物徹底絕望了，甚至有詭異生物心生憤恨，帶著不甘的扭曲情緒，不斷施展能力攻擊那些離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