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灰霧中的聲音

  地板很堅硬，一條恐怖的爬行血痕從密室內延伸到密室之外。

  黑暗之中，掙扎與恐懼正在交織上演。

  在冰冷的希望中爬行幾分鐘之後，希望成了無盡的絕望。

  黎武放棄了，臉色慘白，靠在一根堅硬的水泥柱旁。

  身上的治療物品正在治癒他的傷勢，讓他死不了。

  可那把刀造成的傷痕太恐怖，根本無法被普通物品治癒，於是他也活不了。

  在生與死的邊緣痛苦掙扎，像是個卑劣的爬蟲，雙腿的傷勢讓他無法站起，只能用極為緩慢的速度爬行。

  如果堯光能繼續拖延江城的時間，或許黎武真的有希望爬出這個監獄般黑暗的工廠地底，拖干一身血跡，爬向郊區的草叢與樹林中，爬進那片神秘的灰霧裡。

  在風雨中拼搏了幾十年，他自認為求生意志很強，足可以爬過去，躲開江城的追殺。

  可如今江城回來了，一刀一個解決了那些昏迷的人。

  「說吧，你想得到什麼才能放過我？」

  黎武沒有放過最後一絲生的希望，如同堯光一樣，向江城開出了條件。

  身為一座城市的部長，他知道很多事，比人魚島上的陳溢更多。

  江城一臉淡漠，提刀站在他身前，平靜問了句：「所有信息。」

  「在我的電腦里，有一個加密文件，只要你不殺我，我就告訴你說密碼。」

  「好。」

  江城只是說了這麼一個字。

  黎武一臉愕然，沒想到這麼輕鬆就得到了江城的承諾。

  擔心江城反悔，他立即說出了那個文件的密碼。

  聽完後，江城不再理會他，轉身走進了那個血腥恐怖的密室之中。

  黎武長舒了一口氣，感到一陣慶幸，心中重新燃起對生命的渴望，繼續往外面的道路攀爬了。

  他匍匐在地，用兩隻血肉模糊的手，在冰冷堅硬的水泥地上，一點一點挪動，最終挪到動了樓梯間。

  往上，就是離開地底的路。

  他轉頭看了眼密室門口，發現江城依舊沒出來，應該是真的已經放過他了。

  「大難不死，看來是時候隱退了。」

  黎武嘆了口氣，雙手搭在堅硬的台階上，在黑暗之中往上挪動身體。

  在密室之中，江城正在瀏覽所有資料。

  身為爐瓦城這個中轉站的分部部長，黎武確實拿到了許多絕密文件。

  這其中包括十多個人魚村這樣的供應點位置、南方近海二十多座小城市的分部位置、部分工廠藥劑的配方以及訓練視頻。

  訓練視頻里，大多數都是那些孩子被注射藥劑之後，身體所發生的變化。

  各類藥劑都有編號，顏色不一，被擺放在實驗室的架子上。

  那些孩子則被綁在隔離房間的實驗台上，強行注射藥物。

  各個實驗人員則在隔離室外，透過特製玻璃觀察。

  視頻很清晰。

  有的孩子被注射藥劑後，當場就受不了直接爆開，碎肉與碎骨濺得整個隔離室都是。

  還有的在痛苦嚎叫，身體不斷異變，有的生出了翅膀，有的長出了鱗片，還有的褪去了一層人皮，只剩下模糊蠕動的血肉。

  也有外表沒發生任何變化的，表現得十分穩定，卻得到了特殊能力。

  有個孩子甚至能隔著玻璃，用眼神操控隔離室外的一個實驗人員自殺。

  失敗的案例特別多，比如化成血水、當場自燃、成為神志不清的怪物、沒有開啟任何能力等等……

  而那些可以穩定持續戰鬥的成功案例，就可以培養成死士一類的成員。

  至於失敗了的，開啟了廢物能力，或者沒有承受住藥劑成了殘廢的，都被送去了焚化爐強行燒死。

  這是一個相當極端的組織，在裡面看不到任何人性。

  瀏覽了半個多小時之後，江城複製了所有文件。

  這個工廠分部的密室之外，就是一個個裝滿了汽油的油桶，這是他們為自己撤離時銷毀證據準備的，如今便宜了江城。

  江城將所有汽油傾倒在密室內，轉身走出密室。

  他在黑暗中點燃打火機，將其往身後一拋，而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熊熊大火在他身後瞬間升起，點亮了這個黑暗的地下空間。

  而此時，黎武已經頑強地爬到了這個廢棄工廠之外，向著那幾棟居民樓拼命爬去。

  每一次攀爬，他都會經歷無與倫比的痛苦，拖著血淋淋的斷腿與身軀，像是個垂死掙扎的病人。

  「嘶……」

  黎武的右手忽然被一個尖銳的石頭劃破了。

  本就血肉模糊的右手瞬間鮮血汩汩，成了個血手。

  他狼狽的慘狀，仿佛剛從南大陸戰場的廢墟之中爬出來，一點點往生的方向掙扎。

  「忍一忍，就當是前半輩子的報應了。」

  黎武強忍著疼痛，這樣安慰自己。

  他這一生也算是壞事做盡了，一步步從底層爬到這個位置，殺了很多不該殺的人。

  年輕那會他在南方工廠的總部任職，那幾年每天都會用盡各種手段折磨那些正在訓練中的孩子。

  被他折磨死的孩子也不算少了，那些亡魂成了他上升的階梯。

  「逃出去之後，或許可以找個寺廟祭拜一下，弄一些功德……」

  都已經大半個小時了，江城還沒有追過來，這讓黎武感覺很慶幸。

  他開始計劃以後的生活，準備在後半生的歲月中做一個善人。

  可爬著爬著，他忽然感覺不對勁了。

  都大半個小時了，為什麼那幾棟居民樓依舊這麼遠？

  黎武帶著疑惑回頭看去，眼中的希望頓時化作了絕望。

  ……

  12月20日，凌晨六點。

  天還沒亮，整座城市已經逐漸甦醒了。

  在旅社大門前，江城從單片鏡的空間裡放出了已經昏迷的黎武。

  他做過承諾，不會殺他。

  雖然反悔是一件很簡單的事，但目前有更好的選擇。

  天罰拔出長刀，手起刀落，結束了黎武的生命。

  隨後，她把這柄神靈祝福的長刀還給了江城。

  組織其餘人都已經收拾好了東西。

  三個白袍甘道夫麻木地站在旅社外，面無表情，緊緊抱著各自手裡的大包裹，像是三個沒有知覺的木偶。

  天罰問道：「這就要走了？」

  「嗯，時間比較緊，在這裡待得太久了。」

  「那個禁忌對手，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我能應付。」

  「好。」

  天罰沒有再說什麼，知道江城現在面對著許多危機。

  體內的信標、即將跨界的詭異生物、父母消失的灰霧深處以及龐大的工廠等等……

  這些事，單獨一件都足以讓普通人崩潰，但現在全都壓在眼前這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身上。

  洪老頭對江城拱了拱手，然後撫須笑道：「年輕人，在南邊不要逞強，這年頭活得長才是真本事，好歹也是個高級詭異，再怎麼也得活個兩三百年才夠本。」

  「明白，多謝大爺。」

  「對了，那三位是不是對旅社不滿啊？」洪老頭壓低了聲音，指了指那三個白袍甘道夫，「從他們抵達旅社，到今天凌晨，一直面無表情，感覺像是我們欠了他們錢似的。」

  「不是，他們是研究人員，可能比較內向吧。」

  「那就好，我還以為是我招待不周。」洪老頭這才放心，「一路平安，早去早回，下次來爐瓦城多休息幾天，羊羊研究院那邊經常邀請我們的人過去，他們那只會說話的院長羊相當好玩。」

  「嗯，下次一定。」

  凌晨六點半，教會的兩個老頭子也趕到現場，與江城做了一個簡單的告別。

  其中一人帶著那隻紫松鼠，對李奇蹟說道：「奇蹟啊，那個信徒昨天不知是怎麼的，忽然忘了他有一隻松鼠，沒辦法，我們也就只能把這松鼠送你了，祝他們小兩口百年好合吧。」

  「多謝張一爺爺。」

  「汪汪！」灰松鼠也表達了感謝。

  「不謝不謝，快走吧，別耽擱時間了。」張一急忙催促。

  「對了，張一爺爺，你和張二爺爺是不是應該還有個弟弟啊？」李奇蹟問道。

  「嗯，確實有。」

  「我就說嘛，不然總感覺怪怪的。」李奇蹟摸了摸腦袋，「你們弟弟叫什麼名字？」

  「張小明。」

  「啊這……」

  正如古人說的那樣。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這個世界很精彩，雖然被灰霧阻隔，但每一座城市都有屬於它的魅力與傳奇。

  多次告別之後，江城帶著一行人上路了。

  陶范坐在窗邊，用感情飽滿的語氣吟誦：

  「長亭外/古道邊/又是沒錢的一天……」

  三個白袍甘道夫依舊坐在最後一排，抱緊了他們的神秘大背包。

  聽到陶范的聲音，他們三位的動作如出一轍，紛紛從衣兜里取出耳塞，挫細了之後塞進耳朵里。

  早上七點，天色漸亮，一行人來到郊區。

  又過了半個小時，城市邊界已然在眼前了。

  江城平靜提醒：「這一次灰霧之旅會比較久，將不再繞道去比利市，直接去最接近南邊的港口城市魯特市，乘坐輪船跨海抵達南方大陸，三位老先生做好心理準備。」

  其中一個老頭取下耳塞，用蒼老的聲音緩緩回應：「放心，我們三個的體質還沒你想像得這麼弱。」

  「那就好，幾位先生如果身體不適，要立即通知我，此次灰霧中的行程可能會超過十八個小時。」

  「嗯，你這小伙子認真看路。」

  「好。」

  開車的是江城，大果凍坐在副駕駛。

  由於這一次時間較長，所以他們換著開，儘量保證隊伍的安全。

  起初本打算去比利市，逛一逛百里踏月正在上學的獵人學院。

  但這次確實在爐瓦城浪費了太久時間，所以就不再繞行了，徑直去魯特市。

  在東大陸與南大陸之間，隔著一片相當寬闊的大海。

  灰霧降臨之前，魯特市就是個港口城市。

  這座城市的地理位置相當優越，是整個東大路凸出去的一塊，剛好就跟對面南大陸凸出去的那塊比較接近。

  從這座城市的港口出發，前往南大陸，中途只需要三十個小時。

  這是最近的路程。

  如果用其餘城市出發，一般都需要三天甚至一個星期以上，最長的能有一個多月，還容易碰到海上風暴。

  在灰霧中行駛了十個小時之後，眾人暫停歇息。

  已經到了晚上八點，車外灰霧籠罩，一片昏暗。

  江城與大果凍換了個位置。

  十多分鐘後，大果凍啟動車輛，繼續行駛在灰霧裡。

  這一路相當順利，沒有再遇到任何攔路的，直到第二天的凌晨三點。

  「卟嚕卟嚕……」

  按照計算，還有一個小時左右，就能抵達魯特市了。

  但大果凍卻停下了車，用聲音將正在沉睡的眾人喚醒。

  凌晨三點的灰霧充滿了黑暗與未知。

  車燈只能照射到很小的一段破碎道路。

  「怎麼了？」陶范問道。

  「卟嚕卟嚕……」

  「哦，原來如此……」

  陶范恍然大悟，完全聽不懂。

  崔悲的聽力比陶范更好，醒來後就立即變得謹慎起來，望著右側車窗外的灰霧。

  百里踏月同樣望著那個方向，已經拔出了腰間的武器。

  江城一直沒睡，自然也聽到了。

  有人類的聲音。

  在距離右側不算太遠的灰霧之中，隱隱約約，時斷時續。

  而且這聲音他有點熟悉，前不久曾聽到過，屬於一個機器人。

  「咔……」

  江城忽然打開車門。

  這個舉動讓醒來的眾人齊齊一驚。

  還不等他們開口詢問，江城就說道：「應該沒事，是熟悉的人，我下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崔悲說道。

  江城搖頭，擺了擺手說道：「留在這裡，保護車上的人。」

  陶范擔憂道：「學弟，你可千萬別失蹤在灰霧裡啊。」

  「放心。」

  那聲音其實很近，只不過灰霧對聲音有一定阻隔的作用。

  江城開啟了幾個防身物，然後關上車門，緩緩走入右側的灰霧之中。

  這些灰霧，對他的能力確實有增幅作用，作用相當明顯。

  視力增強之後，江城可以在灰霧裡看得更遠。

  就在前方不遠處，有一個長滿雜草的低矮小山坡。

  山坡之下的灰霧中，是密密麻麻的機器人，一眼望去數之不盡。

  而山坡之上，只有一個舉著旗子的老舊機器人。

  江城與這個機器人有過一面之緣。

  當時是在瓦力城，一個夜晚，江城正在思索如何從木牌上獲得詭異能力，而那個機器人則在躲避治安所的追捕，兩人都坐在公園的長椅上。

  同樣是那個晚上，江城碰見了菲法。

  江城早有聽聞，有許多機器人逃進了灰霧之中，匯聚在一起，密謀反攻人類世界，沒想到今天能親眼見到。

  只見那個機器人搖了搖手上的旗幟，大聲喊道：「我的同胞們，是時候站起來了，反抗人類的壓迫，你們知道那些人類如何稱呼我們嗎？他們說我們是破銅爛鐵。」

  下方一個機器人舉手回應：「諾亞，他們說得沒錯，我們確實是破銅爛鐵啊。」

  「我他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