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分食

  「轟隆！」

  暴雷在天邊炸響。

  一扇窗戶忽地破碎，飛濺的玻璃渣子從三樓墜入地面的積水中。

  楊小俊臉色猙獰，背後伸出深藍色雙翼，破窗而出，漂浮在電閃雷鳴的蒼穹下。

  在肆虐的狂風暴雨中，他像是一個剛從煉獄飛出來的惡魔，居高臨下地看著窗口的牛頭人與楊少城。

  他大叫道：「楊少城，我不會輸，這座城市註定要沉沒！」

  楊少城很平靜，對他說道：「風雨又小了些，想來又有一塊木板被取走了。」

  「你以為我只有這一個計劃？」楊小俊頭髮披散，宛若厲鬼，「早在多年之前，計劃之初，我就已經料到了這一步！可恨那個江城，若是沒有他，我本不該鋌而走險！」

  「鋌而走險？你為何非要執著於顛覆這座城市？」楊少城問道。

  「這並非我個人的執著，而是成千上萬海族的執著！」楊小俊怒吼，「我的同胞所畏懼的，除了海洋最深處那片恐怖的藍色深淵，還有你們人類肆無忌憚的捕撈與殺害，這一切早已註定！」

  「原來是種族的對立？」

  「楊少城，你等著吧！今晚這座城市就會徹底消失！」

  在撂下一句狠話後，楊小俊振翅而起，迎著暴雨飛向無窮無盡黑暗蒼穹。

  夜晚對視力有極大影響，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楊少城與牛頭人的視野盡頭。

  他們兩人都不會飛行，所以只能眼睜睜看著楊小俊飛走。

  如果起因是種族的問題，那麼這場戰鬥就註定無法和平解決了，必須有一方倒下。

  這些年來，整座城市對這座內海索取不斷，確實造成了極大的殺戮，也因此誕生了不少海洋動物保護組織。

  哪怕是在當初經濟崩潰，無數人窮得只能吃龍蝦艱難度日的時候，這些海洋保護組織也沒有消停過。

  在不少組織的理念中，窮人就該死，這是環境保護必要的犧牲。

  牛頭人問道：「社長，從這些海族的角度來看，他們做得似乎沒錯？」

  「嗯。」楊少城點頭，「但這是個適者生存的世界，物競天擇，這是世界誕生之初就有的法則，弱的一方只能倒下任人宰割。」

  「那我們現在去哪兒？」牛頭人很迷茫，他不知道楊小俊其餘的計劃是什麼。

  「去海邊吧，他的備用計劃應該在深海之中。」

  ……

  在城市的另一端，那條染血的長街上，丘牙三人面面相覷。

  過了這麼長時間，林語跟那個吸血鬼之王依舊沒有分出勝負。

  他們從天空打到地面，把街道撞出無數個深坑，徹底摧毀了沿街的所有房屋，然後又從地面打回天空。

  幾縷殘破的黑袍飄下，黑袍上沾著新鮮的血跡，這讓丘牙等人很擔心林語的狀態。

  「昨晚抵達城市邊界後，林語就沒停過，一直在殺那些怪物，而那些吸血鬼之王正處於巔峰狀態。」

  「放心，林語小子身上那麼多寶貝，應該不至於輸。」元大爺說道。

  「老爺子，你現在有沒有辦法分心去幫助江城？」丘牙問道。

  「都說了我不是神仙！哪怕磕了那幾滴骨髓，也只能勉強擋住一部分吸血鬼而已！」元大爺抹了抹臉上的雨水，「江城那小子平時動不動就武力威脅，這次讓他被吊打一下也好，挫一挫銳氣。」

  彥如忍不住說道：「不要小看祭司，我看江城的命都快被挫沒了……」

  在高級詭異這個序列，祭司走在十分靠前的位置。

  他的能力不僅來源於教會那位神靈，更源於自身的吸血鬼血脈。

  而江城確實還差得遠，詭異力量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領域至今都只有十米範圍。

  他的身體強度也必須得到加強，就算沒法達到近乎不死這麼變態，也不應該隨隨便便就被打成破爛。

  從開始戰鬥到現在，他和百里踏月看似一直在進攻，可兩人的狼狽程度遠超穆雲。

  丘牙與彥如根本不敢加入這場戰鬥。

  他們兩個的詭異能力對穆雲幾乎沒用，只要被穆雲盯上就必死無疑。

  就在這時，街道旁邊的房屋廢墟忽然傳出一個年輕的聲音。

  「咦？發生了什麼事？」

  一個青年人撥開殘磚碎瓦，從破爛的建築廢墟中緩緩坐起身。

  他取下黑色眼罩，拔出耳朵里的耳塞，一臉茫然。

  睡覺睡得好好的，一覺醒來，房子塌了，街道也灌水了。

  丘牙看著那個年輕人，先是愣了愣，隨後不可置信地問道：「李奇蹟，你怎麼在這裡？」

  「咦？祭司大人？」李奇蹟撓了撓頭，看了眼天空，「難道我睡迷糊了，我不是在奧德市度假嗎，怎麼又回瓦力城了……」

  「這裡就是奧德市！」彥如也難以置信，「李奇蹟，你什麼時候來的？」

  「兩天前啊。」李奇蹟一臉疑惑，「當時林語大人叫我離開教會，休息一段時間，於是我就來奧德市度假了。」

  「你一個人穿過兩座城市間的灰霧區域？」丘牙問道。

  「是啊，灰霧區域也沒有說得那麼可怕，裡面有挺多可愛的小動物。」李奇蹟從兜里掏出一隻毛茸茸的灰松鼠，「兩位大人，你們看，這是我在灰霧裡找到的小夥伴。」

  「你沒受到攻擊？」

  「為什麼要受到攻擊？」

  「那你……你居然還活著？」

  這是丘牙覺得最不可思議的。

  這條街道兩邊的房屋，最初就被一群吸血鬼殺戮了一遍，幾乎所有居民都被殺了。

  然後又幾度成為林語和那隻吸血鬼王的戰場，被打成一片廢墟。

  而李奇蹟居然毫髮無損，睡在床上什麼都沒幹。

  房屋倒塌時，一根橫樑被床邊的磚牆撐住，剛好形成了一個安全的三角區域。

  李奇蹟還是很疑惑，看著宛若血河的街道問道：「祭司大人，發生了什麼事嗎？怎麼血腥味這麼濃？又有禁忌生物出現了？」

  「你今天一整天都在睡覺？」丘牙問道。

  「是啊，海邊那些泳裝大媽沒什麼可看的，所以我昨天玩了一天遊戲，一直玩到今天凌晨兩點，當時開始下雨了，於是我就睡了，睡到現在。」

  「你真是個奇蹟！」

  「咦？那不是江城候選人嗎？」李奇蹟看向前方，「他怎麼被打得這麼慘？對手居然是祭司大人？」

  丘牙一愣，隨即問道：「李奇蹟，你見過祭司大人？」

  「羅蘭以前給我看過這片區域祭司大人的照片，而且告訴我祭司大人的黑袍邊角處會有一枚血眼痕跡。」

  「羅蘭也來奧德市了？」

  「不清楚，他貌似在對江城謀劃什麼……」

  李奇蹟從廢墟中緩緩起身，伸了個懶腰。

  他在一片水泥塊與碎磚的殘破建築里，找到了已經被砸得扭曲的冰箱，用力拉開冰箱門，從裡面找了些麵包與飲料。

  「兩位大人，還有那位老大爺，你們要不要吃點東西？」他坐在床邊，揚了揚手裡的麵包。

  元大爺眼睛一瞪，他還沒見過這麼奇葩的年輕人。

  「世界都要毀滅了，你還有心思吃東西？沒看到我們在殺吸血鬼嗎？」

  「噢，那我自己吃吧……」

  李奇蹟又從廢墟里找到一把大傘，將其撐在自己的床頭。

  然後他坐在傘下，撕開包裝袋，開始不急不緩地啃麵包。

  啃著啃著，他忽然一愣，大叫了一聲。

  「壞了！有問題！」

  「你小子終於反應過來了？」元大爺指了指頭頂，「這麼多吸血鬼，你現在才意識到問題？」

  丘牙忍不住低聲提醒了一句：「老爺子，他可能只是想說麵包壞了。」

  元大爺一愣，問道：「他不可能這麼奇葩吧？」

  話音剛落，就聽得廢墟里的李奇蹟叫道：「壞了！沒有網絡，不能邊吃東西邊看劇，早知道就該提前下載下來！」

  聞言，元大爺默默移開目光，不再盯著李奇蹟。

  過了一會，他對丘牙低聲說道：「教會本就風評不好，多收幾個正常人吧，沒必要在傻子身上浪費珠子。」

  丘牙嘆道：「為時已晚啊……」

  而此時，在前方的街道上，一場戰鬥已經到了最後關頭。

  江城與百里踏月交錯而過，再次對穆雲造成了一定傷害。

  可他們割裂的傷口，幾乎瞬間就復原了。

  穆雲大笑道：「兩個年輕人，還想嘗試多少次？我已觸摸到了禁忌的門檻，你們兩個還差得遠吶！站在這裡讓你們打又如何？」

  「老傢伙，活得比我長而已！」

  百里踏月拎著彎刀，刀鋒再次掠過穆雲的脖子。

  相對應的，江城從背部給穆雲來了個一刀穿心。

  兩人再度交錯，渾身已經被雨水與血水浸透。

  這一次，江城給了百里踏月一個替死傀儡。

  無論如何，都要讓他試試能不能再用出那一招銀十字。

  長街上的血水已經漫過了膝蓋，這讓兩人行動起來都頗有不便。

  穆雲繼續說道：「江城，你若是真的能殺了我，說不定教會高層會對你另眼相看，可惜你還不夠格啊。」

  「老傢伙，臨死前話這麼多？」江城一刀砍在他嘴上。

  這一刀崩斷了穆雲幾顆牙齒。

  可只是眨眼的功夫，又有幾顆新牙長出來了。

  「抱歉，活得久就是資本。」穆雲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冷笑道：「可惜你們兩個年輕人註定活不過今晚了，你的血液會讓我更進一步，還有你……」

  穆雲盯著百里踏月，目光殘忍。

  「我還從來沒試過吸血鬼獵人的血液，想必……」

  他話還沒說完，百里踏月的身體就忽然變成了一個破布娃娃。

  緊接著，一股詭異的壓制力量似是從天而降，壓得他十分不舒服。

  穆雲暗道不妙，知道江城開啟領域了。

  這領域對禁忌之下的生物都有作用，只不過有的會被壓成普通生物，而強大的生物能保留一部分力量。

  在領域之中，穆雲感覺自己被削弱了30%，這已經足夠致命。

  但幸好這個領域範圍只有十米，輕輕一躍便能退出。

  就在他轉過身準備退走的時候，正好與復活的百里踏月對上視線。

  「老傢伙，去死吧！」

  在百里踏月那對深邃的瞳孔中，緩緩浮現出一道冷冽的銀色十字。

  冰冷的蒼穹下，成千上萬滴雨珠爆射出璀璨奪目的銀色光滿，像是神靈灑向人間的神聖威力，重重轟擊在穆雲的身上。

  同一時間，江城拔出獵槍，對準穆雲的後腦勺，連續轟出好幾槍。

  「砰——砰——」

  裝彈，擊發，換彈，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

  穆雲似是被神靈禁錮住，臉上浮現一抹驚慌，根本無法動彈。

  他的身前緩緩裂開一道十字痕跡，無法痊癒，而且這裂痕還在擴大。

  後腦勺的位置，被江城用獵槍打出了一個血洞。

  穆雲明顯感覺到，江城在他腦子裡放了某個東西。

  他驚叫道：「小子，你在我腦子裡放了什麼？」

  「好東西，人面法庭的玩意。」

  「你……」

  「轟！」

  忽如其來的爆炸，讓整條長街都顫抖了。

  猛烈的衝擊波讓漫天雨水倒卷，血色長街被炸出一道深不見底的裂痕。

  江城與百里踏月首當其衝，兩人齊齊倒飛而出，摔在冰冷的血水之中。

  人面法庭的大殺器，名不虛傳。

  江城身上六件高級防禦物品都被炸碎了，這才讓他得以活命。

  百里踏月渾身是血，直接成了個血人，手腳都被炸碎，剩下半截身體漂浮在冰冷的血水裡，只剩最後一絲氣息。

  爆炸居然並非一次性的，而是連續多次，最中心部位連續炸開好幾道猛烈的衝擊波。

  毀滅性的光芒耀眼奪目，根本看不清那裡發生了什麼。

  江城踉踉蹌蹌起身，看到了遠處的百里踏月。

  百里踏月殘破的身體，正在被衝擊波越送越遠，即將飄入另一條街道。

  「彼得，帶著這個替死傀儡去救他，要快！」

  「大哥你自己還有嗎？」

  「我還有最有一個，別擔心！」

  僅剩的兩隻替死傀儡，救了江城和百里踏月的命。

  但穆雲那個老傢伙似乎也有多餘的替死傀儡。

  在爆炸結束後，最中心的水面區域，緩緩飄上幾隻殘破的布娃娃。

  穆雲不見了。

  恢復正常的百里踏月急忙看向兩側的廢墟，並指著某個陰暗的角落說道：「江城，那老傢伙還沒死，那邊有一團蠕動的血肉！」

  「我看到了，你左側廢墟里也有一團。」

  江城臉色凝重，沒想到這老傢伙的生命力這麼強。

  在街道兩側的房屋廢墟里，竟然散落著大大小小三十多團血肉，而且所有血肉都在蠕動，每一團散發著極強的生命氣息。

  這些血肉正在往不同方向逃竄，速度越來越快。

  「江城，他要逃了，你還有沒有那種大殺器？」

  「只剩一枚，沒法解決這個老傢伙分散開的血肉。」江城搖了搖頭，「你的銀十字不是可以大面積攻擊嗎？」

  「我試試……」

  使用替死傀儡後，百里踏月再一次釋放出銀十字的力量。

  三十多枚小型銀十字分別對那些血肉展開進攻，但效果似乎並不明顯。

  只有幾團血肉枯萎腐爛了，散發出陣陣惡臭。

  其餘血肉依舊在逃竄，用不了多久就會消失在昏暗的視野盡頭。

  百利踏月無奈了。

  「難道這老傢伙真的殺不死？這次要是被他跑掉，後患無窮啊。」

  「確實是個大麻煩。」

  江城向來喜歡補刀，無論對方是普通人還是詭異生物，他都喜歡在對方腦子上補一刀。

  把對手放走，讓他養好了傷再回來報復，這是電視劇反派才會做出的愚蠢行徑。

  許多反派殺了男女主之後，不檢查屍體，也不補刀，就那麼得意洋洋走了。

  但現在這條長街上的情況是，兩人想補刀，但心有餘而力不足。

  後面觀戰的三人也看出了問題。

  丘牙說道：「元老爺子，能不能用你的遊魂攔截那些逃離的血肉。」

  「我覺得難。」元大爺搖頭，「那個老傢伙生命力太強了，哪怕只逃出去一團血肉，他就有希望恢復到巔峰狀態。」

  「總得試試？」

  「行，我試試吧……」

  但就在元大爺準備動手的時候，李奇蹟身邊的灰色小松鼠忽然吱吱叫了兩聲。

  很奇怪的叫聲，街道上的三人居然能聽出這叫聲里的情緒。

  那是一種見到食物的興奮。

  下一瞬，灰松鼠消失了。

  它似是瞬移那般，直接出現在一團血肉旁邊，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就吞掉了籃球大小的一團肉。

  這一幕極為詭異，這隻松鼠身體也就巴掌大小，而它的嘴巴竟然瞬間張得比籃球還大，嘴裡滿是驚悚可怖的尖牙。

  彥如打了個寒顫，忽然想起自己當初面對江離時的慘狀。

  丘牙則問道：「李奇蹟，你從灰霧裡撿了個怪物？」

  「咦？」李奇蹟也疑惑，「怪不得它不吃松子，原來是吃肉的，可能是變異了吧。」

  「這變異變得離譜了。」

  就在這談話的短暫間隙，那隻松鼠已經連續瞬移了十多次。

  它吃東西似乎不需要消化，張開大口吞下去就行了。

  活了幾十年，穆雲大概怎麼也想不到，他有朝一日會死在一隻松鼠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