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人格幽默

  江城靜靜坐著，渾身濕透，雨水順著黑色髮絲往下流淌。

  諾大一個工地冷冷清清。

  他身處活動板房的二樓，坐在二樓走廊的鐵欄杆上，平靜的眸子裡倒映出整個黑夜的斜風細雨。

  就在幾十米外的爛尾樓上，一個佝僂乾瘦的老者平靜站在雨水中。

  他面容枯瘦，鬍子花白，戴著暗金邊框的單片眼鏡，細長的金屬鏈條掛在耳邊。

  兩人隔得不算遠。

  中間這幾十米的泥濘中，有蚯蚓擠出泥土，有螞蟻忙著搬家，也有植物種子沐浴雨水發芽……

  這個黑夜似乎與以往沒什麼區別，萬物生長，萬物死去，生與死構成了整個人間的煙火與悲歡。

  「你們教會的做事向來不講道理。」樓頂的老者率先開口，「明知道這塊地我已經看中三年了，還非得強行把這裡劃做演繹任務的一部分。」

  江城淡淡回應：「老人家，你大點聲，我聽不見。」

  「你……」

  「畢竟隔著幾十米，我們又不是超人。」

  「……」

  老頭沉默了。

  他思索了好幾分鐘的開場白，還沒說完，就被江城強行打斷。

  黑夜很安靜，只有不算大的風聲與雨聲，雙方隔著幾十米而已，也就一個校運會短跑的距離，對面那個江城怎麼可能聽不見。

  「小伙子你很有幽默感。」

  「我還是聽不見。」

  「你……」

  老頭深吸了一口氣，稍稍挺直脊背，心裡莫名升起一股火氣來。

  現在沒什麼可懷疑的了，對面那個江城就是在戲耍他。

  「你是教會的候選人，你可以代我向教會傳達消息。」老頭忍住火氣，「我並沒有惡意，但是這塊工地下面有我正在培養的東西，我知道教會把這裡劃做演繹任務的原因，無非就是想要那東西，教會想要也不是不可以，用三顆高品質珠子，或者其餘等價的物品來交換，沒必要打生打死。」

  「聽不見……」

  「草泥馬！耳朵聾了嗎？」

  老頭忍不住破口大罵。

  年紀大了，脾氣反而沒有年輕時候那麼好，年輕那會面對這種情況還能忍忍。

  畢竟對方是教會的人，如果可以不用動手，他是真不想動手。

  對方連續三次回復他聽不見，很明顯是不想廢話，直接開打。

  事已至此，老頭也不忍了。

  「也罷，把你抓起來，再去跟教會談條件，也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

  老頭揮了揮手。

  陰冷的黑暗之中，兩隻猙獰的遊魂憑空浮現，張牙舞爪，飛躍幾十米的夜空，向著江城直奔而去。

  可江城甚至懶得開啟領域。

  這兩隻遊魂只是低級詭異生物，而且看起來十分虛弱，根本沒法打破江城的防身物品。

  幾隻枯瘦鋒利的爪子在江城的身前劃拉了片刻，沒有打出任何傷害。

  江城面無表情，從懷裡掏出詭異匕首，一刀一個把這兩個玩意解決了。

  「老人家，你有沒有更強的遊魂？這兩隻小東西也就能嚇一嚇貓貓狗狗。」

  「年輕人你說什麼？我聽不見！」

  「我說你有沒有興趣認我為父？」

  「草泥馬！」

  老頭真的怒了。

  這才幾分鐘時間，他沒有占到絲毫口角之利，對面那個江城似乎一直把控著節奏。

  他大手一揮，夜風中頓時浮現出十多隻恐怖的遊魂。

  雨水透過這些遊魂的身體，變得更冰冷了，緩緩墜入泥濘的大地。

  十多隻遊魂的進攻，單個防身物品肯定沒法擋住。

  但江城身上還有從別的候選人屍體上搜刮來的防身工具。

  他沒有遲疑，開啟所有防身物品，隨即徑直從二層樓跳下，重重落在下方泥濘鬆軟的土壤中。

  「砰！」

  泥水飛濺，徹底讓他小腿部分的長褲沒了本來顏色。

  十多隻遊魂無法阻擋江城的前進。

  他的目標很簡單，接近那個老頭即可。

  可惜他沒法像骷髏頭那樣飛行。

  對面那個老頭站在爛尾樓的天台上，有足足十五層樓的高度，爬上去還是挺費時間的。

  「年輕人，別費力氣了，我知道你想接近我，但這是不可能的。」

  老頭冷冷一笑，居然直接從樓頂跳下。

  這種高度，換做是個骨質疏鬆的普通老頭，摔下去就直接沒了。

  但他竟然停在了半空，雙臂在夜幕之下伸展開，黑色長袍被夜風吹拂得獵獵作響，在墜落的萬千雨絲的襯托下，好似降臨人間的天神。

  兩隻遊魂出現在他左右兩側，用力將他托起。

  這兩隻遊魂與其餘的遊魂有所不同，身體竟然不是半透明的狀態，看起來十分凝實。

  老頭居高臨下地看著江城，冷聲說道：「遊魂這種生物，在我這裡可虛可實。」

  「所以你的詭異能力和遊魂有關，我想應該包括了製作、控制與成長，這是高級詭異。」

  江城抬起頭與他對視，冷冷的雨水在臉上不停拍打。

  「而且你身上應該還有個與空間相關的高級詭異物品，或許就是你戴著的那個單片眼鏡，可以把同一個區域複製成幾份，將不同的人拉入不同的空間。」

  「小伙子很聰明啊，不愧是教會的候選人。」老頭冷冷看著他，「可惜你不識抬舉，非要與我動手。」

  「你真以為飛在半空中，我就奈何不了你？」江城很淡然，臉上沒有任何懼意。

  「我知道你的領域，我可以永遠飛在你十米之上。」

  「我們都是高級詭異，你覺得是你飛得久，還是我的領域撐得久？」江城隨意說道：「順便提醒一句，我的虛弱期只有一分鐘。」

  「你……」

  老頭臉色一變，沒想到直接被江城看出了底細。

  見此，他也就不再裝腔作勢了，急忙讓兩隻遊魂把自己送回大樓頂部。

  真要拼消耗，其實他根本沒底。

  剛才表現這麼一出，只是想把江城嚇走。

  現在他維持著一個跟空間有關的高級詭異物品，還放出了大量遊魂拖住崔悲等人，每時每刻都在消耗之中。

  「年輕人，我們可以再談談。」

  「你是我演繹任務的真相之一，所以我想沒什麼好談的。」

  「你……」

  「那位老大爺，你似乎需要幫手？」遠方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老頭急忙循著聲音看過去。

  只見遠處的黑夜下，一頭身高四米的巨大狼人站在工地外的街道上，猩紅的目光中滿是猙獰。

  「大爺，周圍幾座城市的教會目前正在內鬥，要選出最出色的幾個候選人，教會高層的大人物都默許了，你無需顧忌，殺了他就是。」

  墨狼輕輕一躍，頂著雨水跳起十多米高，徑直躍過工地的簡陋圍牆。

  他認真說道：「我們兩個可以合作。」

  「我能相信你嗎？」老頭沉聲問道。

  「你大可以去打聽打聽，我墨狼在這周圍十幾座小城市的名聲。」墨狼扭了扭脖子，獠牙猙獰，「比利市有那麼多狼人，偏就我一個成了教會的候選人，靠的就是我說一不二的作風！」

  「那好，說說你的想法。」

  「大爺，你放出最強的幾隻遊魂，逼他開啟領域。」

  當著江城的面，墨狼開始出謀劃策。

  這算是陽謀。

  他對那個老頭說道：「他的領域我見過，最長只能持續三分鐘，三分鐘之後，他就會陷入一分鐘的虛弱期。」

  「三分鐘？」

  老頭顯然有些猶豫。

  放出最強的遊魂，對他的消耗相當大。

  他都一把年紀了，不一定能撐得住三分鐘。

  就怕江城的領域還沒結束，他自己就先耗盡力量。

  不能操控遊魂的他，戰鬥力還不如一個經常跳廣場舞的普通大爺。

  「該死的約束規則，空有一身強大的力量，卻不能隨心所欲使用。」老頭明顯不放心，「這位比利市的朋友，如果……」

  「放心，不要多想！」墨狼大聲說道：「如果你真的拖不住三分鐘，我可以撐住剩下的時間！」

  「他有防身的詭異物品。」老頭說道。

  「這個簡單，他身上防身的詭異物品都是低級的。」墨狼十分自信，「一分鐘時間，足夠我打破那些詭異物品了。」

  「就這麼說定了？」

  「好！大爺是個爽快人，我就喜歡你這種性格！」

  墨狼大笑一聲，長長的獠牙在夜幕下閃爍著凶厲的寒光。

  他大聲說道：「你大可不必擔心，這周圍十多座城市的人都知道我墨狼的人品，如果出了變故，我會把大爺你一起帶走。」

  「記住你的承諾。」老頭沉聲說道。

  「沒問題！」

  墨狼拍著胸脯保證，再一次提及了他的人品。

  「那就開始吧。」老頭不願意再等了，「我現在分心操控了幾十隻遊魂，用於阻攔他的同伴，每時每刻都在消耗。」

  「大爺你挺厲害啊，真能撐住嗎？」現在換墨狼有些不確定了。

  「只要不出意外，就可以……」

  正說著，老頭忽然一怔，臉色浮現出一抹難以置信的神色。

  他伸手抹了把臉上的冰冷雨水，轉過頭看著工棚的方向。

  在他的感應之中，居然有一隻遊魂在緩緩消散。

  而那個空間之內，分明只有一個三十多歲的普通人，他身上沒有任何詭異力量存在。

  ……

  同一時間。

  齊橙所處的空間內。

  工棚下方，腐朽的長桌兩側。

  那隻遊魂的身上散發出和煦的光滿，仿佛被唯物主義的偉大火種點燃，化作成千上萬星星之火的一員，開始緩緩消散在夜空之中。

  「原來我不應該存在，謝謝你，我悟了。」

  他大徹大悟，否定了自己的存在。

  ……

  此時現實空間的樓頂上，老大爺站在冰冷的夜風中，花白的頭髮與鬍鬚肆意飛舞，看起來有些凌亂。

  這是什麼奇怪的攻擊？

  他在這個充滿詭異的世界活了幾十年來，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大爺，你怎麼了？」墨狼急忙問道。

  「出了點小意外。」

  「問題大嗎？」

  「問題不大。」老頭深吸了一口氣，「只要沒有更多的意外，那麼……」

  正說著，他忽然又愣住了。

  ……

  同一時間。

  崔悲所在的空間裡。

  他坐在工棚下，把一摞摞現金擺放在長木桌上，身前放著一支筆以及一個巴掌大的筆記本。

  「看到這些錢沒有，我是個有錢人。」他對著那些遊魂說道：「我知道你們還有一部分意識，都來這裡排成隊，然後報出自己的名字與家庭住址，如果你們願意自動散去，今晚結束後，我會給你們的活著的家人封一個很大的紅包。」

  在某種特殊力量的引誘下，一部分尚有意識的遊魂紛紛甦醒了過來。

  他們看著那一摞摞厚厚的紙鈔，沉默片刻後，開始排隊登記。

  完成登記後，有的遊魂會留下一兩句遺言，囑託崔悲幫他們帶給自己的家人。

  「放心，我一定會把你們的話帶到。」

  崔悲信誓旦旦，神色誠懇。

  他平日裡閒得無聊，剛好可以挨家挨戶拜訪一下。

  與此同時，他也控制著一部分鈔票，快速收割著那些沒有清醒過來的遊魂。

  ……

  現實空間裡。

  老頭站在高樓的天台上，凌亂了。

  「怎會如此，那人身上的詭異力量分明只有中級的樣子，難道金錢對詭異力量有加成的作用？」

  「老大爺，又出了意外嗎？」墨狼急忙問道。

  「對……」

  「問題大不大？」

  「這次這個問題……」

  老頭尚未說完，他的身體就突然一僵。

  只聽得遠處的工棚傳來一聲「轟」的炸響。

  一張張狂亂旋轉的鈔票逆風而上，直衝天際，淋著暴雨在陰沉的蒼穹下肆虐飛舞。

  「艹，又是那個富二代！」

  墨狼不淡定了。

  他看著那一張張飛舞的鈔票，心裡生出退意，對樓上的老頭吼道：「大爺，你不是用高級詭異物品把那貨困住了嗎？」

  「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那麼強！」老頭大聲回應。

  「他已經徹底脫困了嗎？」

  「沒錯！」老頭深吸了一口氣，飛速平復心情，「但現在成敗未定，你我二人聯手，未必不是他們兩個的對手！」

  「大爺，山高水遠，後會無期！」

  墨狼大吼一聲，頂著大雨，再次高高躍起，一步就跳出了工地。

  四米高的體型給了他一對大長腿。

  所以他逃跑的速度可謂人間一絕！

  樓頂的老頭眼睜睜看著他逃跑，氣得眼睛都瞪圓了，他大罵道：「你信誓旦旦的人品呢？」

  「老子是狼，哪來的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