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大海與燈塔

  小時候的江城有暴力傾向。

  至少醫院裡那些老醫生都是這麼說的。

  現在江城的家人都失蹤了，他也沒法確認。

  對於許多事情，江城一直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

  當眼前出現幻覺，大腦開始昏沉之後，江城忽然想起了某些事情，某些被塵封在歲月深處的記憶。

  原來他以前真的有暴力傾向。

  小學、初中、高中的學校諸霸都被他打過，而且被他打過不止一遍。

  以至於後來那些所謂的惡霸見到他後，都躲得遠遠的。

  除此之外，他還想起了更多家裡的事。

  比如弟弟江離喜歡吃小區外那個老大爺賣的麥芽糖，那糖很粘牙，江離的骨骼又脆弱，所以每次都吃得小心翼翼的。

  當老大爺敲打著從小區外走過時，江離就會眼巴巴望著窗戶外。

  「叮……叮……」

  那聲音很清脆，仿佛就迴響在耳畔，隔著不算漫長的時光，讓人十分懷念。

  可大姐與二哥都不肯給江離買糖，於是每次都是江城偷偷去買的。

  那個喜歡吃麥芽糖的弟弟從整個世界消失了。

  江城的眼前一片朦朧。

  他虛弱的身體似是漂浮在冰冷的大海上，隨著波濤起起伏伏，臉色蒼白，看不見希望與大海盡頭。

  一束光來得很突然。

  那是一座燈塔。

  在他夢裡出現過無數次的燈塔。

  是誰剝奪了他的記憶？

  那片大海與那座燈塔在什麼地方？

  瓦力城沒有大海，附近的奧德市有一片內海，或許是那裡？

  不過眼前這些似乎都不重要了……

  這一次他還能活下來嗎？

  「江城？江城！」

  某個熟悉的聲音驟然在耳邊響起。

  那聲音仿佛隔著幾千里遠，又仿佛就在耳畔，被濃濃的迷霧包裹著，迴蕩在空寂的大海上空。

  「江兄弟？！」

  「卟嚕？」

  「卟嚕卟嚕？！」

  昏沉的世界裡，忽然傳來一股異香。

  是蘋果味……

  酸與甜驟然闖入整個世界，仿佛一柄勢不可擋的黎明之劍，破開極夜的冰寒，驅散黑暗與迷惘，讓光明灑落。

  大海消失了……

  那座天際盡頭的燈塔，也緩緩變成了一束模糊的手電強光。

  江城被蒙蔽的感官漸漸恢復，整個世界變得清晰明朗起來。

  「味道不錯……」

  這是江城恢復意識後，說的第一句話。

  他嘴裡是一大塊冰涼酸甜的果凍，似乎是被大果凍強行塞進來的。

  這隻果凍見他昏迷後，以為他是缺乏能量，所以扯下了一大團身體……

  「卟嚕！」

  大果凍面露得意之色，看了眼河狸與骷髏頭。

  哪怕大果凍沒有變形，骷髏頭也能看出他的意思。

  骷髏頭不甘示弱，當即說道：「行，下次我把自己燉了，熬一鍋大骨湯給江兄弟補補。」

  「還是別了！你在亂葬崗躺了那麼久，應該熬不出什麼營養物質了。」

  江城緩緩起身，伸手揉了揉眉心。

  他現在的樣子看起來挺狼狽的，臉色蒼白，身體上滿是血污。

  這些血污有剛才跪倒時候沾上的，也有之前與姬禮打鬥時，被濺射上的。

  「江城，你剛才是怎麼了？」

  河狸伸出爪子，探了探江城額頭的溫度。

  此時江城的體溫已經在回升了。

  他大腦的眩暈與昏沉感也在漸漸消退。

  「突然就暈了。」江城答道。

  「江兄弟，你是不是有低血糖啊？」骷髏頭問道。

  「沒有，我身體很健康。」

  「那你這是……」

  「你們不是想知道約束我這個能力的規則嗎？」

  「臥槽，死亡嗎？」骷髏頭傻眼了，「旅社裡還從未出現過這麼極端的約束規則，江兄弟，你這能力也只是對詭異生物有效而已，而且你剛才只使用了幾秒鐘！」

  「骷髏兄弟，我覺得《阿甘正傳》里那句台詞很不錯，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是我們註定要做的一件事情。」江城笑了笑。

  「真是死亡？」

  「我也不確定，或許需要多感受幾次，才能明白真正約束我的東西。」

  河狸忍不住說道：「江城，如果真是死亡，或者瀕臨死亡，那你還不如沒有這個能力。」

  「這話我不太贊同。」江城回道：「沒有能力，與有能力但不用，這兩者是有區別的。」

  「你以後還是別用了吧。」

  「暫時可以緩緩。」

  江城的腦袋依舊有些眩暈，不知是後遺症還是什麼。

  結束這場黑霧後，他要回去好好睡一覺，然後去旅社查找資料。

  旅社裡有很多資料。

  這些資料記錄了詭異生物的種類、異常事件檔案、禁忌地帶檔案、迷霧猜想、詭異猜想、生物戀愛指南、迷霧世界地圖等等。

  某些資料是免費的，某些則需要付出一定積分。

  上次多羅市任務完成後，江城有了300積分。

  他還需要700積分，才能解鎖當初他父母接取的那個任務。

  「對了，旅社裡以前有沒有出現過我這種詭異能力？」江城問道。

  「不知道！」

  「卟嚕！」

  三隻生物齊齊搖頭。

  詭異能力實在太多了，哪怕按照SCP那樣的設定編號，都沒辦法編完整。

  控制金木水火土這類的都很尋常。

  時不時就冒出一個新的詭異能力來。

  所以旅社只能把詭異生物與物品進行分類，分出了幾十個類別，以低中高這種很樸素的方法來記錄。

  「可以肯定的是，江兄弟你這能力絕對算是稀有。」骷髏頭認真回復，「之前那個教會的執事不也是這樣說的嗎。」

  「有理，走吧！」

  似乎是丘牙給了教會的人某些指示。

  又或者，江城他們的運氣變好了些。

  在接下來的探索過程中，小團隊只碰到過兩次教會的人。

  這兩次，教會的人見到他們後，都立即躲開，沒有發生任何的正面衝突。

  一路走來，越往裡深入，糾纏的血塊與血管就越來越多。

  黑霧反而漸漸變淡了。

  凌晨三點。

  「到了，如果地圖沒錯，這裡就是第七車間。」

  江城手持電筒，神色平靜，站在隊伍最前方。

  這裡已經看不到任何金屬的存在，猙獰的暗紅色血肉充斥了所有人的視野。

  地面上混合著血水的蠕動肉塊。

  破爛不堪的血肉吊在半空中，絲絲縷縷糾纏著，殘破的樣子像是被血水染紅的爛布。

  也有一根根腸道之類的血紅色管道掛在眾人頭頂，輕輕搖晃著。

  粘粘的筋膜隨處可見。

  四周的牆體與頭頂的頂棚上，爬滿了暗紅色的血腥管道，一股股粘稠的液體在這些血管中涌動，不知延伸到了什麼地方。

  「濤哥！」河狸一眼就看到了車間內等待的龍濤等人。

  「小狸？」

  「江兄弟！」

  龍濤與賈仁等人也尋聲看過來。

  時間過了這麼久，雙方都有些激動。

  但就在雙方即將接近的時候，江城突然伸手，按住了河狸。

  對面的黃弟也伸出手，攔住賈仁與龍濤。

  「江兄弟？」黃弟試探著問了一句。

  「黃先生？」江城也看著對面的黃弟。

  「珠子？」黃弟問道。

  「木牌，十六號。」江城給出回答。

  「沒錯了，就是江兄弟！」

  經過簡單的辨認後，雙方終於聚攏。

  龍濤團隊的眾人依舊完好無損。

  即使在看到工廠內發生的變化後，他們也沒有驚慌，留在原地，等待救援。

  「所以說，有一個方向感強大的成員是多麼重要。」賈仁感嘆道：「要是咱們的團隊裡，也能有江兄弟這種方向感強的，這次就不會被困在這裡了。」

  「卟嚕！」

  大果凍展示了一下存在感。

  「果凍，你也是順著管道才能出去，離開了管道，你照樣會被困死在這裡。」

  「卟嚕……」

  「咱們接下來要做什麼？離開這裡嗎？」

  龍濤團隊的眾人都還不清楚外界發生的情況。

  他們只能推測出，這些黑霧估計已經對外面世界造成了很大的破壞。

  「接下來才是最關鍵的部分。」江城說道。

  「什麼部分？」黃弟問道。

  還不待江城回答，整個第七車間內，突然響起了某種詭異的聲音。

  這聲音很有節奏感。

  「咚咚……」

  「咚咚……」

  伴隨這種聲音，四周血肉的蠕動與血管的顫動也開始變得有規律起來。

  這頻率相近的跳動之聲，就像是……

  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