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21英尺

  黎明的風中拂起微塵。

  詛咒之力漸漸散去，自由的柔風穿梭在大街小巷。

  再有幾分鐘……

  滿城的木偶人就能恢復意識，徹底脫困了。

  十六號木偶似是坦然接受了消散的命運，沉默望著天邊。

  「那個聲音對你說，貴族的後人依舊如同兩千年前那樣，正在欺壓這座城市的人民。」江城就在他身前兩步。

  「對。」

  「你相信那個給你力量的聲音，還是相信你所看到的表面？」

  「但十多萬人的記憶……」

  「你或許遺漏了某些人。」

  「遺漏？」

  十六號木偶看著有些迷茫。

  他緩慢轉過頭，將目光投向江城的身後。

  整座多羅市，僅有的幾個還沒被他讀取記憶的原住民，就在那裡。

  市長一行五人。

  彼得·約克的臉色很快難看起來，他沉聲質問江城：「小兄弟，你這話是在懷疑我？」

  江城轉身直視著他：「市長先生不願意脫下那張面具嗎？」

  「面具？真是可笑，你知道你再說什麼嗎？」

  「其實我很確定，但沒有充分證據。」

  江城突然往前邁了一步，此時他與彼得·約克還有六步的距離。

  對付詭異生物，目前他還有點吃力。

  但面對這種普通人，一點細節就夠了。

  他淡淡說道：「這一路來，我一直沒有揭穿，因為我在想，什麼樣的面具可以做到這樣以假亂真的程度，甚至能隨著個人的身體狀況進行改變，現在想來，市長先生應該是藉助了某個詭異生物的能力。」

  至此，在場的哪怕再傻，也知道江城的話是什麼意思了。

  難道說，當初在那個會議室里，是維克多·亨利殺了彼得·約克，並且從此扮成彼得·約克的樣子？

  這就和多羅市一直流傳的小道消息反著來了。

  一般認為是新人殺了老人。

  這也符合常理，殺了就殺了，整座多羅市，沒幾個喜歡老市長維克多·亨利的。

  眾人紛紛轉過頭去，想要從彼得·約克的臉上看出什麼來。

  但很遺憾，那三十歲左右的張臉實在太真實。

  市長團隊那四人里，也有三人不約而同看向那張臉。

  這八天裡，他們與市長一同逃亡，東躲西藏，每天都處於惶惶不安之中。

  他們的精氣神也越來越差，臉色變得蒼白憔悴，頭髮亂糟糟的，黑眼圈也很重。

  「市長先生這張臉怎麼可能會是面具，他這八天來一直跟我們在一起，每一天的變化都與我們差不多。」

  「這也是我所疑惑的。」江城轉過頭認真詢問龍濤，「龍先生，這附近有沒有什麼詭異生物，擁有直接替人改變相貌，或者製作真實面具的能力？」

  「這……還有真有一位。」龍濤皺著眉回應。

  黃弟替他補充了一句：「江兄弟，有一個代號『千面』的詭異生物，他的詭異能力就是製作面具，但……由於殺了無辜之人，他被旅社追捕，在這附近幾座城市之間流竄有五年了。」

  「明白了，多謝。」

  竟然有這種詭異能力。

  如果被那些躲藏在城市郊區的罪犯知道了，估計他們會不顧一切找到這隻詭異生物。

  詭異生物的能力千奇百怪，防不勝防。

  但詭異生物彼此之間卻會被相互影響，哪怕類型不同，有時候甚至會出現互相抵消的情況。

  江城到是對詭異能力越來越感興趣了。

  「江城，你懷疑我戴著詭異生物製作的面具？」彼得·約克臉色不善，這次連小兄弟都不喊了，直呼江城的名字。

  「對，其實不應該用『懷疑』這兩個字。」江城平靜回應，又往前邁了一步，此時兩人之間距離還有五步。

  「你……這距離……你想殺了我？」

  彼得·約克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

  他注意到兩人間的距離，不自覺往後退了半步。

  西方大陸那邊流傳著所謂的「21英尺法則」，這裡也經常有「七步之內」的說法。

  但並不是每個成年男子都可以在極短時間內越過這21英尺。

  不過……

  江城畢竟是黃昏旅社的人，彼得·約克絲毫不敢放鬆。

  他臉色難看，出聲質問龍濤：「龍先生，你們旅社想干涉一座城市的政治嗎？」

  彼得·約克認為龍濤是江城的上司，所以將突破口放在龍濤身上。

  黃昏旅社這種地下組織，想來不敢去影響政治吧？

  然而，龍濤只是看著江城，認真說道：「江同學，如果確定要殺，那就儘快，四周的木偶即將恢復意識了。」

  「好的。」江城平靜點頭。

  彼得·約克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龍濤。

  他覺得這個體格壯碩，濃眉大眼，一臉堅毅的中年人，分明應該不偏不倚，用證據說話。

  可事實是……

  彼得·約克咽了咽口水，緩緩往後退了兩步。

  此時他與江城的距離再次拉開到七步半。

  「江城，你們旅社做事這麼霸道嗎？沒有任何理由，就認為我是維克多·亨利？」

  「咳咳……」吳德很適時咳了兩聲，「旅社做事，對外這方面，其實……向來比較霸道。」

  「……」

  彼得·約克無語了。

  拳頭大才有話語權，這個道理已經流傳了好幾千年。

  這時候，江城終於說話了。

  「我確實沒有足夠的證據認為你是維克多·亨利。」江城平靜說道：「當然，或許你會很願讓我近身，試試你的臉皮是否是真的。」

  彼得·約克臉色一變，又往後退了一步。

  「我怎麼知道你近身不是為了殺我？」

  「這就是另一個問題了。」江城淡淡回答。

  「你什麼意思？」

  「雖然我找不到你是維克多·亨利的理由，但我想我可以找到殺你的理由。」

  說罷，江城轉頭看著十六號木偶。

  此時十六號木偶已經極為不穩定，一粒粒灰色的塵埃正在從他身體上脫落，隨風散入無盡的灰霾中。

  他擁有整座城市十多萬人的記憶。

  許多人都曾接觸過彼得·約克，可以通過這些人的記憶，對彼得·約克進行還原。

  因此，十六號木偶腦子裡有一個近乎完整的彼得·約克形象。

  江城平靜說道：「十六號，給我說說這位市長在任期間做了哪些事。」

  十六號木偶愣了愣，回復道：「你想聽好的方面還是壞的方面？」

  江城微微一笑：「當然是壞的方面。」

  彼得·約克的臉色徹底變了。

  他一句話不說，轉身拔腿就跑。

  還剩兩三分鐘！

  只要堅持過去，那具木偶就會徹底消散，整座城市十多萬人活過來。

  「這些黃昏旅社的人，總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殺我！」

  彼得·約克心裡抱著這樣的念頭。

  而他身後的市長團隊那三人，都已經是愣住了。

  「市長先生的口碑分明很好，為什麼不敢跟那具木偶對峙？」

  黃弟往前走了幾步，看著彼得·約克已經跑出十多米的背影，淡淡笑道：「很簡單，畢竟是政客，就算他不是維克多·亨利，但通過他之前想要摧毀所有與『91』相關木偶的情況來看，他這人十分狠辣，雙手肯定不是乾淨的，怎麼可能敢留下來對峙。」

  「沒錯。」十六號木偶也說出了他從記憶中得知的內容，「上位這兩年來，彼得·約克暗地裡做過的事……如果按照多羅市的法律來判，他會被反覆槍斃十多次，但……很奇怪……」

  「怎麼了？」市長團隊的一個成員問道。

  「在兩年前，彼得·約克還沒成為市長的那些歲月里，他確實……就是個很好的人，但他成為市長之後，表面上依舊很好，但暗地裡就……」

  「難道說，市長先生真的不是……」

  團隊那三人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此時，江城淡淡看著越來越遠的彼得·約克。

  所謂七步之內，那是在他只有刀的情況下。

  但如今……

  江城緩緩掏出龍濤送給他的那柄半自動手槍。

  「砰——！」

  一聲槍響攪碎了黎明的寂靜。

  幾隻不知名的飛鳥被驚起，紛紛飛往更遙遠的迷霧中。

  六十米之外，彼得·約克慘叫一聲，小腿中槍倒地。

  江城平靜收回手槍。

  他看了眼十六號木偶，問道：「你能行動嗎？」

  「可以。」十六號木偶點頭。

  「那好，壓制住你的消散速度，跟我們一起過去，揭開這位市長的面具。」

  六十米的距離。

  彼得·約克覺得自己分明跑了很久。

  但他回頭看去，江城等人就在不遠的後方。

  真的是老了嗎……

  彼得·約克不甘心，他抱著劇痛的小腿，倒在地上，痛苦哀嚎著：「你就是個瘋子，無憑無據，就對一個城市的市長開槍，你寧願相信那個詭異生物……」

  「瘋子？」江城走到他身前，「關於這一點……在我父母失蹤後，我大姐與我二哥確實有想過把我送去精神病院，但後來又捨不得。」

  「江兄弟有精神疾病？」黃弟一愣。

  「我大姐和我二哥覺得我有，但我自我感覺挺正常的。」江城如實回答。

  「江兄弟這麼聰明，如果他是瘋子，這世上也沒幾個正常人了。」賈仁此時心情很好，因為他弟弟的木偶化正在消退。

  「賈先生很有見地。」

  江城給賈仁投去一個讚賞的目光。

  隨後，他緩緩蹲下，伸手抓住彼得·約克的頭髮。

  「撕拉！」

  江城用力一扯！

  看上去略微驚悚的畫面就直接呈現在了眾人的眼前。

  只見彼得·約克臉皮在巨力之下，一絲絲裂開，仿佛裡面有什麼恐怖的生物即將蹦出來。

  大半張臉皮被徹底撕下後，那副乾瘦蒼老的面孔終於在時隔兩年後再次見到陽光。

  即使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見到那張熟悉的臉後，市長團隊裡還是有人忍不住驚呼。

  「維克多·亨利！」

  「彼得先生呢？」

  震驚之餘，他們更關心，真正的彼得·約克是否還活著。

  維克多·亨利臉色鐵青，時不時還因為劇痛抽搐一下。

  既然暴露了，也就再沒有偽裝的必要。

  他冷冷看著所有人，忍著痛苦說道：「彼得·約克已經死了，被埋在刻有我名字的墳墓里！」

  至此，真相大白。

  亨利家族的最後一人，現在就倒在地上。

  「你要動手嗎？」江城看了眼十六號木偶。

  「我……」十六號低頭看了看自己越來越虛無的木質雙手，「麻煩你幫我動手吧。」

  「好。」

  江城抽出短刀。

  說實話，還是用刀殺人的感覺更舒服。

  他神色冰冷，看著倒在地上流血不止的那人。

  「維克多·亨利，你辜負了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