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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4:09:37 作者: 姜以紓
    那人笑容更深,「我也是,我是攝影師,來拍波羅的海。」

    北夏出於尊重,笑了下,卻沒交待她來此的目的。

    那人也不在意,看一眼被簇擁的畫家們,「你也喜歡那些藝術家嗎?」

    北夏正要說話,他拿相機拍了張照片,說:「我拍過藝術家,他們很有趣,但也有點怪。」

    助理上前,「對不起先生,請您刪掉照片。」

    那人倒不惱,把名片遞過來,「給我打電話,照片洗出來我送給你。」

    北夏沒想接,可他也沒有收回去的意思,最終還是伸出手來。

    玄陳倏然出現,一把握住北夏的手,拿過來那人的相機,「相機我買了,照片我給她洗。」

    那人終於流露出一絲驚詫。

    機場圍觀的人驚聲尖叫,還攙著心碎的聲音。

    跟前男友們在一起時,北夏沒有經歷過這種事,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怎麼說,可她仍然能做到好整以暇——早磨練出來了。

    玄陳牽起北夏的手,「對不起,我心眼很小。」

    那人尷尬的笑兩下,把相機拿過來,刪掉北夏那張照片,揚起,「刪掉了。」

    玄陳禮貌疏離,「感謝。」

    北夏恍然想起剛認識他時,他最擅用的疏離,從什麼時候起,出現的少了?

    玄陳把北夏手放在心口,另一隻手攬住她肩膀,往外走。

    畫家們住酒店,北夏住玄陳家。

    玄陳家在哥本哈根港,一排舊公寓,站在樓上,透過窗戶往外看,能看到圓塔,下午的陽光很柔和,整片罩下來,穿過蕾絲窗簾,最終光點星羅棋布在身上。

    她在他的畫室和臥室來回走,偶爾躺在他的床上,看著天花板上細細窄窄的橫樑,是八十年代的設計,牆面被海霧侵蝕多年,在房間久待,身上會染上青魚的味道。

    牆上掛著玄陳的畫,可以看出是他在風格定型之前的作品,雖然找不到他想要表達的情緒,但畫技依然是卓絕的,技巧和顏色被他運用自如,就好像在昭告天下,這個男人,為美術而生,他不是藝術家,那這世界上,恐怕沒幾個人敢自稱藝術家了。

    北夏在這裡看到太多玄陳的作品,惜才如她,一幅一幅興致頗高的欣賞,都忘了吃飯。

    他畫的海最多,湖也多,或者說,他畫的水最多,北夏想,他一定是很喜歡了吧?

    他的顏料和畫紙都是最便宜的,便宜到北夏都說不出品牌。房間裡,除了畫畫相關的東西放的不多,一雙舊皮鞋,翹了舌頭,還有一束新鮮的花,這叫她蠻驚訝。

    看得出來,玄陳在這裡過的是並不富足的生活。是以他到現在,還習慣於節儉,能不浪費,絕不浪費。北夏呼口氣,玄陳過去那些年,是很辛苦的吧?她倏然心臟一疼。

    玄陳第二次上來叫她吃飯,北夏還不想下去,最後是被玄陳抗下樓的。

    小小的餐桌上還有一個女人,她溫柔的模樣讓北夏想到樓上那束新鮮的花。

    好像沒什麼懸念了。

    玄陳給北夏切了麵包,把牛肉端給她,本來刀放桌上,看一眼北夏吃人的眼神,又收了起來,勾了下唇角,提醒她先吃飯,然後再瞪人家。

    北夏不認,「你不要曲解我的眼神,我是在好奇,這位姐姐是誰。」

    玄陳把湯端給她,「她比你小。」

    北夏倒也不介意改口,「那這位妹妹,是誰呢?」

    玄陳替她答,「她叫艾娜,聾啞人,你說話她聽不見,而即使知道你說什麼,也沒法回答。」

    北夏眉心聳動,抿抿唇,「對不起。」

    玄陳又把醬料遞給她,說:「在這裡,我是她的丈夫。」

    北夏的刀子划過搪瓷盤子,發出一道尖銳的聲響。

    玄陳不疾不徐,「我可以解釋。」

    北夏問他,「這就是你瞞著的我那件事?」

    玄陳沒接茬,說他的事,「她本來是兄弟制船廠的員工,雖然聾啞,但不妨礙她很勤快,廠里上下都很喜歡她。她原來的丈夫是個水手,動輒對她拳打腳踢,在她懷孕以後,也沒有停止傷害她,致使她幾次懷孕,都因為被家暴流產。後來水手出海,遭遇海嘯,再沒回來哥本哈根。她被港口的男人輪-奸了將近一年。」

    說完,他停頓一下,繼續,「事情是兄弟制船廠廠長跟我說的,當時我正給他畫肖像。」

    北夏把刀叉放下,陷入緘默。

    玄陳繼續,「他希望我可以帶她回家,對外稱我們是夫妻。」

    北夏眼瞼垂下,不知道想什麼。

    玄陳眉目平和,喝了一口湯,又說:「我並沒有應,他非要跟我打賭,說如果艾娜同意跟我走,我就接受她,我當時並不以為艾娜願意跟我走,所以應了,誰知道她見到我,就叫老公。」

    北夏咬咬嘴唇,真相真他媽殘忍。

    玄陳捕捉到她的異樣,沒停,「後來我才知道,艾娜精神錯亂了,只有我每次去廠里畫畫時,她才安靜下來,是以廠長才來請求我。我當時只有十六歲,全部重心都在畫畫上,可那是一條人命,如果我不幫她,她一定會死在這裡。」

    北夏有點不想聽下去了,可玄陳卻一定要把這些東西強塞進她腦袋裡。

    「我對外接受她以後,確實沒人再傷害她了。畫家在這裡地位很高,很受愛戴,艾娜跟著我,再也沒有受到過來自那些男人的傷害,她四周漸漸沒了虎視眈眈的眼神。」玄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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