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追光逐影

  「師傅……」

  村上悠的身影消失已久，北川玉子在真田美子的安慰過後只是在低聲綴泣。

  不過就算眼下村上悠離開了，她還仍舊是ido的員工，要做好自己的工作。

  照常在客人不多的情況下整理起咖啡店內的設施，北川玉子在自己常用的工具邊發現了兩個包好的炒麵麵包。

  它們並排擺放著，中間插了一張小小的紙條。

  北川玉子滿懷希望地將紙條從炒麵麵包中間拿了出來，看見了這麼一句話。

  「祝玉子在島國咖啡師大賽里取得好成績！——村上悠」。

  本已經忍住的淚水又有奪眶而出的跡象。

  「師傅，這算是你送給我最後的禮物嗎？」她蹲了下來，呆呆地盯著那兩個麵包，喃喃自語。

  店長辦公室里，真田美子正在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

  從店面收益來說，失去村上悠無疑是個大損失，而且如果北川玉子情緒遲遲不能穩定下來，那店裡另一個靠譜的咖啡師也將就此消失。

  不過，從私人情感來說，她還是希望從個人方面來為北川玉子做點什麼。

  北川玉子在店裡的一切她都看得很清楚，她不希望這個有些天真善良的女孩就此受到巨大的影響。

  即使她知道自己比玉子大不了多少。

  而且，為了安慰玉子說的那句話，不如付諸行動來得好。

  她撥通了大西紗織的電話。

  「大西，我是真田美子。」

  「欸，店長，您有什麼事情嗎？」即使從咖啡店離職了，而且真真正正成為了村上派系的人，大西紗織在待人方面仍舊保持了自己一貫的謙虛態度。

  她甚至以為是自己有什麼不好的行為被真田美子發現了，然後被打了電話。

  「問你個事，你現在和村上悠是什麼關係？」真田美子沒有注意她的小心思，直截了當問道。

  「啊……前輩嗎？我現在是前輩的直系師妹？應該算吧！」電話另一端的大西紗織給出了一個連自己都不是很確定的答案。

  「既然是直系師妹，那你和他應該有聯繫吧。」聽到直系師妹這個詞語的真田美子眼睛一亮，繼續窮追猛打。

  「店長，您有什麼事嗎？」有些迷糊的大西紗織小心翼翼道。

  「我有件事想讓你幫個忙。放心，不是什麼大事，而且如果你做到了，就讓你六月份可以在店裡免費喝咖啡或者吃甜點。」真田美子開始誘惑起大西紗織。

  「店長，你還是說是什麼事吧。」大西紗織仍舊有些不放心。

  「很簡單，你六月的第一個星期日拉著村上悠去現場看島國咖啡師大賽。」

  「就這件事情嗎？小事一樁，交給我好了！」還以為事情有多難的大西紗織立刻鬆了一口氣，就差拍胸脯保證了。

  「那就說定了。」真田美子準備掛斷電話。

  「等一下，店長。前輩身為店員不應該會和你一起在店裡看大賽直播嗎？」

  「哦，忘了告訴你，他跟我提出離職了，就在五月底。」

  「欸~~~」

  「既然說定了就不許反悔，事情拜託你了！」

  說完，真田美子掛斷了電話，不給大西紗織就此反悔的機會。

  昨晚這一系列事情，她走出辦公室，到了工作區域。

  北川玉子抱著膝蓋，蜷縮起身體坐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玉子，我不是說了你可以去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嗎？」語氣略帶嚴厲，真田美子將北川玉子從愣神的狀態中喚醒過來。

  「對不起，美子姐……我發呆了……」北川玉子扶著柜子站了起來，準備鞠躬道歉。

  真田美子立刻把她看上去還不穩的身體扶住。

  然後她就注意到那兩個並排擺放的炒麵麵包，以及那張小小的紙片。

  「這是？」她下意識問道。

  「師傅最後留下來的。」儘管仍舊有悲傷殘留，北川玉子還是整理好了表情，回答了一句。

  「加油吧，玉子。不要因為咖啡師大賽的發揮讓自己後悔！」掃了一眼紙條上的文字，真田美子摸了摸北川玉子的頭。

  直接勸慰北川玉子不是個好主意，或許讓她向前看會更好些。

  況且事情也不是完全沒有轉機。

  ……

  傍晚，當北川玉子回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下來。

  「姐姐，你在想什麼呢？看起來不太開心的樣子！」自家妹妹的聲音傳來，北川玉子回過神。

  「沒什麼，就是咖啡師大賽馬上到了，壓抑有點大了而已。」北川玉子微笑著搖了搖頭，回答了一句。

  她不想讓妹妹因此擔心。

  然後一道音量更大，音色更雄渾的聲音傳了過來：「玉子！快來嘗嘗爸爸今天的年糕新作！」

  「來了，爸爸。「北川玉子答應了一聲，拉上了自己的妹妹，「走吧，餡子。」

  「啊，我不要去，姐姐！你去嘗就可以了，爸爸的新年糕說不定吃起來又是味道特別奇怪的那種！」眼看姐姐的表情恢復正常，北川餡子立刻逃開，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去了。

  北川玉子走進廚房，看見自家父親正搗鼓著年糕，似乎正在忙著裝盤的樣子。

  聽見門口的腳步聲，他頭也不回的道：「玉子，快來嘗嘗爸爸的新手藝！」

  「是，是，我來了，爸爸。」

  自家爸爸還是這麼精力過人呢。

  她走上前去，用手拿起一塊年糕，細細品嘗起來。

  「味道很好呢，爸爸，這些年糕如果拿出去賣，店裡的生意會更好的！」

  年糕里有一絲淡淡的甜味，細細品味間不會讓人有膩的感覺。至於咀嚼的口感也足夠軟糯，讓人有吃完想再來一塊的衝動。

  「對吧，爸爸的手藝就是這麼厲害！」北川豆大聽到女兒的表揚，得意地笑了起來。

  北川家的生活習慣很規律，休息得早，起得也早。尤其是對於還在上學的北川餡子來說，如果非周末的時候沒有按時上床休息，就會被自家父親和姐姐一起責備。

  大概晚上十點的時候，北川家的燈光就已經全部熄滅。忙活一天的北川豆大自然不用提，早就鼾聲大作，看起來死活叫不醒的樣子。

  北川玉子側臥在自己的床榻上，翻來覆去之間卻怎麼也睡不著。

  她在心中回想著村上悠和自己說的每一句話。

  一直到村上悠告訴她自己將要離職，離開ido，告訴她可能無緣島國咖啡師大賽的決賽。

  「實際上，如果現在回想起來，是不是從師傅對我的回應中能慢慢看出他對於自己越來越敷衍了呢？」

  她在心中想道。

  「應該不是的，雖然師傅越來越忙，但他走之前還給我留下了最後的禮物呢。」

  她笑了起來，只是笑容漸漸變得苦澀。

  「師傅，哪怕你最後來看我一次比賽也好啊……」

  家中靜悄悄的，她的聲音很輕，只有自己一個人能聽到。

  北川玉子坐了起來，拉開自己房間的門，走到了客廳里。

  她很想拉開窗戶，讓夏夜的風吹開自己的思慮。

  走廊里傳來腳步聲。

  「姐姐，你在這裡幹什麼呢？」北川餡子睡眼惺忪地走了過來，路上還在揉著自己的眼睛。

  「姐姐有點渴了，出來喝點水。倒是你，餡子，怎麼還沒睡覺！」北川玉子裝作嚴厲的樣子，教訓起自己的妹妹。

  「呵啊……我睡覺之前喝水喝太多了，姐姐。起來上個廁所就回去的。」北川餡子一邊打著呵欠一邊走進衛生間，看起來沒有在意她的樣子。

  窗前的女孩鬆了口氣，順手給自己倒了杯水，在桌子前坐了下來。

  北川餡子顯然困意正濃，很快她就從衛生間裡走了出來，回去自己的房間。

  只是看到自家姐姐拿著一杯水，仍舊不準備回房的樣子，她禁不住多問了一句：「姐姐，你不回去睡覺嗎？」

  「嗯，我馬上回去，餡子你先睡吧。」

  於是家中重歸寂靜，只有女孩在夜裡獨自枯坐。

  同一時間，大西紗織給村上悠發了條消息。

  「saori」：「前輩，六月份的第一個周末能不能陪我做件事情？」

  「帥氣の男人」：「不行。」

  「saori」：「都不問一問是什麼事情就拒絕嗎？前輩你太過分了！」

  「帥氣の男人」：「不行。」

  正準備鎖上手機的村上悠坐在櫻花莊的沙發上，看起來有些百無聊賴。

  「村上君，怎麼了，看起來有點煩的樣子？」中野愛衣注意到村上悠不太正常的表情，問了一句。

  「沒什麼，大西說讓我六月第一個周末陪她做件事。」

  「你不是她的直系前輩嗎？後輩第一次提出這樣的請求就拒絕不太好吧。」中野愛衣翻著台本，回復道，「如果不是什麼大事情的話就答應她好了，實在覺得太麻煩以後跟她說好就行了。」

  村上悠看了看中野愛衣的表情，確定她是在平心靜氣地給自己建議。

  猶豫了一會兒，他重新把Line的聊天界面打開，找到大西紗織。

  「帥氣の男人」：「說吧，什麼事。」

  「saori」：「去看一場比賽。」

  「帥氣の男人」：「多久？」

  「saori」：「應該不會很久，最多一兩個小時的樣子！」

  村上悠抬起頭默默思考了一下，大概覺得這點時間代價還是可以付出的。

  「帥氣の男人」：「好，到時候告訴我場地和時間。」

  「saori」：「謝謝前輩！」

  「saori」：「180°鞠躬.jpg」

  村上悠沒有再理她，重新做起自己的事情來。

  ……

  五月很快過去，村上悠正式離職，北川玉子的情緒也穩定下來，看起來恢復到了村上悠離開之前的樣子，仍舊像之前那樣元氣滿滿。

  店裡的常客小林阿婆對於離職的村上悠照例一頓批判，說他是個穩定不下來的年輕人。接著又對著玉子說自己之前的判斷很正確，是要小心這樣的男人。

  北川玉子只能陪笑，真田美子仍舊躲在自己的辦公室里。

  村上悠則按部就班地完成自己的聲優工作。

  六月的第一個周日，北川玉子在真田美子的陪伴下來到了島國咖啡師大賽的場地里。

  「美子姐，我還是有點緊張。」北川玉子看著比以往多了一倍還不止的人流，忍不住道。

  「不用擔心，大西也會來給你加油的。」真田美子輕輕擁抱了她一下，笑著說道，「加油吧，如果你獲得冠軍的話，說不定會有神秘禮物哦！」

  按照慣例，真田美子以親友的身份呆在了後台。

  北川家的另外三人，除了老人外，北川豆大和北川餡子都在場下為她加油。

  ……

  村上悠被大西紗織領著，一直來到了後台。

  察覺到了不對勁的村上悠終於出聲：「大西，你不是說要看比賽的嗎，為什麼會到後台來？」

  「前輩，後台也可以看比賽的！這就是最後一步了！」

  這裡有些小小的標語，裡面有著諸如「咖啡」的字眼。再聯想到後台這個地方，村上悠心裡已經有了自己的猜想。

  可是剛想離開，他就看到了真田美子的身影。

  嘆了一口氣，村上悠放棄了轉身的打算，站在原地，等待著這位「原店長」到來。

  台上，北川玉子已經被主持人介紹過，站到了自己所屬的位置。

  她的正對面，有著今天的對手。

  也是咖啡師大賽最後的對手。

  只是她的耳中再也聽不到任何其它聲音。

  村上悠的一句句話語在腦海中回想而起，匯聚成她製作咖啡的心意。

  她或許真的得到了村上悠那份「情緒」的心意。

  動作優雅而穩定，她用讓他人賞心悅目的姿態完成了這份作品。然後才從忘我的狀態中脫離，看到了評審員們。

  在恍惚之中，她看到了自己獲得了冠軍的名號。

  捧杯，被帶著歡呼。

  都似乎不是她想做的動作。

  那個最重要的人不在，所以她的動作失去了意義。

  或者說，所有的意義都在那杯最後的作品裡。

  那說不定就是她最後的「作品」了。

  如夢似醒之間，她回到了後台，想同真田美子匯報自己的成績。

  「美子姐，我獲得冠軍了。」她的聲音不大，在尚有些混亂的後台中很難被聽見。

  真田美子的身影似乎也消失不見了。

  於是整個後台的人流中，似乎只剩下了她灰白的身影。

  「恭喜你，玉子。拿到冠軍的感覺怎麼樣？」

  有一道噙著笑意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似乎是在為她賀喜。

  聲音有些熟悉，像是她日思夜想的那道聲音。

  北川玉子轉過身，看到了熟悉的面容。

  「師傅，我這是在夢裡嗎？」聲音如同夢囈，仿佛沉浸在永遠不願醒來的夢裡。

  「不是。」那道聲音很有力，有力到終於把她從持續了大半個月的夢境中喚醒過來。

  她再次看到了村上悠的身影。

  在自己的面前，真實的村上悠。

  她走上前，張開雙臂，想要抱住眼前這道身影。

  動作緩慢，就像是怕驚嚇走眼前這道身影。

  直到她有了真實的觸感。

  「師傅……這半個月你都在幹什麼呢？」不知道為什麼，她抬起頭，向眼前的人笑了出來。

  「在忙聲優的工作，上個月不是說過了嗎？」

  「你沒有回ido，我很想你。」

  真田美子突然出現在她的視線中。

  「玉子，之前說好的神秘禮物來了。」

  「啊？」北川玉子有些呆滯。

  「按照我和他達成的新協議，他將會作為咖啡/甜品顧問仍舊就職於ido，只不過來的會比較少。」真田美子笑著給出了答案。

  「師傅，是真的嗎？」北川玉子微微轉動視線，看向村上悠。

  村上悠暗暗嘆了口氣：「是真的。」

  「師傅不用離職了？」仿佛是不相信這個事實，北川玉子又重複了一遍這個問題。

  「不用了，只是以後回來得少一點。」村上悠給了眼前的弟子一個肯定的答案。

  「怎麼樣，玉子，開心嗎？」真田美子在村上悠身後揶揄道。

  「開心，開心。」北川玉子慌亂道，「對了師傅，這是獎盃！」

  她鬆開雙手，回到之前自己發呆的地方。

  獎盃在她看見村上悠之後就被落下了，一直堅守在自己的位置。

  「師傅，獎盃是我們兩個人的！」她把眼前的榮譽遞給村上悠。

  「是你一個人的，玉子。整個咖啡師大賽，我沒有再插手，你已經是出色的咖啡師了。」村上悠笑著拒絕了她遞過來的獎盃。

  「姐姐！恭喜你獲得冠軍！」突如其來的聲音把他們之間的氣氛乾脆利落地打破了。

  北川餡子看到了自家姐姐捧著獎盃遞給那個之前來過家裡的男人。

  十分機靈的她立刻會意，帶著「我懂」的表情，回去死死拖著自家父親去了。

  全程看著自家妹妹表現的北川玉子羞紅了臉。

  「好了，玉子，一直在後台呆著也不是事，先回ido去吧。大西，村上，你們去嗎？」真田美子適時插入道。

  「嗯，回ido吧！」大西紗織不知道從哪裡蹦了出來，「玉子，恭喜你獲得冠軍！」

  聽起來倒是無比真誠。

  北川玉子連忙道謝，跟上了真田美子離開的腳步。

  村上悠看著眼前連蹦帶跳的大西紗織，心裡開始盤算著如何磨礪她的配音技巧。

  走在前面的北川玉子回過頭，看到村上悠終於邁開步子跟了上來，開心地笑了出來。

  PS：所有的番外都完結了，「我優」的故事也該真正告一段落了。

  「追光逐影」這個名字，應該說受到了某些書友的啟發。玉子原本追逐的是光，也就是任職於ido的村上，之後追逐的是影，也就是離開的村上。

  咖啡師大賽開場後的那些描寫，都是「追光逐影」的一部分。而最後，真田美子說出村上掛職顧問，也就是光影相合，村上回歸，追光逐影也就追逐到了真實的東西。

  說起來，玉子這篇原本打算用兩章寫完的，後來發現寫到五千字剛好，之後再加互動又味道淡了許多，也就乾脆這樣了。

  希望你們看得開心。

  另外，這麼看來，在某些關鍵點我和賴床的文風還是有挺大不同的。

  書友群：10751470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