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迷巷4

  水滴打在背後的衣領上，順著脖頸一點一點向下流入衣服里，一絲絲的涼氣在脊椎聚集，最後沁入心底。

  方墨喉嚨痒痒的，突然有種想喝水的衝動，便抓起水杯。

  不，不是水杯。

  右手抓到一個軟軟的東西，很熟悉。

  一隻手！

  他暮然睜開眼睛，面前視野太過明亮又逼得他不得不用左手擋住臉。

  眼睛好痛，但他心底落下一塊石頭，回來了。

  從沙漠鷹的潛意識世界裡回來了。準確的說，是沙漠鷹離開了自己創造的潛意識世界，那個世界因為主人公的離開而漸漸消失，漸漸關閉，漸漸將他從世界中剔除。

  他的心錨是魔方，現實中轉不動但在意識世界裡可以轉動的魔方。

  沙漠鷹的心錨是那把銀色手槍，現實中沙漠鷹絕不會用這把槍朝自己開槍，但在潛意識世界裡沙漠鷹對自己開槍的時候，就是沙漠鷹逃出潛意識世界的時候。

  心錨一定會被主人隨身攜帶，他如此，沙漠鷹也一定如此。

  他在避無可避的時候會選擇使用心錨逃走，沙漠鷹也一定如此。

  所以他才不顧一切地去掐住沙漠鷹的脖子，即使被子彈打中也無動於衷。

  當時，他不知道沙漠鷹的心錨是什麼，只是要賭一把。

  還好，他很幸運。

  「呼——」

  空氣里響起一聲極其微弱的喘氣。

  方墨感覺手背一熱，面前有人！

  放下手，視野逐漸清晰起來，一張潔淨的面龐離他的鼻尖不足一個拳頭的距離。

  娃娃臉帶著青澀，溫晴！

  方墨吹了一口氣，溫晴臉上一紅立馬閃開了頭，手指從方墨的掌心中滑走。

  「做什麼呢？溫老師。」

  「你……」溫晴咳咳聲音才恢復了平靜，「你暈倒在牆角里，我正準備翻開你的眼皮檢查……你……你沒事吧？」

  「沒事，只是沒吃早飯血糖低而已，又遇上天涼，有些體力不支。」

  「又騙人，早上你和我一起吃的早飯。」

  「是嗎？奧，那一定是我沒吃飽。走，我們趕緊去一趟王波的家。」

  方墨迅速扯開話題，免得小丫頭刨根問底，他扶著牆撐起身子，剛邁出一步，腳下一軟差點摔倒。

  提前褲腿，腳踝間的皮膚里一片紫紅。

  他這才想起沙漠鷹曾經打中過自己的右腳，但相比回到現實，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怎麼了，你的腿怎麼了，讓我看看。」

  「沒怎麼，只是抽筋而已，看來最近要補鈣了。」

  「真的假的？你這個年齡怎麼會無緣無故抽筋呢？讓我看看。」

  「看什麼看！是大腿內側抽筋，你要看嗎？」方墨強忍著痛楚，白了溫晴一眼。如果再讓溫晴看見這種表面沒有傷痕，皮膚下內出血的狀況，她一定會他送進醫院的，那時候就更危險了。

  二人又走了一段距離，終於看見了1309的門票號。

  王波的家是個帶著前庭的二層小樓，大門沒有鎖。門前坐著一個白髮垂頭的老人，老人眼神呆滯一直望著方墨二人來的方向。起初方墨以為老人注意到了自己，走過去才發現老人的目光一直沒有移動過，始終出神地望巷子的北方。

  「老人家，我問一下，您是這家的人嗎？」

  面對方墨的詢問，老人一動沒動。方墨加大了聲音重複了一遍，老人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甚至靠近了都聽不出任何的呼吸聲，宛如一座石像。

  「老人家，你是王波的奶奶嗎？」

  溫晴彎下腰誠懇地問道。

  聽到王波二字，老人的眼睛眨了一下，慢慢轉過頭，看了一眼溫晴與方墨，又轉回頭，繼續呆呆地對著巷子的另一邊。

  這個時候，左邊的一戶人家打開了院門，走出位身材臃腫的婦人。

  婦人見來了陌生人，便主動過來搭話：「你們什麼人，有事嗎？」

  方墨咳咳聲音：「我們過來想了解下當年王波的一些事情。」

  「王波？」婦人眉頭上爬滿疑惑，又打量下方墨，「王波這孩子早沒了，你問這孩子做什麼？」

  「沒有其他意思，只是核實點情況。」

  「核實情況？你們到底什麼人，不說，我報警了。」

  「我們就是從警隊過來的。不放心的話，你可以現在打電話到警局，讓刑警隊楊艾楊警官接下電話便可確認我們的身份。」

  「我不認識什麼楊警官，如果是警察的話，你們想核實什麼情況？王波家裡只剩下這一個老人了，他奶奶，眼花耳背，神志也不清醒，你們問不出來什麼的。」

  「他家裡其他人呢？不是還有個母親？」

  「他母親在王波走了沒多久也去世了，癌症。」

  「死於癌症？」

  「一直不好，肝癌，拖了好多年。本來穩定了下來，但孩子一走，他母親接受不了打擊，病情惡化得很嚴重。孩子死的時候，政府說是誤傷賠了不少錢，但他母親死活不接受，最後也沒治療了病。」

  「這樣啊，為什麼不要政府的錢呢？」

  「這個不清楚。政府、警隊還是街道上的人來了好幾次，但錢都退了回去。後來孩子母親走後，有個男警官每個月又送錢到街道或者我這裡，讓街坊鄰居照顧孩子他奶奶，說是警隊的補償。」

  「每個月都有？男警官？」方墨心中一喜，立馬想到了段子銘，「是不是經常開著輛黑色SUV來的一位男警官？」

  「我不知道什麼是SU什麼，就是輛黑色的大車。」

  方墨一愣。那就不錯了，一定是段子銘。可段子銘為什麼會送錢作為補償呢？方墨很肯定警隊絕不會做這樣月月送錢的行為，如果有，也不會是派個警察來送現金。可段子銘如此貼補王波一家，只是因為當年誤傷了王波？如果只是這個原因，段子銘為什麼還要在治療中隱瞞王波的存在，段子銘的內心中到底藏了什麼其他秘密？

  「方墨，方墨！」溫晴戳戳方墨的肩膀，「發什麼愣呢？」

  「啊？我好像抓到重點了。」方墨回過神來，又和婦人交談了幾句，便立馬扯著溫晴往回走。

  「什麼重點？」

  「回去就知道了。」

  「回去？可MC現在沒有人啊。」

  方墨一笑，走出數步後，忽一回頭，正撞上王波奶奶的目光。

  「我說的是，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