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迷巷1

  方墨與溫情一人一把傘，邁進巷子。

  巷子蜿蜒曲折，交叉口林林總總，折折反覆，如同一個巨大的迷宮。

  沒走幾步，溫晴轉過頭抬起傘面，背後隔著一層雨簾的小路隱隱望不見路口。兩邊是青灰色的牆壁、腳下是白色的石磚，一眼過去，路面坑坑窪窪的，看不到人家，也沒有行人，一種難以形容的寂靜與不安湧上她的心頭。

  她回過頭，一樣的幽深安靜，前後兩條小路如出一轍，給她一種分辨不出從哪裡走過的感覺。

  她又前後打量了幾眼，一時竟然分不清前後。

  她開始猶豫，漸漸感到腳心軟軟軟的，腳上提不起來一絲力氣。

  「滴滴答答……」

  溫晴晃晃雨傘，猛然發現一個問題，方墨不見了！

  她前後左右轉了一圈，果然沒有發現方墨的影子。她咬著嘴唇站在原地咽下一口氣，抬起腳又猶豫了，往前走，還是往後走，可哪裡是前，哪裡又是後呢？

  「方……」

  她狠狠跺在一塊方磚上，張開嘴卻喊不出來，一定是方墨那個傢伙又甩她而去了，把她一個人丟在這個如同迷宮一樣的死地方。

  「死方墨！死地方！」

  她握緊了傘把，眼角泛起紅光，心裡委屈極了。

  「溫老師，大力跺腳是沒有用的，你大聲哭出來可能有些用。」

  「方！」

  斜後方傳來一個聲音，她轉過身，那個叫方墨的壞傢伙，正站在後方幾米的一個轉角認真地投來嫌棄的目光。

  「方墨，你又藏起來戲弄我！」

  「拜託，溫老師，誰會藏起來陪你玩捉迷藏啊？你走路用點心好不好。跟著我都能走丟，你來的時候沒有喝醉吧？」

  方墨說完，一甩頭，快步轉進了巷子。被嘲笑了一番，溫晴雖然心裡極其不舒服，還是趕緊跟了上去。

  「你才喝多了呢，我走路一直很用心，可這片巷子來來回回有些頭暈。」

  「一直往前走，有什麼暈不暈的？那是你腦子不好使，需要補鈣了。」

  「我不信，你不暈？奧，我知道了，你原先一定來過好幾次對不對？或者……或者你一直開著手機用地圖導航。」

  「溫老師，我也是第一次來，但這樣的巷子舊城區很常見。MC後面的美食街也是巷子啊，莫非你平時買飯的時候還一直開著手機導航？還要使用那種前方五米路口右轉，無紅綠燈的語音？真看不出來，做為一個老師，你真是科技感十足啊？」

  「夠了，方墨！我承認我是路痴，但……但我不信你之前沒有來過，你不感到迷糊。」

  「迷糊？有什麼值得迷糊的。」

  方墨停下步伐，吐出一口長氣，指著旁邊牆上的一塊藍色路牌道：「順著路牌走不就可以了，上面有方向，有門票號，所有信息都說的很全。」

  溫晴抬眼瞅瞅，手掌大的鐵牌上寫著：「太平巷，南——北，1200-1350.」

  他們要去的地方是1309號，按路牌指示應該在左前方，就是南面。

  可自己剛才怎麼沒有注意到呢？

  「這……這……」

  溫晴咬咬嘴唇，有些尷尬。

  二人又走了一小段距離，停在拐角的一家奶亭前。奶亭的老闆是位五十上下的中年婦女，正在織毛衣，見窗外停了兩把雨傘，立馬迎了上去。

  方墨要了兩瓶礦泉水，掏出張百元大鈔，待中年婦女找錢時，攀談了起來。

  「打聽下這邊巷子的房子好租嗎？」

  「租房子？」中年婦女打量了二人一番，笑了笑，「我說怎麼突然來了兩個生人，原來是租房子。這邊都是些老房子。老房子價格是便宜，但設施上……」

  「乾淨就可以了，如果還有什麼要求的話，安靜些最好。」

  「乾淨沒有問題，安靜也沒問題，住的都是些老人，人流不大。你穿的像個醫生，是在東邊的交通醫院工作吧，那邊到這裡租房子的人不多。」

  「是交通醫院。那……」方墨露出一臉的擔心，「那這邊環境安全麼，我怎麼聽同事說不怎麼安逸，前幾年還發生過警匪槍戰，死了不少人。他們都勸我別來這邊貪便宜租房子，我……我也正考慮這件事情。」

  流言蜚語，家長里短一般是這個年紀閒來無事的婦女最喜歡的，而且方墨又點明有人說此處環境不好，正中了她熱心的下懷。

  中年婦女雙手搭在售貨窗上，顯然被方墨的話吸引了。

  「哪有什麼警匪大戰，好幾年的事情了，沒死人，就一幫警察抓了幾個小偷小摸。你別擔心，這邊的人都不錯。」

  「沒死人麼，可我聽同事說死了一個青少年還沒滿十八歲，中槍死的，還沒送到我們醫院就沒氣了。」方墨皺著眉頭，眼神里充滿了懷疑。

  中年婦女一愣，苦笑一聲，嘆了口氣：「既然你是醫生，不瞞你。是死了一個孩子，那家人挺可憐的。孩子父親死得早，母親有病，別看孩子有些搗，但挺孝順的，若不是突然沒了，她母親也不至於跟著一起走了……哎，家裡就剩下孩子他奶奶，這叫什麼事啊。」

  聽到這裡，溫晴忽然激動起來，插了一句：「他家裡就只剩下一個奶奶嗎？警隊不是補償了一大筆錢嗎？」

  中年婦人猛得一回神，站直了身體，重新打量起面前的兩個陌生人。

  「你們是……」

  「沒事，我們隨便轉轉。找房子，找房子。」

  方墨迅速抓起還想繼續開口的溫晴轉身就走，溫晴在中年婦女疑惑的眼神中也恍過了神，縮著肩膀加快了步伐。

  「是不是我又說錯話了。」

  「溫老師哪會說錯話，溫老師一向自我感覺良好。」

  「就隨便問問，看你們聊地挺開心的，我才開口的。」

  「現在我不開心了，你開心了吧。」

  「哼，小氣。話說回來，你剛才也是騙人，我只是幫你附和下，但沒附和好。不過，說起來你隨便一開口就能把人繞進去，到底是怎麼煉成的呢？」

  「哪有那麼多的疑問，你能不能不說話啊，溫老師。」

  方墨扭瞪了一眼溫晴，剛才很好的開局讓小丫頭攪黃了，不過他也得到了一部分信息。

  他掃過牆上的路牌，1300號，換言之，沒幾步就要到死者王波的家裡了。

  在哪裡會遇上什麼呢？

  以何種藉口或者身份作為切入點呢？

  他也沒有想好。縱然作為心理醫生，他見過形形色色各種職業的人，將自己偽裝成任何一個自己見過的病人，他都可以做到，最起碼能夠暫時掩人耳目。但他發現一個問題，正如剛才奶亭的老闆所說，他的穿著限制在了醫生的行業。

  方墨低頭瞅瞅自己的白衣大褂，又隔著口袋摸摸魔方，似乎很多年沒有換下這身衣服了。

  他不禁一笑：「溫老師，要不一會你去敲門？」

  「溫。」

  方墨忽全身僵硬在原地。

  周圍空氣安靜了下來，身後沒有腳步聲，沒有呼吸聲，連雨滴聲也消失了。

  雨停了。

  轉過頭，哪還有溫晴的影子。

  身後的巷子彎彎曲曲，好像一條擺動的蛇尾。

  這種感覺好熟悉。

  方墨把傘一立，插在地上，朝著前邊模糊的拐角說道：「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