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瞬間催眠術

  溫晴打開窗戶，拿起筆端著寫字板坐回方墨的旁邊。

  一旁的段子銘長長地吸完最後一口菸捲，掐死了指間的火星。

  方墨雙手扣在桌子上，歪歪頭問：「怎麼樣，吸完煙是不是感覺好些了？」

  段子銘苦笑一聲：「的確沒有進門的時候那麼緊張了，可如果能再來一根就更好了。」

  方墨抬抬眼皮：「再來一根，我就不好了。」

  話音未落，二人都笑出了聲。

  只有旁邊的溫晴一頭霧水，一邊認真打量著面前的二個男人，一邊在紙上記到：方笑了三聲、段笑了四聲，然後在後面打了一個問號。

  雖然方墨多次提醒溫晴不要記一些無聊的東西，這是一份對話記錄，重點是語言，語言！溫晴表面贊成，但始終固執的認為方墨一定通過一些小動作隱藏了什麼高深的手法，故意不讓她見識到，而她對記錄這種無聊的表情變化樂此不疲。

  二人笑聲一停，溫晴的筆尖也停住了，大廳里格外安靜，只剩下嘀嗒嘀嗒的鐘表聲。

  段子銘目光一掃，桌子上放著一個圓形的鑌鐵鬧鐘。

  段子銘有些好奇：「開始了嗎，用這個鬧鐘？不應該是可以在人眼前一晃一晃的那種懷表嗎？現在是否要數一二三，或者三二一？」

  方墨的目光一直落在段子銘的臉上，段子銘臉頰鬆弛、眉宇舒展，的確進入了輕鬆的狀態，而且還在開玩笑。

  可方墨知道這只是表象，只是假象，段子銘越表現地放鬆，心底戒備的防線越高，段子銘仍隱藏著自己真實的情緒。看似是開玩笑，其實恰恰反應出段子銘內心的警惕性極高，段子銘在時刻提防外界進入他的內心。

  但方墨並不意外，段子銘的職業賦予了段子銘敏銳的觀察性，堅固的心理防線。他承認，一個審訊過千百個犯人的刑警本身就是最難審問的犯人。

  他沒想過用普通方法催眠段子銘，以段子銘的意志很難被催眠。

  他也沒有打算直接進入段子銘的潛意識世界，一方面昨天那個莫名的聲音對他的打擊很大，讓他一下子亂了方寸，找不到聲音的來源已經成為了他的心結， 另一方面，方墨昨夜徹夜無眠一直思考對方留給他的提醒，每每想到那句話，渾身都會激出冷汗。不得不承認，他過去逼不得已才在他人潛意識中行走，到現在使用心錨來回往返兩個世界已經成為了習慣，他承認自己變了。令他害怕的是他竟然沒有察覺出自己的這種變化，更另令他害怕的是有人察覺出了他的這種變化，還提醒了他。

  所以，他決定暫時放棄使用特殊能力，他要用堂堂正正的催眠治癒病人，做回一個普通心理醫生的角色。

  方墨撇撇嘴：「你是電影看多了，還是小說看多了，真正的催眠不可能如此簡單。要不然，你們警隊就不用佩槍了，一人發一個懷表算了。」

  他故意點出了槍字，並加重了語氣。

  段子銘神色一閃，點點頭：「那我們怎麼開始？」

  方墨搖搖頭：「開始之前，我還有一個問題，就像你們警察抓人之前會批示逮捕令一樣。作為醫生，我現在問你，老二，你真的願意進行催眠嗎？」

  方墨皺起眉頭，眼神認真起來。

  「我……」段子銘一愣，笑容僵硬在臉上，頓頓聲音嘆下一口氣，「已經決定事情，我並不想改變什麼。可既然醫生是墨哥的話，再試一次也沒有關係。」

  方墨眼睛一眯，敲敲桌子：「你確定了嗎？」

  段子銘沉默了一會，慢慢點了一下頭：「恩，我想好了。」

  「那好，我們開始。」方墨攤開雙手，繼續說道：「先複述一下，當時的情況。」

  段子銘目光一沉：「當時執行的是一次圍捕任務。」

  「具體的時間是？」方墨問道。

  段子銘猶豫了一下，回答到：「記得不太清楚，大約是下午三點過後。」

  「在哪裡執行任務？」方墨又問。

  段子銘回答道：「在老城區西門菜市場後面的巷子裡。」

  「什麼樣的巷子？」方墨再問。

  段子銘回答道：「一條彎……」

  「啪！」

  話說一半，一聲清脆的按鍵聲打亂了段子銘說話的節奏。

  段子銘猛然抬頭，大廳內一時安靜了下來，靜得只剩下他的呼吸聲。

  他開始覺著呼吸變得吃力起來，心中涼絲絲的，好像什麼東西溜走了。

  「一條彎彎曲曲的巷子，兩邊是青灰色的牆壁，腳下是不規則石磚鋪成的地面。這個時候，你聽到了一聲槍響，放下了手中對講機，開始在跑，拼命地跑，告訴我，你打算要做什麼？」

  方墨字正腔圓，聲音在大廳里迴蕩。

  「我……我……」段子銘暮然睜大眼睛，眼前卻越來越模糊，他肩膀抖動起來，雙臂躍躍欲起，沒幾下，肩膀便沉下了去，雙手癱在大腿上，聲音也變了，「我要親手抓到那個歹徒，要替東子報仇。」

  方墨慢慢收回搭在鬧鐘上的右手，伸出食指放在嘴邊，餘光轉向溫晴。

  溫晴這個時候張著嘴，呆若木雞，有些無法接受眼前的場景。半米外的段子銘耷拉著眼皮，眼中無神，顯然已經被方墨催眠了，可方墨是怎麼做到的呢？如此近的距離她都沒有看清楚，明明只是幾句對話而已，段子銘卻已經變成了木偶人。

  溫晴屏住呼吸，用手捂住了嘴，朝方墨點點頭，意思是我不會出聲的。同時，她眼珠一轉，注意到桌子上的鬧鐘停了。

  鬧鐘一定有問題！溫晴在心裡對自己說，她清楚地記得過去大廳的辦公桌上從來沒有放過鬧鐘，鬧鐘是方墨早上從櫥子裡拿出來的。

  方墨安排完溫晴，收回目光，心底才喘了一口氣，好久沒有使用瞬間催眠術了。

  瞬間催眠術並不是指瞬間催眠一個人，如果存在可以瞬間催眠人的手法，世界早就亂套了。它是指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催眠，一般定性為十秒到半分鐘左右。

  剛才段子銘口中提到過懷表，提到過數字計時器，都是普通催眠的常用工具，想必段子銘來之前對催眠有個自我的預判，相應形成了一定的心理防備。普通催眠往往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來營造氣氛，讓被催眠人完全自我放鬆下來，同時輔以以語言的引導。但方墨判斷普通手法很難對段子銘起作用，因為段子銘的職業習慣會使其一直保持在高度的警戒狀態。

  相比而言，瞬間催眠術最適合。但瞬間催眠術的成功率低，對催眠師的能力要求高，對環境要求嚴格，如果對象不是段子銘，方墨也完全沒有把握。

  瞬間催眠首先要求催眠者與被催眠者相互之間建立信任或者達成一種默契，這一點方墨與段子銘之間完全不用考慮。同時要求被催眠者自然地放鬆自己，所以他主動給段子銘讓了煙。

  然後是強化集中階段，吸引被催眠者的注意力。方墨先瞧了桌子，又把段子銘的思緒引到案件上來，並不斷詢問案件的時間地點，讓段子銘越來越集中精神。

  接著是瞬間中斷階段，打亂被催眠者的節奏。在段子銘走進MC大廳之前，方墨就布置了一個秒針聲音極有節奏感的鬧鐘，給段子銘安排了一個潛在的默認環境。當秒針聲成為環境的要數時，普通人根本發覺不出來，只有當秒針聲忽然消失時，一般人才會感覺出不對勁，而觀察敏銳的人，比如段子銘，會突然陷入一種不自主的恐慌。

  最後是立即承接深化階段，瞬間轉變被催眠者的環境，使其進入催眠狀態。介於之前方墨對案件環境的掌握，方墨在段子銘陷入莫名恐慌時，立即用語言補充了案發現場的環境特點，引其進入當天場景。到此，才算完成了瞬間催眠。

  方墨抬抬頭，提高了音調。

  「為什麼用報仇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