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照片

  方墨聳聳肩膀一愣，原來是個老司機，坦然一笑：「我來找人的，找個朋友。」

  朋友？

  雖然和藥寶山接觸不多，但藥寶山的一舉一動顯然烙印在了方墨的腦子裡，稱呼一句朋友倒挺合適，一個陌生不友好的朋友。

  「就快到了。找人好找，那裡剩不下幾戶人家了。不過，你……」矮胖子指指不遠處，忽又瞧了眼後視鏡里的方墨，「你找什麼人啊，下這麼大的雨，真是閒的。」

  後視鏡里，二人目光一碰，方墨覺著司機怪怪的，可又說不出哪裡不對，他淡淡地吐出三個字：「藥寶山。」

  矮胖子搖搖頭，歪了一下頭：「你說的是人名嗎？可你也真有意思，去張家村不找姓張的，找什么姓藥的？這樣的老村子沒有外姓人的，嫁來的也都改姓了。」

  沒有外姓人？

  心裡一塊石頭落下，方墨鬆了一口氣，他來只是圖個安心，沒有最好。

  公交車停在村口的路邊，正如矮胖子所說，放眼望去，村子南面地勢明顯比北面矮很多，大部分房屋浸泡在雨水中，只有北面高地還有一排規整的建築。

  方墨打著黑傘，剛進村口便停下了腳步。

  雨簾另一邊村口的一棟房屋前有個黑影動了一下。

  是一個坐在門檐前的佝僂老人，身子完全倚在木門上，腿搭在門前的石階上。

  老人的左眼蓋在眼皮下，完全看不到神色，而右眼眼珠像只金魚眼一樣向外凸出，露著大片的眼白，瞳孔偏在眼角一側。老人一直斜對著方墨。

  方墨點點頭，用手在老人面前來回擺擺。

  老人動了下身子，咳了幾聲：「年輕人，我看的見。」

  方墨收了手，一笑：「大爺，外面雨大，您回屋吧，別涼著。」

  老人說：「我在村口坐了幾十年早習慣了。年輕人，你不是本村人，來這裡做什麼？」

  方墨朝村里望了幾眼，說：「我來打聽一個人。」

  老人鼻子喘了幾聲，轉過頭，目光正對方墨，但方墨知道歪眼老人此時此刻看的方向應該是村外。

  老人又說：「你打聽的人不在這裡，回去吧。」

  方墨皺起眉頭：「大爺怎麼知道我要打聽誰？難道大爺認識？」

  老人慢悠悠地說：「村里剩下的都是我這種等死的老人，只有我們留下來守著村子，外出的、不回來的已經不是村裡的人了，你打聽不到的。」

  方墨沉默了一會，忽問：「大爺，聽說過一個叫藥寶山的人嗎？」

  老人慢慢搖搖頭，半響才回到：「年輕人，這裡是張家村。」

  是啊，這裡是張家村，怎麼會有它姓的人呢？

  方墨微笑著點點頭，撐起雨傘，轉身離開。對於這個答案他很滿意，原來一切都只是錯覺。

  「咯吱——」

  這個時候，背後忽傳來一聲門響。

  方墨腳步一頓，側過頭，余光中那個歪眼老人不見了，平房的木門緊閉著，石階前淅瀝著雨簾，好像木門不曾打開過，那裡也根本不曾坐過一個老人。

  難道老人有問題？

  心裡划過一道思緒，方墨轉身大步返回。

  木門鎖住了，裡面掛著門栓。

  他用傘把順著門縫一掛，勾落了門栓，打開門裡面是一個類似四合院的農家小院，左邊的一間屋子門半掩著，裡面一片漆黑。

  方墨眯起眼睛，用餘光朝左邊屋子的門縫瞄去，隱約能看見一隻發白的眼睛。

  他忽得一轉身，那扇門動了一下，裡面有一個黑影閃過。

  方墨用傘撐開門，門廳里除了一張四方桌，什麼都沒有。

  側牆上有扇布簾門，隱隱約約里透著黃光。

  方墨掀開帘子，裡面空間不大，一眼到底，沒有見到老人的身影。房間裡家具同樣很簡單，只有一張寫字檯，檯燈倒在桌子上。

  方墨掃了眼桌面，檯燈下面鋪了一張地圖，上面縱橫交錯標記了很多路線，很多地方都打上了紅叉，不是城市地圖，倒像一個小區的地圖。不，不是小區，是學校，地圖畫著幾個大型的操場，還標記著體育館、圖書館的字樣。

  但地圖上沒有標清是哪個學校，方墨看了看學校周圍幾條大路的名稱，沒有印象，只能肯定不是濟州的學校。

  方墨扶起檯燈，照照房間裡的角落，空空如也，沒有其他東西，寫字檯的抽屜也是空的。

  眼前閃過一片光影，他抬起頭，用檯燈一照，忽發現寫字檯上方的整面牆上林林總總貼滿了照片。

  各種偷拍的照片，有從樓頂俯視的，有從身後跟蹤的，有從食堂吃飯的。

  照片全部拍的是一個人，一個短髮女生，但每一張照片都很模糊，可能是抓拍或者拍照者情況很急，所有的照片拍到的全是背影或者側身，沒有一張能看清楚那女生的面部。

  但每一張照片上，女生的頭部都用紅筆圈了出來，拍照者目標很明確。

  方墨目光凝聚，掃視起一張張照片，越看越眼熟，那些街道，那些草木，那個食堂……

  不，不是這些，是這個女生的背影，好熟悉，甚至好親切，甚至給他一種想一把擁入懷中的感覺。

  到底是誰？

  他用手依次捋過每一張照片，可都發現任何關於女生身份的信息，只能判斷出這個女生在校園裡喜歡穿一件牛仔背帶褲或者一條淡黃色長裙，喜歡一個人坐抱著書坐在湖邊的長椅上，喜歡走在樹蔭與陽光的交界處，喜歡……

  思緒一起。

  方墨不禁退後了一步，整個人愣住了，恍若一道閃電貫入了腦海。

  湖面波光粼粼，樹下葉影斑駁，有東西滑過他的面前，是一抹淡黃色長裙，一個短髮女生懷裡抱著一摞書正彎下腰對著他笑，那笑容多麼的迷人，嘴角的任何一個小動作都牽動著他的神經。

  女生說：「呦，我們的方大天才，怎麼又在湖邊睡著了？」

  「安靜……」

  方墨用手一抓，什麼都沒有抓到，眼前安靜的影子消失了。

  他抬起頭，忽覺著面前的牆壁如一座大山一樣高大。

  他的手指顫抖起來，沒有錯，照片上的女生不是別人，正是安靜。

  他覺著太不可思議，後背掃來一陣涼風，他開始瘋狂地從牆上抓下照片，一張張摞在手裡來回翻閱。

  是安靜，即使沒拍到正面，但方墨百分之一萬地肯定就是安靜，他甚至可以還原出每一張照片上安靜走路、吃飯或者讀書時的一些小細節。

  可誰在跟蹤安靜？

  為什麼要跟著安靜？

  方墨猛然睜大眼睛，想到一個人。

  藥寶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