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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傷情

2023-12-01 21:48:07 作者: 下午紅茶
  又一道閃電閃過漆黑的夜空,照亮了樓道里的兩個身影。

  「啪!」

  一支中性筆掉在了地上。

  梁京華沒有理會,一伸手扶住了面前的白衣男人。

  白衣男人滿頭大汗,臉色蒼白得如一張A4紙一樣,身子還在不停的發抖,連腳下都站不穩,早沒有之前剛走進警局時渾身散發的那種勢不可擋的英氣,只有眼神里還殘留著一絲堅毅的清光。

  梁京華又掃了眼白衣男人全身,完全弄不清楚對方為何如此疲憊,好像受了很重的傷一樣,可對方衣服、頭髮沒有一點凌亂的樣子。

  梁京華溫言道:「方墨,你身體沒有什麼問題吧,要不要去醫院?」

  方墨淡淡一笑,擺擺手,卻提不起任何力氣,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中性筆上,想彎腰撿起來,可腹部傳來陣陣疼痛,他的雙腿都顫抖了起來。

  梁京華看出了方墨的顧忌,彎腰撿起筆又送回方墨的手中。

  方墨握起筆,將腦海中的那張紙條上的五個地點依次寫下,然後遞給梁京華,緩了口氣說道:「毒品被運到了這五個地方的其中一個,知道真正地點的人極少,他們可能今天就開始分貨了。」

  梁京華掃了眼紙條上扭曲的字體,全是下面縣區的地方,但還沒有出濟州,他點點頭說:「他們今天分不了貨,中午局裡就聯合交通部門把所有市區包括縣市的出行要道全部封鎖了,分貨的都是外地來的毒販,他們要麼進不來,要麼出不去。十分感謝你能站出來協助我們完成這次行動,辛苦你了。你身體究竟怎麼了,看起來很糟糕,我還是送你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方墨尷尬地笑了一下,搖搖頭:「我很好,不用梁老師費心,如果方便的話,直接把我送回我的心理諮詢中心就好了。」

  梁京華抓住方墨的手,如同抓住了一個冰袋似的,一點體溫都感覺不到。他覺著有些不對勁,想再開口,方墨卻一使勁也握住了他的手。梁京華點點頭,不再勉強。

  大雨如簾,方墨回到MC的時候接近凌晨。

  看著警車的尾燈消失在雨幕中,方墨才扶著牆面,慢慢倒下去,他掀開腹部,疼痛的位置一點傷痕都沒有,完全看不出什麼異樣。用手一摸,哪怕只是碰到汗毛,都能感覺到一種疼變全身、疼得四肢無力的痛,已經無法用疼痛來形容了,更像是一種病。

  中了一槍,在潛意識世界裡中了一槍,而在真實世界裡沒有流血,甚至沒有傷痕,但卻感同身受,真真實實如同中了一槍一樣。

  之前方墨手臂受傷的時候,他注意過這個問題,一種反向映射。如同湖中倒影一樣,真實世界是景,意識是湖面,湖面中的影像是潛意識。從上面往湖面看,真實世界倒影在意識的湖面上形成潛意識,可從下面看潛意識又是另外一個世界,如果潛意識世界發生變化,真實世界也會對應發生變化。

  正如他在那邊中了一槍,這邊也有中了一槍的感覺一樣。

  可如果是死亡呢?

  方墨不敢想像這個問題,他摸摸牆壁,牆壁是冰冷的,他摸摸地面,地面是濕漉漉的,他又摸摸自己,自己是有溫度的,這是真實世界。而潛意識世界究竟是什麼?如果在那邊他發生的一切都會照進真實世界,成為這個世界的真,那麼那邊和這邊又有什麼不同?

  如果兩個世界相當於他來說都一樣,那麼哪裡又是真實世界?是這邊,還是那邊?是兩個都是或者兩個都不是?

  方墨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魔方,那個只有第一排打亂順序的魔方,他的心錨,他可以定位真實世界的唯一客觀存在。

  他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情,如果沒有心錨,在另外一個世界,他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呢?或者說除卻他和少數一個擁有心錨的人,這個世界其他人存在的意義如何?

  他回想起了大學第一堂心理學專業課上那個命名「缸中之腦」的假說。

  「現代科學已經能夠證實人的感覺與行為支配,全是大腦通過神經元間傳遞電信號完成的。如果一個人被邪惡科學家施行了手術,他的腦被從身體上切了下來,放進一個盛有維持腦存活營養液的缸中。腦的神經末梢連接在計算機上,這台計算機按照程序向腦傳送信息,以使他保持一切完全正常的幻覺。對於他來說,似乎人、物體、天空還都存在,自身的運動、身體感覺都可以輸入。這個腦還可以被輸入或截取記憶(截取掉大腦手術的記憶,然後輸入他可能經歷的各種環境、日常生活)。他甚至可以被輸入代碼,『感覺』到他自己正在這裡閱讀一段有趣而荒唐的文字。」

  關於這個假想最基本的問題是:「你如何保證你自己不是在這種困境之中?」

  想到這裡,方墨全身冰冷起來,心底浮起一種前所未有過的無助與淒涼,他笑了,將魔方打在地面的雨水裡。他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原來他唯一能證明自己存在的只是一個魔方,一個塑料製品,一個小孩子的玩具,這是多麼可笑而又諷刺的事情。

  「不,不,一定還有別的東西可以證明我自己,證明我自己……」

  他喃喃著陷入了一種近似瘋癲的狀態。

  他想到了他的父母,但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他又想到了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段子陽,可段子陽那傢伙竟然為了最求所謂的正義早他一步也離開了這個世界,真是可笑,他的朋友死前要去證明正義的價值,而他活著連自己的存在都證明不了。他又想到了幼時三人組中的另外一個——段子銘,這個從小愛惹事的小男孩終究完成了自己的夢想,成為了一個名出色的刑警,可惜他卻沒有成為人生贏家,他愛上了一個妓女,妓女還為他而死,他的哥哥成為了殺人犯,他的好友疏遠他,而他現在因為他賴以驕傲和害怕的職業躺在了醫院的病床上。

  真是諷刺,整個世界都是諷刺!

  等等……等等……還有一個人。

  方墨忽笑了,笑得好開心,像個孩子一樣,他好像抓住了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拯救他的稻草。

  他瘋狂地掏出手機。

  手指一點,他點到安靜的名字上,他一生所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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