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狹路相逢5

  方墨思量的時候，腳步聲已近在咫尺，他來不及躲閃，門開了。

  開門的正是口罩男，從門縫望去，屋裡的辦公桌前還坐了一個胖子。胖子左手托著下巴，右手伸進了抽屜里。

  方墨眼睛一亮，注意到胖子的右邊肩膀下沉，顯然是手中抓住了抽屜里的什麼東西。

  胖子的眼睛眯成一條線，正沉著臉對著門口。

  方墨不知所措，下意識退後一步。

  剛要側身，背後傳來輕輕的呼吸聲，一股熱氣喘在他的脖子後面，痒痒的，激出他後背一面冷汗。

  剎那間，方墨全身僵硬，他不知是該沮喪還是慶幸？

  怎麼身後還有一個人？什麼時候站到的身後？難道他一直被跟蹤都沒有被發現？

  正是此時，口罩男笑了一聲，對著方墨說：「寶山啊，我還以為是誰呢，來也不通知一聲。」

  寶山！

  藥寶山！

  方墨頭上流下一滴汗水，他用手一接，打在手背上，心裡暮然放下一塊大石頭。

  原來口罩男說的門口有人不是指他，現在也不是與他說話。

  方墨扶著門框，小心翼翼側向讓開身子，轉過身，但見藥寶山正從口袋裡掏出一根煙放在嘴裡。

  藥寶山正對著口罩男，並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藥寶山的右眼眼球上劃著名一圈一圈的圓圈，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只有如此近的距離，他才瞧得清楚。

  口罩男讓開門，笑著說道：「進來吸，進來吸，別客氣。」

  藥寶山沒有吱聲，往房間瞧了瞧，說道：「龍哥，不用讓，我就路過不放心多瞧一眼，金子也在啊。」

  那個被稱為金子的胖子合上抽屜，臉上立馬笑開了花：「嚇我一跳，原來是寶山大兄弟，幾天沒見，又去哪浪了？」

  話音未落，藥寶山與口罩男進了房間，這次門沒有關，反而留了一道縫，以辦公室與前面作業區的距離，這樣留門其實是最安全的方式。

  方墨抬起眼，向門縫裡瞄去。

  藥寶山坐到了沙發上，點著了菸捲，抽了幾口說道：「我來沒有別的事情，就是想知道晚上幾點分貨，提前到，提前排隊，分了貨，兄弟我好先遛。」

  口罩男的目光一直徘徊在門口，不時點點頭：「我知道寶山兄弟性子急，可這筆大買賣我也等了好久了，但分貨是明天早上的事情，具體的我不清楚。」

  藥寶山頭仰在沙發上長長吐出一口煙霧，笑道：「見外了不是，我就打聽個到貨的時間，一會好回去給我大哥帶個話。這一行的規矩我懂，可我大哥聽說道上又有幾個爺要插手這批貨，這不是怕盯了小半年的生意撈一籃子水麼，想提前去占好坑。」

  「得得，寶山兄弟，告訴你無妨，下……」胖子還沒說完，就被一旁的口罩男喝令住了：「金子！」

  氣氛一時陷入了尷尬。

  半響，口罩男又陪著笑說道：「不好意思了，寶山兄弟，我們倆兄弟只負責路線，上面大佬太多，不該說的我們一句也不能說，這都是提著腦袋出來的買賣，我們倆誰也得罪不起。具體貨怎麼分，什麼時候分，在哪分我們都管不了，而分內的事情你也不要讓我們為難，抱歉了。」

  「呵呵……」

  藥寶山乾笑了幾聲。

  這個時候，房間裡忽然響起了口哨聲。

  藥寶山吹起了口哨！

  方墨身體一怵，那口哨聲有些詭異，又細又輕，像撩響了一條琴弦，聲音一振一振的。

  幾乎同時，方墨的腦中也出現了一聲弦音，一下一下與其共鳴起來。

  他晃了晃頭，狠狠咬了一下舌頭，才從迷糊的節奏中清醒出來。

  這個時候，房間裡已經變了另外一種氣氛。

  口罩男和胖子的動作全部靜止住了，雙眼望著藥寶山一動不動，而藥寶山也停止了吹口哨，嘴中正外往吐著一個又一個煙圈。

  每一個煙圈在空氣中逐漸變大，逐漸變淡，一股股煙氣打在口罩男和胖子的臉上。二人臉色僵硬，一點反應都沒有。

  方墨心底浮出了兩個字，催眠。

  普通催眠一般是在催眠師的指引下帶被催眠者進入一種心神放開的狀態，或者說是一種潛意識開放的狀態。通常催眠師要借用語言或者環境先使被催眠者的身體放輕鬆，降低自身的心理防備，然後在用語言加以引導至催眠師想讓被催眠者進入的一種節奏。催眠師往往借用「123」這種節拍或者鐘錶等節奏強烈的東西吸引被催眠者的注意力，再將其引入潛意識中。

  而使被催眠者放輕鬆以及營造一個舒緩的氣氛對於整個催眠過程來說是極其重要的，被催眠者放鬆的程度將大大影響進入催眠的深度，通常方墨都是藉以天空、海洋、沙灘、樓梯這些平日常見的情景慢慢讓被催眠者進入狀態，當然有時他也會用上音樂，但都是一些外國的古典鋼琴曲。

  可令方墨吃驚的是，像藥寶山這種在對話中隨口吹起口哨，吐吐煙圈就能讓人進入催眠狀態的手法的確很少見，而且他一次還催眠了兩個人。

  方墨一時想到了很多種可能：為了能吹出這種口哨藥寶山故意削掉了一半的舌頭、藥寶山在菸捲里加入了強烈致幻的藥物、藥寶山用隱形眼鏡上的圖案迷惑了房間裡的人……

  但無論哪種情況，不可否認，藥寶山催眠的能力絕對是一流水平，如果放在醫學界都是出類拔萃，可惜他走錯了路。

  想到這裡，方墨突然看看自己的手掌，自己也有讓人嘆為觀止的催眠能力，自己走的路對嗎？

  心底又一次浮出段子陽生前的話：方墨，我們有能力的時候為什麼不向著正義前進，非要給正義一個遲來的理由？

  他狠狠吸進一口氣，再一次下定決心，要走下去，走下去，他與那個神秘的組織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解決。

  為了段子陽，為了安靜，為了他身邊的所有人免受傷害，他下決心一定要走下去。

  沙發上的藥寶山發問了：「幾點到貨？」

  口罩男：「下午四點，跟著麵粉廠的出貨車一起來。」

  藥寶山：「什麼時候分貨，分貨的時候哪幾家先到。」

  口罩男：「不知道。貨不在廠里分，要分成五輛車，去五個不同的地方，再分貨，只有一輛車上有貨，具體的發車後才知道。」

  藥寶山：「哪五個地方？」

  口罩男：「地址在公司的公用郵件里，發件人叫做益民多寶食品有限公司，那個公司後面五個聯繫地址就是五個待定的目的地。」

  藥寶山走到電腦前，又對著胖子說：「打開郵件，把地址給我抄在紙上。」

  胖子肩膀沒有移動，抓起滑鼠按照藥寶山的吩咐做起來。

  藥寶山一邊瞅著電腦，一邊又對口罩男說：「說說你自己的情況。」

  口罩男：「我叫黃成龍，今年31歲，老家河南……」

  口罩男吧啦吧啦地說個不停，介紹完自己又把自己身邊的家人數了一遍，甚至連外面幾個女人也一一點明，連犯過什麼事情，忌諱什麼人也全抖了出來。

  方墨看得一清二楚，同時心底一亮，果然是這樣。半日前在審訊室藥寶山根本沒有窺視到段子銘的記憶，是段子銘被催眠後，一邊自殘，一邊將自己所有的心事全盤拖出。

  藥寶山收了胖子抄好的地址，又盯著胖子退出了郵箱，才坐回了沙發上。

  他慢慢從口袋裡掏出又一隻菸捲。

  「I wanna reset，I wanna reset，I wanna reset……」

  藥寶山忽然動作一滯，這個時候，口罩男的手機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