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木乃伊

  醫院急診樓的門口積水很深，不時有路過的車輛掀起一片水花。

  模糊的雨簾中，走出一個身穿白色長褂的男人，他打著一把黑色雨傘，上下分明的顏色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很顯眼。

  他抄著口袋，含著頭，傾斜的傘面擋住了他的模樣，不知是巧合，還是故意為之，從傘外的任何角度都無法觀察到他的長相。

  男人登上門口的台階，地面上那些混著淤泥的積水不但沒有被他濺起，反而如同躲避瘟神一樣四溢散開。

  男人收了黑傘，露出面貌，稜角分明、英氣逼人，斂著目光的眸子好像一把拔出半截的利刃，冷冷著，鋒利著，讓碰到他目光的人均心生畏懼。

  他的表情嚴肅，擁擠的人群注意到了他的穿著，自動為其讓開了一條道路。

  幾個年輕的護士覺著男人有些面生，幾次試圖上前打招呼，都被男人身上散發出的氣息逼退了。

  男人徑直走進三樓的一間病房。房門是敞開的，裡面僅有一張病床，躺了個渾身裹著綁帶的人。那人身上裹得嚴嚴實實的，只露著眼睛和腳踝，胸前的布條里透著緋紅，十足像個木乃伊半成品。

  旁邊坐著一個警察打扮的短髮女孩，正在削蘋果，似乎沒有注意到男人。

  男人咳咳聲音，女警察身體一抖，猛然站了起來，手中的水果刀咣當掉進了果盤。

  女警察整理下警帽，轉過身，愣住了，半響，才回過神：「啊，你是……是方醫生吧，我是刑警大隊一隊的楊艾，我們以前見過面。」

  男人點點頭，走到床前，來回打量下床上的木乃伊，問道：「他受的什麼傷，怎麼如此嚴重？」

  楊艾放低了聲音：「段隊的傷勢很複雜，有撞傷，有磕傷，還有抓傷，傷口遍布全身，但胸口的傷情比較嚴重。」

  「都是他自己弄的？」男人覺著有些匪夷所思。

  楊艾點點頭，目光落在木乃伊的身上，神色複雜。

  男人又問：「醫生怎麼說？」

  楊艾沒有底氣地回答：「醫生說失血過多，頭部受過撞擊，可能會昏迷一段時間，但核磁共振顯示大腦沒有問題。」

  「這樣啊……」

  男人彎下腰，先掰開木乃伊的嘴，瞧了幾眼，又用拇指扒開木乃伊的眼皮，另一隻手擋住光線比劃了幾下。

  瞳孔放大，玻璃體混濁，無反應。

  男人長長嘆了一口氣，剛要轉身，忽目光一閃，覺著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錯覺？

  男人又注視了幾秒病床上的人，心裡划過一道思緒，立即轉身對楊艾說：「現在去叫醫生，快，現……」

  話未說完，病床上響起一陣咯吱的聲音。

  一瞬間，楊艾的表情僵硬了，男人的背後罩下一片陰影。

  「咣——」

  木乃伊爬了起來，一拳搗在男人的後背上。

  男人觸不及防，連著楊艾摔在地上。

  「嘩——噼里啪啦！」

  一道藍白色電火花！

  站在病床上的木乃伊，一伸手將天花板上的燈管擊碎了，房間裡陰暗了下來。

  映著窗外的雷雨，床上的木乃伊揮舞起四肢，興奮地嗷嗷大叫，像一隻被囚禁了很久的野獸忽然掙脫牢籠一樣。

  楊艾伸出手，對著木乃伊，張開嘴試圖表達什麼，卻一時啞言。

  正猶豫時，旁邊的男人衝著她大喊起來：「叫醫生！去啊！」

  她才醒過神，剛起身，光線一閃，面前划過一道明亮，她被身後的男人拽倒了。

  一把點著寒光的刀刃貼著她的額頭髮梢划過，她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臉，真的是幾差分毫。

  木乃伊一揮水果刀，先二人一步，奪門而出。

  楊艾驚魂未定，額頭上依舊殘留著刀刃的冰涼，男人已經追了出去。

  木乃伊衝出病房，開始在走道上橫衝直撞，將路過的一切東西逐一打翻，甚至從二樓的樓梯扶手間直接跳向了一樓的大廳，在地上留下一串血腳印。

  兩旁的病人和護士見狀都抱著頭，躲在了牆角，只有幾個醫生衝出來想試圖阻止，皆被木乃伊一拳放倒。

  男人追出大樓的時候，一輛救護車猛得濺起一遭水花，長揚而去。

  台階上一群護士正圍著一個腿受傷的忙成一團，擔架和藥瓶散亂了一地，還有一個穿制服的中年人捂著臉倒在淤水裡。

  男人絲毫沒有猶豫，直接跳進雨中一輛停靠在路旁的計程車。

  司機問：「去哪？」

  男人冷冷地回答：「追前面那輛救護車。」

  司機應該看到了剛才的一幕，有些猶豫：「這……這好像不是我的事……」

  「警察！」男人拍了一下白色大褂右邊的口袋，衣服下面凸出一個稜角分明的硬物，接著用手壓在硬物上面，目光凌厲地轉向司機。

  司機一顫，咽咽了喉嚨，立馬發動了汽車。

  雨勢很大，前面的救護車在玩命一樣的行駛，紅色的尾燈一甩一甩，越來越模糊。

  男人著急了，猛地拍了一下車箱：「開這麼慢，是不是故意的！」

  司機肩膀一聳，腳下狠狠轟起油門。

  道路很滑，但錯開了上下班的高峰，路上車輛稀少。

  救護車和計程車一前一後，連闖了數個紅燈，直直開出了市區。車速很快，司機的臉上滴下汗水，這種鬼天氣這樣行駛風險太大，但旁邊的人又惹不起。

  「呯——」

  忽然，前方的救護車一個急剎車，扭頭變向，但沒有停穩，直接開上了路邊的綠化帶，車頭陷進了溝里。

  計程車司機的反應十分老練，沒有急踩剎車，而是稍打方向盤，貼著救護車的車尾超了過去，於五十米外才緩緩停了下來。

  男人迅速跳下車，跑向出事的救護車。

  救護車的車頭凹陷，冒著熱氣，擋風玻璃撞出一個大窟窿，車座上一片血跡還有幾條白色的綁帶，車門打開了，木乃伊已經不知去向。

  男人圍著救護車轉了一圈，渾身淋透了，沒有發現木乃伊的身影。

  他有些惱怒，用手狠摸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目光一閃。

  他抬起頭，但見馬路對面的園地里打開著兩扇巨大的鐵門，鐵門頂端支架的木板上寫著四個黑色的大字

  ——烈士陵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