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茶

  方墨一愣，睜開眼睛，模糊的視野漸漸清晰起來，桌子上放著一張白紙，上面寫著三個詞：麥稈、頭髮、黑禮帽，這是他剛剛總結出的三個詞，三份來自三個病人世界的禮物。

  手中的筆落在最後一個字的後面，筆尖點出一個大大的黑點，他用餘光掃過周圍，是MC的大廳，沒有錯，看來是剛才整理林子豪檔案的時候，走神了。

  他又回想起最後的場景，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看來並不是進入了誰的潛意識碎片，只是太疲倦了做了一個夢而已。

  他有些口渴，剛碰到一旁的茶杯，手背一涼，一隻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一隻纖細的手，膚色白皙得如同玉脂一樣，淡粉色的指甲圓潤光潔，完美得就像一件工藝品。

  他渾身一顫，完全沒有意識到對面竟然還坐了一個人，一個女人。

  方墨抬起頭，正對上楊姿怡充滿疑惑的眼神，兩人目光一撞，均有些尷尬，各自快速收斂了一下眼神。

  方墨這才想起，剛才自己整理病人檔案的時候，楊姿怡好像走進了MC的大廳，不過，他的習慣始終是做完手頭的工作才會抬頭，一直沒有正面理會，剛剛又走神了，才忘了她的存在。

  半響，楊姿怡忽開口說：「你剛才是在做夢嗎？」

  方墨搖搖頭：「不，我沒有，只是太專注了。」

  「奧，是嗎？」楊姿怡音調一挑，「閉著眼睛，胡言亂語也是太專注了嗎？」

  方墨有些尷尬：「有嗎？沒有吧，是你聽錯了。」

  「我聽錯了？」楊姿怡臉色一沉，「是嗎？我喊了你好幾聲，你都沒有反應，那我剛才問你的問題，你應該聽見了吧。」

  方墨一愣：「問題啊，呃……你問的什麼來？」

  楊姿怡點點手中的一打資料，有些不悅，氣沖沖地說：「我問你，按照這個上面對林子豪整個病情的描述，你一開始就知道林子豪的第二人格林朋的隱情，故意多次讓林朋以青色面具的身份靠近我，然後你再從中觀察他的行為變化，是不是？」

  方墨掃了一眼楊姿怡手中的東西，是寫著林子豪的檔案本，忽一把奪回，但楊姿怡沒有鬆手，眼睛瞪得直圓看著他，神色裡帶著委屈，一片水汪汪的眼帘馬上就要破碎開一樣。

  方墨咳咳聲音：「這個是病人的資料，先鬆手，你不能碰。」

  楊姿怡小聲地爭辯道：「我剛才問你，能看嗎，你自己說的，嗯。現在又出爾反爾。」

  方墨無言以對，一定是剛才在夢中勿亂答應了一句。

  楊姿怡敲了敲桌子，又重複了一遍之前的問題，問道：「你是不是拿我在做誘餌？」

  方墨坦然地回答：「是，有誘餌的成分。」

  「咣！」

  楊姿怡將手中的一迭資料重重摔在了桌子上，起身就走，眼淚順著臉頰直接流下，她無法接受自己如此看重的人竟然這樣對待她。每當她回想起之前的幾次青色面具近在咫尺的畫面，那種緊張與害怕的壓抑感就充斥著她的整個大腦，連頭皮都滲得發麻，到頭來這些竟然只是別人設的局，還是他設的局。

  難道自己就如此廉價與不堪？楊姿怡感覺內心好痛，周圍的光線好刺眼，聲音好嘈雜，好想一個人靜靜地躲到一個地方。

  方墨想叫住她，伸出的手又縮了回來，意識到這種情況下加深誤會是最好的選擇。第一次青色面具直接遭遇楊姿怡的時候，他的確不知道對方是否會下手。但有了前一次的結果後，後來的那次的確是他故意放過了青色面具，讓林朋直接面對楊姿怡。他確實用楊姿怡做了誘餌，但有一件事情他並沒有告訴楊姿怡，無論是在現實世界還是在潛意識的碎片裡，他都有能力輕易殺死一個人，只是他一直保留這種能力，不去觸碰那條禁線罷了。若非如此，難道他真的會放過一個比自己高很多、力氣大很多的怪物沖向他身後的女人？

  方墨低下頭，目光落在桌上的白紙上，又念了一遍三個詞，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可來回穿插進病人世界中的陌生人或者第三者到底要給他傳遞什麼信息呢？他不知道，但他很慶幸，在林子豪的事件中，沒有使用三層深度催眠，也沒有融入楊姿怡一起進入林朋的世界，要不然存在一個看不見的、陌生的觀察者無論是友是敵都太可怕了。

  出乎意料，楊姿怡並沒有走出MC，又徑直返回了過來。

  「為什麼不解釋？」她咬著嘴唇，用盡力氣憋出這句話。原本已經傷心欲絕的她，根本不想聽方墨的任何一句解釋，方墨無論說什麼她都已經做好不聽、不聽，直接遠遠地離開這個地方，永遠、永遠的準備。

  可方墨真的一句話沒有解釋，反而讓她心裡一擱，覺著少點什麼。她開始胡思亂想起來，過去無論方墨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都會最後隨意加上一句漫不經心地話揭開謎題或者給他的行為找一個恰當的理由，但這次他沒有這樣做。

  楊姿怡的一隻手用力抓著皮包，她轉身過來並不是聽面前的這個男人解釋什麼，她已經把心裡各種小雜念、小幻想全部拋到了一邊，她轉身過來就是要聽這個男人最後再以男人固有的方式強調下男人的行為，然後她就可以狠狠忘掉他，忘掉這個一點都不在乎她的人。

  但，方墨淡淡地看了一眼她，又低下了頭繼續整理起筆記，溫言說了句：「沒有什麼好解釋的，我現在才覺著不妥，但當時的出發點就是你想得那樣，的確沒有考慮過你的安全，很抱歉。」

  「你騙人！」楊姿怡的腦子裡本來已經想好了很多句諸如「混蛋」之類的詞語，但開口還是把自己的內心話說了出來，她不相信方墨會這樣對她，一定有什麼理由，即使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她也相信方墨隱瞞了那萬分之一。

  「嘩——」

  楊姿怡掀起桌上的茶杯直接潑在了方墨的頭上。

  一片紫紅——

  空氣里瀰漫起一股鐵鏽的味道，方墨的頭上、皮膚上、白色大褂上染上一片紫紅。

  楊姿怡瞪大眼睛，捂住了嘴，目光落在茶杯里，方墨一直喝的茶竟然是高錳酸鉀溶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