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夢遊3

  風很大，吹得樹影搖曳，沙沙作響，像是一群螞蟻在啃食垂死的大象。

  一個人影架著另一個人影走進樹林。

  「咣！」

  方墨一推，直接把林子豪甩在地上。

  林子豪歪著脖子，嘴邊血跡未乾，一點反應也沒有，難道就是方墨口中的假睡？

  方墨吹吹手中的泥土，連擊幾下手掌，笑了：「怎麼，是打算裝到天亮還是真睡著了？」

  裝？

  地上的林子豪依舊沒有反應。

  方墨搖搖頭，又笑了：「我已經把楊姿怡支開了，你還要繼續演多久？」

  演？

  月光之下，陰影之中，林子豪的嘴角忽然一動，微微向上揚起，他笑了。

  他猛然間雙手撐起身子，直接撲向方墨，光線昏暗，快得看不清楚他的動作。

  一撲，卻撲空了，只撲到了一個影子。

  背後幾米外的一棵樹下閃出一道白光，鮮艷的白色在月光下令人發寒，方墨椅著樹幹在對林子豪笑：「火氣好大，是害怕了嗎？」

  林子豪大喘著氣，兩隻眼睛如野獸一樣瞪著這個穿白大褂的男人，忿忿地說：「你怎麼發現我是假裝？」

  方墨聳聳肩膀：「我不但發現了你，還幫助了你。可我怎麼發現你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究竟是誰？」

  林子豪挺直了身子，拍了拍胸膛，得意洋洋地說：「我是林子豪啊，怎麼？我知道你是方墨，是那個壞女人的相好的，你幫助我還不是為了那個壞女人。」

  「壞女人？」方墨搖搖頭，「我正想如何拆穿你的身份，你倒主動暴露了。林子豪可不會用壞女人這樣的字眼形容楊姿怡，說吧，你到底是誰？」

  林子豪大笑了一聲，甚至有些張狂：「這麼多年了，你還是第一個看清我存在的人，真厲害，真厲害，哈哈。」

  他手舞足蹈起來，被拆穿身份反而開始興奮，方墨眯起眼睛，對方的反應倒像一個玩貓捉老鼠遊戲的小孩。

  「不對。」林子豪表情僵硬住了，「奧，我想起來了，你是個醫生，我說呢，這麼有人會知道我的存在。」

  林子豪臉上帶著壞笑，目光落在方墨的手上，忽說了句：「你還把我的木棍帶來了，你以為你拿了我的武器就能打敗我嗎？你知道的太多了，我照樣會殺死你的。」

  打敗？

  「砰——當，當，當……」

  方墨把木棍扔到林子豪的腳下，搖著頭說：「還真打不過你，你力氣那麼大，那就還給你吧？」

  林子豪直接撿起木棍，更興奮了，連續揮舞了幾下，愛不釋手。

  方墨在一旁觀察了一會，又說：「別光顧著玩啊，我反正打不過你，你說也會殺死我，不如告訴我你究竟是誰，好讓我……什麼明白來著，那個詞怎麼說來著？」

  「死的明白！」林子豪大聲地補充道。

  方墨沒有說話，心裡很清晰地肯定了一件事情，這個人心智不高。

  林子豪猙獰著在笑：「那就讓你死得明白，我叫林朋，竹林的林，朋友的朋。」

  林朋？第二人格麼？是什麼激發了林子豪的第二人格？方墨一愣，心裡充滿了諸多疑問，他接著說：「原來是林朋，也姓林，可你為什麼要襲擊楊姿怡，還用一個愛她的林子豪的身體去襲擊？」

  林朋惱怒了，邊用木棒咣咣甩在一旁的樹幹上，邊低吼著：「林子豪就是個偽君子，是個沒有良心的傢伙，他不配用這副身體，這副身體本來就是我林朋的。楊姿怡那個富家的女人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她欺騙了我，她又在玩弄林子豪，她該死，我要親手報復她。」

  欺騙？玩弄？方墨想了想，這些詞形容楊姿怡不太合適，除了最近做事沒有分寸外，楊姿怡的家教、修養都是一流的。

  方墨帶著笑意，說：「聽起來有些矛盾，你一邊罵林子豪，可怎麼有人玩弄了林子豪，你還要替他報仇似的？」

  林朋眼睛裡充滿了怒火，雙臂微微顫抖，吼著：「林子豪就是個偽君子，偽君子！我今天要先殺了你，再去找那個壞女人，最後再找林子豪算帳！」

  林朋惡狠狠地說著，不停用舌頭舔著嘴邊的鮮血。

  在方墨眼裡，剛才他故意咬破嘴唇，裝做白眼的樣子很幼稚，很可笑，現在也是。真正的惡人都是沉默寡言的，而大多數惡人都是死於話多。

  林朋的呼吸聲越來越大，像一頭髮瘋的野獸。

  林朋沖了過來，雙眼在黑暗中泛起紅光。

  一步。

  二步。

  他衝到了方墨的面前，高高揮起木棍。

  他的眼神兇狠著，憤怒著，狂暴著。

  而他身前的男人卻淡定從容，好像完全沒有覺察到他似的。

  他更憤恨了，竟然有人敢如此忽視他！

  可那男人不但不害怕，還舉起了手指，指向頭頂的月亮。

  男人要做什麼？他好奇地順著男人的手指望去。

  月光朦朧，男人手指好像一條黑線。

  黑線在動，在搖晃，在左右搖晃。

  一晃，一晃，一晃……

  天亮了，下雪了，滿天的雪花飄落下來。

  天是白色的，灰濛濛。

  地是白色的，硬邦邦的冰層。

  可雪卻是紅色，紅色的鵝毛大雪，像燃燒著的花瓣緩緩飄落。

  冷風如同薄薄的刀片在空中肆虐，颳得空氣疼得嗖嗖作響。

  方墨踩在冰冷的地面上，站在雪中，伸出手，接住一兩片雪花。

  紅色雪花，遇熱即化，化成一顆顆晶瑩的水滴，他放到嘴邊，竟然是鹹的。

  他走在一條白色的高速公路上，白色是因為地面結了厚厚的一層浮冰。

  溫度很低，低得他不得不抄起口袋，風雪很大，大得看不清前方的路口，那裡一片模糊，一團黑影在來回晃動。

  走進的時候，陸續聽見「砰砰砰」的撞擊聲和「嘩嘩嘩」的玻璃破碎聲。

  方墨的第一反應，有人砸車？

  果然，相差還有十幾米的時候，他瞧地很清楚。

  一個三米多高、帶著面具的巨人正跳在一輛計程車上，手裡揮舞著木棍，計程車被他踩得面目全非，車頂完全凹陷，車架也散亂了，車輪各個爆胎深陷進冰里，可那巨人仍然不停用木棍敲擊著，邊敲擊邊對天空嘶吼。

  計程車前面的馬路上，一眼望去，全是汽車廢殼，一排排凌亂著，數也數不清。

  「啊，放開我！」

  這時候，巨人從計程車的底部拽出一個滿身帶血的光頭男子，光頭男哀嚎了一聲。

  光頭男身材不高，穿著一件……

  方墨目光一凜，那人穿著一件渾身全黑的西裝！

  格洛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