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螞蟻

  轉了一圈，他都沒發現一個合適的人選來詢問，要不是長相呆傻的，就是長相奇怪的，長相一般的都做著不一般的事情。

  而他要找的是一個看起來善於觀察的人。

  什麼樣的是善於觀察的人呢？

  病人居住的地方是一個二層小樓，小樓外面有一個圓形水池，水池的一旁，方墨找到了目標——一個眼睛四處張望的人。

  這是一個蜷著四肢爬在地上行走的男人，他貼著水池邊，東張西望，頭一伸一伸的，每圍著水泉爬到半圓，便折返回來，不時聞一下地上一個髒兮兮的方便麵袋子。背後的噴泉濺了他一身，卻渾然不覺，看樣子那個方便麵袋子對他很重要。

  方墨走過去，蹲下身子問：「朋友，能向你打聽件事情嗎？」

  男人用頭頂碰了一下方墨，生氣地說：「我和你不是朋友，我們不是一個種群，做不了朋友。」

  方墨認真打量了一下對方的姿勢，也學起趴在地上的樣子，說：「我們是一個種群，你看錯了。」

  「我沒看錯。」男人撞開方墨，又開始來回爬行。

  方墨輕輕碰了一下地上的方便麵袋子，男人猛得一回頭，爬了回來，吼道：「你要做什麼，不要動我族的食物。」

  食物？方墨皺起眉頭：「那麼你是……」

  「我當然是螞蟻嘍，你一個蟑螂，不要碰我族的東西，我的兄弟姐妹馬上就要回來了。」男人的話里透著一股驕傲的語氣。

  方墨雙指一掐，衝著男人比劃到：「可螞蟻這麼一丁點，你這麼大的體積，這麼會是螞蟻呢？」

  男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個體差異而已，我蟻族的蟻后是族內最小螞蟻的上百倍，而我是蟻后的上百倍，有什麼可奇怪的。」

  方墨樂了：「可你長得也不像螞蟻啊？」

  男人嘴一撇：「為什麼不像？誰定義的螞蟻非要長你看到的樣子，你沒看到螞蟻之前，也不知道螞蟻就是螞蟻，只是別人或者教課書上告訴你那是螞蟻，如果別人在你知道螞蟻的這個詞前，告訴你大象是螞蟻，你也就認為長鼻子、大耳朵的是螞蟻了。可螞蟻究竟是什麼樣子，不是誰告訴你，誰命名它，是螞蟻本身的定義，只有螞蟻自己知道，而我正是被兄弟姐妹認同的螞蟻，有什麼錯？」

  方墨一愣，對方條理異常清晰，他竟然一時找不出漏洞，可明知道男人說的不對。

  方墨又問：「那你做什麼呢？」

  男人瞅了瞅周圍，手掌按在方便麵袋子上，小聲說：「我在看守食物，等待著我的兄弟姐妹來搬運。」

  方墨用頭碰了一下男人說：「兄弟，你看錯了，我也是螞蟻，我們可以是朋友，我只是長得像蟑螂一樣。」說著方墨用鼻子嗅了嗅方便麵袋子，並用頭碰碰螞蟻的頭，好像頭上長著一對觸角一樣。

  「難道我看錯了？」螞蟻仍然有些不高興，一邊瞅著方墨，一邊用手按住方便麵袋子，「可我看來，你就是蟑螂。」

  「誰告訴你蟑螂長我這個樣子？」方墨鄭重其事起來，「蟑螂長什麼樣子不是你能定義的，而我只是長得像蟑螂而已，其實我是螞蟻，我也是被兄弟姐妹認同的螞蟻，你不能因為你沒見過我這樣的螞蟻，而否認我是螞蟻的事實。這樣，我和我的兄弟姐妹都會很不開心的。而且，你是螞蟻，我和你體型差不多，更能證明我是螞蟻了。」

  男人冷哼了一聲，圍著方墨爬了一圈，嘀咕起來：「這樣說來，倒真和我很像。」男人四肢忽一停，再次按在了方便麵袋子上，義正言辭地說：「即便你是螞蟻，我和你不是一個蟻群的，也不是朋友，你別動我的食物，我同伴天黑前一定會趕來的。」

  方墨晃晃頭，說：「我不動，你誤會了，我只是來向你打聽一件事情，有一群穿白衣服的動物住在哪裡？」

  「白衣服的動物？」男人轉轉眼睛，「你說的是鴿子啊，她們住在小樓後面的鴿子棚里。」說起鴿子，男人身體抖了抖，似乎有些緊張，小聲喃喃起來：「鴿子不好，鴿子不好，鴿子亂捕食……」

  鴿子棚，雖然方墨不明白男人指的是什麼，但他獲得了具體的位置，他立馬爬起來，拍拍身上的泥土說：「謝謝你，螞蟻。」

  剛走了幾步，背後就傳來十分詭異的聲音。

  「呼——呼——」像是什麼動物在喘氣一樣。

  一轉頭，自稱螞蟻的男人正雙手死死掐入泥中，左腳不停刨著地面，貌似在蓄力，男人咧著嘴，眼神兇狠，給方墨的感覺他已經不是螞蟻了，而是一頭瘋牛。

  「你不是螞蟻，不是，不是……我討厭欺騙……欺騙……你是來搶奪食物的，我不能放過你！」

  男人橫衝過來，一下子將方墨撲到在地，雙手恰住方墨的脖子。

  方墨一掙，兩人扭打起來，二人的力氣差不多，相互扣住肩膀。方墨趁機一腳，跺開了對方，剛跑幾步就趴在了地上，男人抱住了他的雙腿。

  方墨想爬起來，雙手撐住地面，左手一疼，原來按在一塊泥土中的陶瓷碎片上，他一移開手掌，猛然一愣，身體僵直了，頭上滲出一片汗水。

  他看見了陶瓷碎片上的反影：國字臉，高鼻樑，厚嘴唇和臃腫的眼袋。

  他沒見過這雙眼睛，但他見過這張臉，不是他方墨的臉，是吳機，原來他陷身在了吳機的……

  「咳咳……」

  稍不了留神，男人撲了上來，壓在方墨的身上，方墨的雙手用力掙紮起來，可對方直接扣住了他的後來，而且力氣大得難以想像，他試圖左右翻滾，卻完全被壓制住了。

  男人重重的氣息喘在方墨的臉上，但方墨卻滿臉通紅，嘴唇發紫，他掰住男人的手指越來越松，渾身的力氣越來越小。

  方墨開始呼吸困難，意識漸漸模糊起來。

  眼前的視野漸漸黑了下來，他好睏好睏。

  在一片黑暗中，他聽見了「呯——呤，呤，呤……」的聲音，聽見有人在叫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