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找到你4

  再睜開眼的時候，世界變得異常明亮。

  她不敢相信，周圍的一切全部改變了，教室里坐滿了端著書本放聲朗讀的同學，每個人的桌子前面都堆著一摞厚厚的試卷和參考書。

  這是在哪？

  楊姿怡如其他人一樣，坐在課桌前，她掃了眼後面黑板上面的鐘表，七點三十五分。

  她拿起面前的一本紫色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翻開全是熟悉的字體，拿起筆，不敢相信，幾乎沒有經過思考，她就直接填上了一道英語選擇題，翻翻答案，竟然正確。

  可自己是來幹什麼呢？

  來學習？來高考？

  不，一定有一個目的，一定有一個目的，可到底是什麼呢？

  越想腦子越沉，仿佛整個世界都在跟著在晃動。

  「啪！」

  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她一回頭，背後是一個將書立起來擋在面前，手中飛速計算一道數學題的男生，帶著黑框眼鏡，他是……那個名字剛到嘴邊，楊姿怡就忘記了。

  「不是他拍的我。」楊姿怡從心裡告訴自己，因為他的樣子看起來太專注了。

  可是誰拍的她呢？楊姿怡瞅瞅周圍，整個教室所有人都在認真地背單詞或者朗讀，那樣子好像每個人的面前都坐著老師監督一樣。

  可老師呢？老師不在。

  斜後方的一個角落，空著一個座位，桌子上有書，但人不在。

  是誰呢？

  楊姿怡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自動站了起來，朝教室外面走去，周圍幾個同學先是一驚，接著又埋進了書中。

  走出教室，外面的氣氛比教室還要緊張，高考給人的感覺似乎是窒息的。牆壁上貼滿了各種紅色的大字，什麼拼成績、比細節，什麼再強化、再提高。

  地板上的每隔一米，便印刷著一個數學公式。

  望向窗戶外面，各個教學樓上都到處可見掛著諸如「高考改變命運」、「高考決定人生」的條幅。

  走廊的盡頭立著一個有一面牆那麼大的紅色成績單：《濟州二中高三第一次模擬成績》

  第一名是一個叫做安靜的人，不認識。

  第二名是一個叫做，第二名的名字被人扣去了。

  可誰這麼變態，嫉妒心那麼強？扣這種大紅榜的名字。她這樣想。

  第三名叫段子陽，也不認識。

  還好，楊姿怡三個字排在數字28的後面，她鬆了一口氣，可這是自己嗎？

  她看看最後一名的人，林朋，不認識，是一班的，排在1327名。

  榜單的最後一塊，只有一個叫黃婷婷的，是二班的，但自己好像也不熟悉，自己是二班的嗎？

  「我的話，你沒聽清楚嗎！」

  走廊的拐角傳來老師的吼聲。

  嚇得楊姿怡一哆嗦，想起來現在應該是晨讀的時間，她竟然溜了出來，有些不妥。但她的身體卻發出強烈的信號，要去那個方向看看。

  去看看？為什麼？是她來這裡的目的嗎？

  她臉上疑惑著，腳下慢慢靠近走廊的拐角。

  那裡有兩個影子，一個很魁梧，好像在哪見過似的，另一個有些嬌小。

  是一個穿藍白條條的男老師和一個短髮女生站在宣傳欄的旁邊。男老師的一隻手裡抱著一把巨大的三角木尺，像抱著一把巨型武器一樣，十分有架勢，而一隻手來回點在對面女生的肩膀上。那女生咬著嘴唇，眼淚不停從兩頰滑落。

  「黃婷婷，你別在我面前裝可憐，沒用！成績不好，現在拖班級的後腿，將來就是拖學校的後腿。聽見沒有？」

  「你父母都在退學申請書上簽字了，你這個星期還來學校做什麼？妨礙別人學習啊？」

  「我告訴你，班級不歡迎你！同學不歡迎你！老師不歡迎你！學校已經對你們這批人仁至義盡了，市職高、技校都給你們聯繫好了，鑑於你們自願申請退學，免一年學費。你就別想高考這碼子事了，學校的升學率經不起你們的折騰！」

  ……

  男老師不斷噴著唾沫星子，但女生一句話沒有說，只是在哭泣。

  楊姿怡算是聽明白了，原來這個叫黃婷婷的成績全校倒數，學校以自願提交退學申請的勸退方式來保障自身的升學率，她父母已經簽字，但她仍然想參加高考，想上完高三，卻得到了數學老師也就是班主任的訓斥。

  變態！為了升學率就不給別人一個機會嗎？還自願申請書？高考，本是人人平等的應試機制，為什麼要與功利掛鉤，為什麼要以父母、老師的身份剝奪一個女孩的權利？難道她不可以自己選擇嗎？考不好，又怎樣？你個死變態，我要……

  楊姿怡越想越激動，忍不住抬起手，她要過去扇那個老師幾巴掌才能平息自己的內心。

  剛抬起手，一隻比自己胳膊粗一圈的手臂伸了過來，同時有人捂住了她的嘴，架著她往後退。

  又是哪個變態？

  「嗚——」楊姿怡四肢不斷掙扎，她看見了背後那人的樣子，是剛才坐在自己背後帶黑框眼睛的男生，他的鏡框是空的。

  男生架著她，或者說是拖著她，把她拉回了教室，回到教室，同學們還在晨讀。

  朗朗的讀書聲，對方鬆了手，楊姿怡在眾人面前立馬變得很平靜，裝做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但內心還在罵數學老師那個大變態，和她身後的那個小變態。

  瞅瞅小變態，他好像不記得做過什麼，只是在一份數學卷子上唰唰地計算，很專注，即使楊姿怡攥著拳頭晃在他的面前，他都不抬頭看一眼，剛才的人是他麼？

  楊姿怡把頭靠得很近，發現了一件事情，這個男生根本沒有在計算，而是在卷子上素描著一個女孩的樣子，一個陌生的女孩。

  男生注意到了楊姿怡，用手擋住素描畫。

  果然是小變態，暗地裡圖謀不軌，不知道對哪個班上哪個女生動了心思。楊姿怡心裡想。

  小變態的旁邊還有一個牛皮袋，袋子口裡露出一根裸露的麥稈，袋子上寫著FMS三個字母。

  FMS？

  英文還是縮寫，楊姿怡看不懂，但用牛皮袋裝，一定很重要。

  小變態注意到了她的眼神，把袋子翻了過來。

  神神秘秘，真是個小變態，楊姿怡沒有繼續理會。

  「鈴……」

  下晨讀了，不少同學好像依然沒有聽見，仍在背單詞，少數幾個開始伸起懶腰。

  楊姿怡還惦記著剛才的黃婷婷，準備去看看。

  剛起身，周圍幾個女生圍了上來，應該是好朋友，她們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姿怡，你剛才幹什麼去了啊？」

  「我，我去看黃婷婷了。」

  「看她幹什麼，一個掃把星，整天悶著頭，還不說話。」

  「別看她了，學校已經勸退她好幾次了，我們都要離她遠點。」

  「對，老師說了，要與部分人，劃清界限，不能和那樣的人一起，耽誤學習就是耽誤人生啊。」

  楊姿怡只是提了一下「黃婷婷」，幾個女生就叭叭說個不停，她心裡很反感，但幾個同學看起來似乎也沒有惡意，只是在提醒她，給她的感覺好像離黃婷婷遠點已成為了一個人人都要記住的公式。

  上第二節的時候，黃婷婷才捂著臉回來，回來就趴在了最後一排的座位上。

  黃婷婷剛坐下，楊姿怡就聽見了教室後面一連串桌椅移動的聲音，黃婷婷前面和左右的同學全都像排斥瘟神一樣，把各自的東西往相反的方向挪動。

  「她好可伶，我要去安慰她。」楊姿怡在心裡告訴自己。

  上午的幾節課時間十分長，就像慢鏡頭的電影一樣，也許因為課上楊姿怡的思緒只停留在了黃婷婷的身上。她一直等啊，等啊，等下課。可課間時間一到，周圍總有很多同學將她圍住。

  原來自己如此的受歡迎？楊姿怡在心裡問自己。

  所有人，幾乎所有人，除了身後畫畫的小變態，只要聽見「黃婷婷」，都是指責和劃清界限。楊姿怡的心裡開始浮起一個想法，與黃婷婷有關係應該是一件丟臉的事情吧。

  雖然楊姿怡在心裡反覆告訴她自己不能帶著有色眼鏡，但面對周圍的同學，那個安慰黃婷婷的手，她一直沒有伸出。楊姿怡開始在心裡罵自己懦弱，罵自己虛偽，甚至罵自己變態。

  但即便如此，楊姿怡還是沒有伸出手，最後她甚至開始想把黃婷婷三個字忘掉。也許人人都喜歡的楊姿怡不應該和黃婷婷那種人有聯繫，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