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找到你1

  把玻璃杯對準燈光，水裡漾著淺淺的紅光，這個比例最好，淡淡的鐵鏽味。

  安靜如果在身邊，恐怕又要大發脾氣，而且會摔爛很多杯子，警告他要遠離這種恐怖的異食癖。可安靜回魔都了，因為院裡有一個博士的特招。

  「可，你為什麼要讀博，三年又三年，我畢業都三年了，研究生比我重要，博士生也比我重要嗎……我又開始喝這種東西了，你還要回學校，你知道不知道，今天我還……」

  方墨一飲而盡，有些反胃，不知是生理上的還是情緒上的。

  就在他意識混亂的時候，電話響個不停，溫晴那個小丫頭片子三個小時以來已經打了十幾個電話了，還在拜託他要學習催眠，像個複讀機一樣反覆再打電話。

  方墨抓起手機，沖道：「喂，你不要像背單詞一樣纏著我！」

  不可理喻，奇怪的女生，還能當老師，他這樣想。

  電話那頭一片安靜，半響才出聲。

  「你好……方醫生，很抱歉這個時間段打擾你，很多事情我身不由己，可我……」

  不是她，是她。

  方墨冷靜了下來，咳咳聲音：「不好意思，我以為是另外一個人。有什麼事情嗎，楊小姐？」

  「我……」楊姿怡愣了一下，聲音很低：「你能不能來我家一趟……」

  想起了之前她的舉動，方墨看了下表，九點十分，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這個時間，不方便吧。與公，楊小姐，我已經下班了。與私，我和你完全不認識啊。」

  楊姿怡沉默了一會，再開口時語氣緊張起來：「可我現在十分害怕，她堵在我的房間門口，我都不敢下床。」

  方墨有些無奈，難道是楊姿怡的病情加重了？

  「她不是每天都如此嗎？」

  「不一樣。」楊姿怡的呼吸亂了，語速很快，「她這次渾身帶著血，雙手搭在門把手上，臉貼在門上，好像快不行了。」

  方墨渾身發涼，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上次催眠楊姿怡的過程中，他不該出現在那棟樓里。

  他曾經一再提醒自己不要闖進別人的潛意識，即使片刻，都將無法挽回一些事情。因為潛意識裡一切都是活的，是變化的，它與人的意識、現實相互折射。

  可，有些事情，由不得他，如果之前沒有遇上那幾個黑衣人，沒有被抓住，催眠只是催眠而已，他又怎麼可以輕易闖入病人的潛意識世界裡……

  一切無法挽回，那扇大門已經永遠向他打開了，不管他進不進去，他看見的時候，就已經在門裡面了。

  而催眠只不過是一把合法的鑰匙。

  他很清楚，那天催眠的最後，不是他主動闖入了楊姿怡的潛意識中，而是楊姿怡的潛意識主動融合了他。

  這是，楊姿怡哽咽了起來：「就來一趟，讓你很為難嗎？」

  「已經在鎖門了，大小姐。夜裡打的，很貴的，我很難保證服務質量。」方墨努力緩和著對方的情緒，他知道她現在走投無路，情緒很難緩解，要不然以她的身份，不會邀請一個陌生男子這個時間段去她的家。

  楊姿怡已經習慣了方墨這種半開玩笑的方式，甚至產生了依賴，她在電話另一頭笑了笑。不知不覺中呼吸已恢復了正常。

  「好，我等你。」

  說完，她掛上了電話。

  可大小姐，你把地址告訴我啊？

  方墨剛要反駁回去，發現原來沒有這個必要，他腦海中就有。這也是他比較反感和忌諱的東西，有些需要的潛意識信息他保留了下來，不需要的他也保留了下來，一旦與現實產生聯繫，它們變會侵吞進真實世界中，他根本無法防備。

  楊姿怡住在市區郊外一片豪華的別墅區，據說住在這裡的人一要有身份，二要有權，三才是要有錢。進入小區，前後經過了三道門衛的詢問。

  方墨很討厭和富人打交道，像這樣來回遭到詢問，他覺著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

  楊家的別墅位於小區的後半片，是一棟三層建築，是小區內最氣派的一棟。

  開門的是個保姆，五六十歲。

  「你好，我姓方，和楊小姐有預約。」

  「方醫生，請進，楊小姐在三樓北邊的房間。這邊走。」

  「坐電梯？」方墨笑了，原來住的房子大也有不方便的地方。

  三樓不像大廳燈光璀璨，或者因為入夜的緣故，只開了一個走廊的地燈，而北面的房間門虛掩著。

  進入一個陌生女人的房間不是一件有禮貌的事情，可楊姿怡說她不敢出門，方墨沒有辦法。

  「楊小姐，你在裡面嗎？我方便進來嗎？」

  「請進。」

  方墨走進她的房間，床上有些凌亂，背子高高隆起，看樣子她是怕地躲進了被子裡。

  沒等方墨反應，被子從裡面掀開，楊姿怡披散著頭髮直接抱住了方墨，把頭貼在他的脖子間柔聲說：「我好害怕。」

  方墨不太適應，拍拍她的後背安慰道：「沒事，我倒杯熱水給你，你就會好點的。」

  「別動，別離開我。」楊姿怡摟得更緊了，頭髮蹭得方墨有些發癢，「就保持這樣，好嗎？就一會。」

  一個無法拒絕的要求，如果換一個男人，可能劇情就不一樣了。可方墨不同，他是一個醫生，一個心理醫生，加入這行的時候，他就很清楚心理醫生和病人私下接觸是危險的，而且他有愛的人和愛他的人。

  「這樣不……」

  話說到一半，方墨感覺有道液體順著脖子流過了後背，是楊姿怡哭了，應該是內心壓力過大了，無從發泄。

  方墨只能改口說：「一切會過去的。」

  楊姿怡靠近他的耳朵，方墨幾乎都能感覺到她細微的呼吸聲。

  「如果事情過去了，你會離開我嗎？」

  「我？」方墨咽了下喉嚨，忽發現楊姿怡的聲音很粘人，好像有一種無法抗拒的魔力，他咳了咳聲音說道：「如果楊小姐病情有需要，這段時間內，我可以隨叫隨到。」

  這時，房門口的衛生間裡傳來嘩啦嘩啦的水聲和開門的聲音。

  房間裡還有第三個人？方墨不由警覺起來。

  「方醫生——」

  背後有人走出衛生間，聲音乾淨、清澈。

  是楊姿怡！

  方墨一愣，渾身的汗毛孔全部顫抖了起來，如果背後的是楊姿怡？

  他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裝做什麼都沒有發生，慢慢地轉過了身才睜開了眼睛，面前的楊姿怡簡單補了妝，雖然穿的是睡衣，妝容上仍然得體大方，但難掩臉上的憔悴。

  楊姿怡皺起眉頭，問：「你坐在我的床上做什麼？」

  方墨趕緊站了起來，用餘光掃了眼床面，那裡整潔、乾淨，可剛才……

  回神時，他猛然看見一個短髮女孩正半坐在門口的一片血泊中，一隻手搭住門把，一隻手在門上畫著什麼東西，鮮血從她的手指間流出，在門上留下一道道粘稠向下滑落的線，女孩的嘴角上揚著。

  方墨按壓自己的呼吸，回答道：「沒事，你不是說你不敢下床嗎？」

  楊姿怡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本來是這樣的，但和你打完電話後，她就消失了。」

  「消失了？」方墨看看門口的短髮女孩，短髮女孩的動作忽地一滯，慢慢轉過頭，劉海遮住了她的眼睛，而她的嘴角還露著微微翹起的詭異，笑著，或者沒笑著。

  「真消失了？」方墨眯起眼睛，用舌尖舔舔牙齒，「那我帶你去找她，好不好？」

  楊姿怡神情一晃，退後了半步，緊張地問：「又回那個夢裡？」

  方墨搖搖頭，語氣很自信：「不，在現實中，我知道她在哪了，她是誰了。」

  「啪！」

  門口的女孩手臂落了下來，抬起臉，劉海後面的眼球驟然凸出，爆起一層層叉狀的血絲。

  在女孩驚悚的眼睛裡，方墨還看到了別的東西，一滴淚水，一滴紅色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