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個病人

  綠禾快餐店，玻璃窗第三個位置坐著一個女孩，留著齊耳短髮，顯得特別清爽，她的目光望向窗外，好像有很多說不出的情緒。

  門口走進一個穿白大褂，拿著報紙的年輕人，女孩才晃過神，撅起嘴說：「我們的方大天才又遲到了。」

  把報紙扔到一邊的座位上，方墨直接坐在女孩的旁邊，說：「天才哪會遲到，在對面報攤翻了會報紙，我以為你看見了呢。」

  安靜戳戳方墨的耳朵，靠在對方的肩膀上，「狡辯。」

  方墨想起些事，臉上有些不悅，問：「怎麼樣，讀博的事情確定下來了？確定要成為男人、女人之外的第三種人類嗎？」

  「你以為我想啊？」安靜靠在他的肩膀上，「可不讀博的話，怎麼配得上我們的方大天才呢？」

  方墨歪歪頭，用耳朵蹭蹭安靜的頭髮，輕鬆說道：「其實，其實，你知道的，我……」

  安靜先一步用手指擋在方墨的嘴上，「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不逼你。對了，聽李醫生說，你又振作起來了，我好開心。」

  方墨身體一顫，苦笑了一聲：「奧，有些事終要去面對，況且正如你所說，浪費一個天才的罪名我可背不起。不過，對我而言，最重要的事，是可以做一些能讓你覺著開心的事。你只要開心就好。」

  「嗶嗶，嗶——」

  有簡訊。

  「方墨，我有一位病人今天上午去你那，多留點心，她的資料已經傳到你的郵箱。李恩平。」

  方墨站起身，伸個懶腰，摸摸安靜的頭，「走了，darling，the world is ours。」

  望著窗外穿行在大街上的白衣男子，有東西滑過安靜的眼角。

  「NO，dariing，world is yours。」

  她拿起旁邊的報紙，邊角上印著：2013年6月6日，陰轉小雨。

  ……

  九點整的時候，MagicCube心理諮詢中心，接待室。

  電腦屏幕上的資料。

  姓名：楊姿怡

  年齡：24

  職業：AB公司董事

  病史：幻覺

  「哼——」

  方墨笑了，一份簡單到基本無用的檔案，符合李醫生對檔案的一貫要求。

  他開始觀察對面的患者。

  一個穿著黑色職業裝的女孩，或者女孩這個詞已經不適合形容對方，利索的黑色長髮，無鏡片的黑框眼鏡，淺色的粉彩，一個典型的職場女性，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幹練。

  從進門到坐下，楊姿怡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方墨。

  方墨心裡出現幾個字：目的性強。

  「你好，我是方墨，這裡的心理醫生。」

  「你好。」

  「整個諮詢和治療的過程中，會有全程錄音，病人有權在結束時索要音頻備份，但病例和錄音原件會留檔，我方承諾這些資料只作科研用途，不會提供給任何第三方。楊小姐，不知你聽懂沒有，介意嗎？」

  楊姿怡直接回答：「可以。」

  方墨打開錄音筆，拿起筆，「那我們開始，請先闡述一下你的病情。」

  「好，很長時間以來，我一直有被人跟蹤的幻覺。然後我想接受催眠治療。」

  方墨在紙上記下：幻覺，跟蹤，被害妄想症。

  「通俗上說，催眠是心理學上用來治療人心理創傷、精神疾病的一種方法。」方墨聲音一頓，「但，並不是每一個病人、每一種病情都適合催眠。我想我們還是先探討一下你的病情，比如你覺著是被什麼樣的人跟蹤，陌生人還是認識的？」

  「不認識的，一個女孩。我要強調，李醫生介紹我來，就是到這裡接受催眠治療。」

  方墨用筆頭敲了下桌子：「現在，這裡，我是你的醫生，李醫生只是我的前輩，與病情無關。」他又重新拿起筆：「我們回到原先的話題，能簡單描述一下什麼樣的女孩嗎？」

  楊姿怡皺起眉頭，眼神中閃過一絲猶豫，「就是普通的女孩，我想我們還是快點開始催眠吧，進入了催眠，方醫生不就什麼都知道了。」

  瞧了眼楊姿怡，方墨打開旁邊的話筒，裡面傳來嘩嘩的電流聲，又關上了話筒。

  他把紙上記錄的幾個字勾掉了，又把整張紙放進了地上的碎紙機。放下筆，他雙手攤在桌子上，笑了：「楊小姐，你太神化催眠，又不相信催眠，這是一種相當矛盾複雜的心理，我只能說你本身不太自信，或者你的防禦意思太強，你聽清楚了嗎？」

  楊姿怡身體一怵，問：「方醫生，現在是開始催眠了嗎？」

  方墨搖搖手指，答道：「催眠其實很簡單，但我想一個醫生應該與病人進行面對面的交流，病人和醫生都應該相互尊重。」

  話一停，他忽然起身，右手伸進楊姿怡右耳一側的頭髮里，摸出一個黑色的藍牙耳機，問道：「我說的，對嗎？楊小姐。」

  面前的楊姿怡愣了，立馬低著頭站到了一旁。

  耳機里傳來一個清澈的聲音。

  「你好，方醫生，我是楊姿怡，你的確很厲害，怪不得李醫生從半年前就反覆推薦。而我也一直等到現在，想聽聽方醫生是如何識破我的，可以嗎？」

  方墨轉起筆，笑了。

  「當然可以。我不是什麼偵探，但作為一個心理醫生，一點基本的眼力還是有的。

  第一，對面的這位楊小姐從進門開始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對話里一直強調要接受催眠治療，目的性太強，強過我見過的所有病人。反而不像一個病人，倒像要完成一項任務似的。她的目光一直盯著我的眼睛，看起來很自信，其實這是最不自信的表現，也許是為了隱藏內心的膽怯，因為她當前從事的事情過去沒有任何經驗，她怕一移動目光就被人察覺出自己的不安。或者說，在她的眼裡，心理醫生會通過眼神去判斷一個人的心態，與其讓心理醫生看破自己，不如先給心理醫生一個暗示。

  第二，楊小姐留在李醫生那的檔案很簡單，簡單到連照片都沒有，職業註明是AB公司的董事，這很有意思。如果這個信息是真的，24歲做到一個上市公司董事的人，恕我黑下當今整個社會，我想只有繼承權的富二代可以做到吧。那麼楊小姐出身一定很好，家庭教育應該優於常人，尤其將表現在一些禮貌與言行上。可打招呼時，眼前的這位楊小姐並沒有做自我介紹，一般即使是普通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都會簡單提及自己的姓氏。而這位楊小姐沒有，為什麼沒有？因為這位楊小姐不習慣，怕從口裡說出自己是另一個人的時候尷尬，從而露出破綻。

  再看這位楊小姐的衣服，標準的職業裝，很好，很符合一個上市公司的背景身份。但這位楊小姐走路的姿勢，左手前臂的擺動幅度大於右手前臂，兩隻袖口下方都有輕微的磨損，而右手扣子上面光澤度較差，應該是走路時習慣右手抱著文件之類的東西，平時一直在做需要保持坐姿整理文本資料一類的工作。這和董事的工作有些出入。

  那麼，如果檔案里的職業信息是假的呢？以上可以理解。但，為什麼一個簡單的資料上只要寫一個公司職員就可以不引起注意，反而要備註一個讓人眼前一亮的職業呢？我判斷，應該是出自不甘心吧。楊小姐習慣了高大上的家庭背景、習慣了高大上的目光，即使是一個假檔案填一個普通員工，自己都心有不甘吧，甚至填個董事，楊小姐都覺著委屈了自己。

  第三，眼前的這位楊小姐的頭髮，很直，很乾練，而靠近耳朵附近一條水平線上的頭髮都有一道淺淺的曲痕。女人，幾乎每天都要洗頭，一般頭髮上不會留有摺痕。那麼這道痕跡就是長時間形成的，也就說這位楊小姐一直以來的髮型應該是，馬尾。可，為什麼今天忽然變成了長發，為什麼要將右側的長髮遮住耳朵？然後我打開了擴音器，聽見了電流被手機信號干擾的聲音，判斷出她身上的手機一直處在通話狀態。

  好了，楊小姐，我有些口渴了，另外，我覺著外面那輛黑色的慕尚停在非機動車道已有很長時間了，不是一種有禮貌的行為，你覺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