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虎靈篇【七】
2023-12-03 18:58:04 作者: 狐奴七
老嫗走後不久,眾多信眾陸續來到小天竺寺,至天亮時,人數已達數百。
除了一小部分大施主、王公貴族及官宦家眷可入淨室坐等外,其餘人等全都立於寺廟前院。
因此,大殿中的白山與倭僧並未收到打擾。而信眾們絕大部分也都不知倭僧一事。
浴佛儀式於辰時開始,場地就布置在大殿階前。
佛像放置於一張供桌上,蓮花寶座下是一隻銅盆,用於承接香湯。佛像前還擺列著用各種香料調成的湯水,以供浴佛之用。
浴佛流程甚是繁複,參與浴佛的信徒按身份高低排成一隊,逐一上前浴佛。
浴佛時,浴佛之人用木杓次第舀起香湯為佛像灌沐,口中還要念誦浴佛偈子、浴佛咒。待所有香湯全部用過之後,再用淨水淋浴。
至此還未結束,浴佛之人還要於銅盆中取少許浴佛湯水,灌於自己頭上,然後再燃香供佛,做完這些,才算完成一次浴佛。
在場信眾每人都重複一遍,及其耗時,待浴佛結束時,已過午時。
之後便是誦經法會。
法會開始前,先由監寺上台宣講。除去照例宣揚佛法外,主要目的是要告訴信眾,今日的法會,將會現場超度一名倭國僧人。
當然,監寺並沒有告訴信眾實情,他只說倭僧修佛誤入歧途,死後特來中華尋求正法、解脫。
信眾聞言,震驚之餘,對此全都感到新奇且滿懷期待。
能親眼見證亡魂超度,對他們來說,是一生之中一次可遇而不可求的體驗。更何況,被超度之魂,還是個倭國僧人,更讓人覺得新鮮。
白山與倭僧一直待在大殿中,監寺對信眾說些什麼,他們毫不知情。
一直到了未時,才有僧人跑進來,通知白山,準備超度。
為了防止突生變故,住持僧將超度儀式就放在大殿內,並叮囑白山,在超度完成前,不要撤除倭僧身周的灰圈。
白山對此並無異議。
超度儀式共有四名小天竺寺的僧人參加,除住持僧與監寺外,還有另外兩名長老,算上白山一共有五名僧人。
五僧並排而坐,住持僧自是居中。
住持坐下後,請白山坐在他右側,白山稍作謙讓,那住持僧也未再堅持,隨即讓小天竺寺的一名長老坐在了身旁。
於是,白山只能坐在最外側。
這樣一來,任誰看到,都會認為超度儀式是由小天竺寺的住持僧主持,白山只是陪襯。
超度儀式與浴佛相仿,信眾依舊按身份排隊,依次由殿前廊下走過。經過殿門口時,可向殿中望上幾眼,看一看倭僧的模樣,但不能進殿。
所有信眾看過之後,由寺中僧人引導著在殿前廣場整齊坐下,一同誦經。只有少數的大施主及身份高貴之人,可以坐於廊下,一面誦經一面近距離觀看超度過程。
法會開始後,數百人一同誦經,一時間誦經聲響徹雲霄。
老僧幽魂起初面向殿內五僧,待身後誦經聲響起,他轉身看去,只見殿外密密麻麻的坐滿了人,由廊下至院中,甚至院門外都有信眾在虔心誦經。
他不禁暗自感慨,不愧是上邦之地。如此隆重的誦經儀式,他生前還從未見過。
超度大約持續了半個時辰,老僧本已無掛礙,滿心歡喜的投入輪迴。
坐在廊下的富賈顯貴,親眼見到老僧消散後,心中震撼無以復加,不僅敬佛之心,愈加虔誠,對小天竺寺也更加崇信。
超度倭僧只是法會的一個環節,待超度儀式結束,後面還有講經說法。
講經人自是小天竺寺的住持僧與諸位長老,並沒人提議白山上台講經。
講經又持續了一個時辰,法會才算是圓滿結束。
信眾們心滿意足的舍下香火,陸陸續續散去。
白山也起身告辭,小天竺寺並不挽留,出於禮貌,住持僧安排永林將白山送到門外。
待白山離去,眾僧才想起,廚房中還有為白山準備的肉食。
肉已做熟,不能浪費,眾僧略作商議,決定替白山吃掉。
白山回到葛嶺時,已是日薄西山,剛好到了晚飯的時候。他沒有回寺,直接去了四聖院。
罌娘剛剛將晚飯做好,見到白山進門,調笑道:「你這和尚,來的真是時候,進門便有飯吃。怕不是聞著香味過來的吧。」
面對罌娘的取笑,白山也已習慣,只是淡淡一笑,說了一聲:「巧了。」
罌娘為白山準備的晚飯是魚肉圓子,滿滿一碗,這是按照白山平日的飯量準備的。
白山一整日沒吃過東西,早已餓了,只幾口,便將圓子吃了個一乾二淨,勉強算是半飽。
靈陽似是看出白山並未吃飽,笑問道:「要不要讓罌娘在做一份?」
不等白山說話,罌娘不滿道:「臭道士,你說的倒輕巧,做飯好累的。要做你去做,反正我不去了。」
靈陽嘴角微翹,笑問道:「真不去?」
「就會欺負我,我去還不行嗎?」
罌娘怕靈陽念咒,委屈的應下。又似心有不甘,重重的哼了一聲,氣鼓鼓的對白山道:「我說你這和尚,怎麼那麼能吃,是飯桶成精嗎?
「我這魚肉圓子也沒缺斤少兩啊,平常一碗就夠了,今天怎麼一碗下去,就像是掉進了無底洞?是念經累著了,還是飯量漲了?」
白山被說的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說道:「不用再做了,出家人也應戒口舌之欲。」
罌娘瞬間換上一個燦爛的笑臉,對靈陽道:「你看,是和尚不想吃,可不是我不去做。」
靈陽一笑置之,也不糾結於此。
飯後,一僧一道像往常一樣,在院中飲茶閒坐。
靈陽問起超度倭僧之事。
白山如實說了。
「難怪你今天像只餓虎一樣,原來是小天竺寺不管飯吃啊。」靈陽揶揄道。
「也不是不管。」白山替小天竺寺辯白,「是我擔心會出變故,不敢離開那老僧,所以才沒去吃早飯。小天竺寺其實準備肉食了。」
靈陽搖頭道:「那法會結束,為何不留你?」
「可能是他們太忙了吧。」
靈陽無奈一笑,「你這和尚,總替別人著想。」
白山也咧嘴一笑,「這有什麼不好嗎?」
「容易被人利用。」靈陽輕嘆道,「你今日超度倭僧,便是被小天竺寺利用了。小天竺寺那樣安排,信眾們只會認為是小天竺超度了倭僧,與你白山毫無關係。」
白山淡然道:「那又有什麼關係,老僧能得解脫便好,名聲落在誰的頭上,對我來說並不重要。」
靈陽抬頭望向夜空中的繁星,道「你這份心境自是好的。可你想沒想過,如果好名聲落在惡人的頭上,也算是一種助紂為虐?」
白山微微一怔,思慮片刻,鄭重其事道:「我懂了。」
離開四聖院時,已是二更,白山不急不慢的沿著山路登上老虎岩。
當他來到伏雲寺門前時,忽然發現,院門前的石階上坐著一名破衣老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