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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採蓮篇【六】

2023-12-03 18:58:04 作者: 狐奴七
  吃過早飯,白山正準備離開四聖院,回山誦經。來至門前時,兩扇院門自動打開,一個冒失的身影沖了進來,險些與白山撞個滿懷。

  好在對方反應迅捷,動作也算靈敏,連忙閃身,才堪堪躲過。

  白山反應稍慢,卻也伸手將其扶住,向來人臉上看去,竟是燕三郎。

  燕三郎也看見了白山,臉上露出一絲悔恨,嘆了一口氣道:「早知道白山大師這個時候出門,我就不投進門錢了。借大師的光,也能省一筆。」

  白山無奈一笑,心道:遇到那個貪財的道士,你能省下錢來才怪。

  忽然又想到燕三郎無事不登三寶殿,此來必有事故,於是問道:「燕施主為何而來?」

  「哎呀,又有命案啦。」

  燕三郎一手拉起白山手臂,另一隻手從懷內掏出一個荷葉包,說道:「剛好在這撞見大師,也免得我再跑一趟老虎岩。我這提前準備了一塊熟肉,白山大師,你隨我一塊去見靈陽道長吧,到時候一起說。」

  無論燕三郎是否準備了肉,遇到這種事,白山都是不會拒絕的,當下任憑燕三郎拉扯著,又回到四聖院內。

  靈陽此時正坐在樹蔭下乘涼飲茶,門口的事已全看在眼中,他並不說話,只是眯著一雙鳳目,笑看著。

  靈陽的涼榻前有一把空椅,那是方才白山做過的。

  白山再次回來後,習慣的又在椅子上坐下。

  燕三郎此時才發現,一僧一道,一個坐在椅上,一個斜倚涼榻,唯獨他沒有座位。

  靈陽也不開口,對白山微微一笑,端起茶盞自顧飲了一口。

  「靈陽道長,也給我找個椅子坐啊。」見靈陽沒有一點表示,燕三郎只好自己開口討要。

  「東廂有,自己去搬。」靈陽對燕三郎這種厚臉皮的傢伙,倒也一點都不客氣。

  燕三郎則更不見外,聞言小跑著到東廂房內,搬了一把看起來最舒適的椅子。

  將椅子在涼榻前找了個適當位置放好,燕三郎大搖大擺的坐了上去,屁股剛剛接觸椅面,後背便猛地向後靠去,似是想將整個身子都癱在靠背中。

  當身子不斷向後傾斜,燕三郎敏銳的察覺到情況不妙,他後仰的角度似乎已經超過椅背了。

  椅背呢?

  燕三郎急忙扭頭查看,哪裡有什麼椅背?他屁股下坐的也不是椅子,而是一隻光禿禿的凳子。

  大叫一聲不好,燕三郎手腳亂晃,胡亂的控制著重心,掙扎了好一會兒,才將身形與凳子穩住,沒有向後摔倒。

  雙手把住凳子邊緣,燕三郎重重的呼出幾口氣,斜了一眼正幸災樂禍的靈陽,知道是被這道士戲耍了,心中叫苦,卻又不敢說出來。

  白山在一旁也是無奈搖頭一笑,這道士,還說罌娘生性喜歡戲弄別人,他自己又何嘗不是?

  「燕三郎,今日前來,所為何事啊?」靈陽風輕雲淡的問著,聽著那平淡的聲音,方才施法捉弄燕三郎之事,似是沒有發生過一樣。

  燕三郎那副散漫不羈的神態也收斂了不少,規規矩矩的坐在小凳上,答道:「最近因為『采憐』,西湖鬧出了人命,這事兒道長聽說了嗎?」

  靈陽輕輕點頭,道:「你說的可是周曲?」

  「對對,就是他。」燕三郎繼續道:「周曲死後,他父親周老員外請人推算周曲死因,據說是被西湖邪祟害死的,於是請了上方寺的兩位高僧,於昨晚到西湖做一場法事,驅邪除穢。」

  「此事我也知道。」靈陽道:「那兩個僧人,一個是通果,一個是修林。」

  燕三郎面露驚詫,讚嘆道:「道長真神人也,坐在道院中,便知天下事。」

  靈陽嘴角微翹,「少在這胡亂奉承,說正事,是不是那兩個僧人出事了?」

  「還真是。」

  原來清晨時,周家管家在西湖中發現的兩具浮屍便是通果師徒。

  周家管家連忙報到錢塘縣,知縣派差役打撈,仵作驗屍,並無內外傷,只是溺水而亡,死前也無爭鬥痕跡。

  兩個僧人,在西湖邊做法事,好端端怎會溺死?其中必有蹊蹺。

  知縣此前已經得知,通果師徒是為周家所請,去西湖祛邪,此時雙雙死於非命,不得不讓知縣聯想到,此案或許又與妖邪有關。於是找來燕三郎,要他來請靈陽。

  聽燕三郎講罷,白山有些驚訝的問道:「兩個和尚都死了?」

  燕三郎點了點頭。

  白山望向靈陽,雖未說話,眼神已經很明確:此事要管。

  通果師徒的死,對白山產生了一種莫名的震撼。

  雖然通果師徒與白山只有數面之緣,雖然他們與白山關係並不融洽,雖然出家人講究生死看淡。

  但,白山依舊不能讓自己內心平靜,那畢竟是兩條生命,昨天還神氣活現的在他面前侃侃而談,只一晚,兩個人就全都死了。活生生的人,就這樣死了。

  生命,真如這夏日盛開的花一般嗎?

  絢爛卻易折。

  見白山堅毅的目光中摻雜了些許悲憫,靈陽點了點頭,隨後對燕三郎道:「這事我與和尚應了,你先回去吧,酉時過後,雇一輛馬車來,接我二人去西湖。」

  聞言,燕三郎立即擺出一副苦臉,道:「道長,我一個小差役,哪有那麼多閒錢啊,還要我僱車,還是馬車。我就那麼……」

  不等燕三郎繼續哭窮,靈陽打斷道:「你吞了知縣二兩銀子,我讓你雇一輛馬車,用不了那麼多吧。」

  「啊?」燕三郎驚道:「道長,這你也知道?」

  靈陽笑道:「這有何難?你今日投的進門錢是一錠三十兩銀。此前知縣每次給你的銀錢不過二兩,顯然這三十兩不是知縣給的,應該是你去周家訛來的吧。

  「你倒還算是有良心,把大頭給了我,自己占了知縣給的那二兩。」

  燕三郎不禁咋舌,這道士不只是會法術,還會推理啊……

  靈陽所說一點不錯,知縣給了燕三郎二兩銀子,要他來請靈陽,他又以請靈陽去西湖調查通果師徒死因以及為周家祛邪消災為由,去周家找周員外訛了一筆。

  那周員外聽說上方寺二僧因為他家做法事而喪命,也是膽戰心驚,毫不猶豫的命管家去帳房支錢。

  管家支了五十兩,自己扣下二十兩,將餘下三十兩給了燕三郎。

  燕三郎畏懼靈陽神通,也不敢獨占大頭,所以將三十兩交給靈陽,他自己吞下了知縣給的二兩。

  沒想到即便如此,還是被靈陽發現,苦笑道:「道長真是神算啊,簡直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好啦,好啦。」靈陽打斷燕三郎又一輪的奉承,揮手道:「再多奉承也不管用,馬車還是要雇的。」

  「唉,好。」燕三郎無精打采的應了一聲。

  白山知道靈陽是在故意刁難燕三郎,葛嶺山本就在西湖邊上,其實步行前往也並不費事。

  隨後靈陽又叮囑燕三郎,西湖岸邊的法台不要撤,晚上或許有用。

  待燕三郎走後,白山問道:「你怎麼知道,燕三郎一定私吞了知縣的二兩銀子?」

  靈陽笑道:「因為他提前給你買了肉,而投的進門錢又是完整的一錠銀子。他這瓷公雞會花自己的銀錢給你買肉嗎?」

  白山想了想,啞然失笑。這種算計之事,他可是完全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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