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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3:58:29 作者: 堯三青
    「葉丞!」眼中的潮水一次次的襲來,酸脹下終於剝落而出,緩緩淌下再也收勢不住,「回不去了!」

    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

    空寂的走廊,董景悅冷眼看著走出來的向堯穗,目光中再無往日的謙卑恭敬,只剩深深的冰冷與鄙視。

    「梁少對你很好!」

    「我知道!」

    「這幾日他身日很差,本想你過來可以讓他稍顯舒服點……」望了眼院內背對她們而坐的少年,單薄衣衫下的他壓抑著低低的咳嗽聲孤獨坐著,不知道此刻在想什麼,只是那股清淺的頹廢卻是更甚剛才,落寞與絕望竟再也無力去隱忍掩飾。

    她眯眼,神色更冷清了幾分,繼續開口:「沒想到卻讓他更難受,我真不該放你進這個門!」

    堂皇的走廊,向堯穗淡淡的看著幾米遠的黑衣少女。

    記憶深處也是在這個地方,她曾看見小小的董景悅捧著一隻盛滿補湯的小碗緩步走著,木訥的臉上帶著鮮有的謹小慎微。

    可能是溫度太高了,一個沒注意就摔了個徹底,滾燙的湯水落了她一手一身,旁人看了都不禁為她捏一把汗,她自己卻只是慌亂的看著地上油滋滋的液體不知該如何是好。

    呆立了半晌才又回身跑出去,不是去換衣洗手擦藥,卻是到廚房又重新盛了一碗,走回來的時候越發的小心翼翼。

    向堯穗曾問過她,為什麼要這麼做?不過是碗湯而已。

    還記得那時她如往常一般的面無表情,說出的話卻使人不由動容,她說:「梁少胃不好!」所以她就要盡心盡力。

    小小的人啊!連聲音都帶著幼童特有的稚嫩,神色卻已是內斂沉穩,對著梁葉丞的忠心在那一刻更是顯而易見的赤誠。

    時光荏苒,小孩終成少女,什麼都在變,唯獨她對他的那份忠誠依舊純粹清澈。

    梁葉丞何德何能有這麼個人為他赴湯蹈火?

    向堯穗心中升上一股股的感慨,擠滿到嘴邊卻只是化作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飄然而去。

    沒有回應她什麼,目不斜視的擦肩而過。

    她該放心的,因為有這麼個人在!

    ******

    從老宅出來,不知不覺就已是夜色漫漫,月朗星稀。

    向堯穗恍然間緩步走進道館,然後只一眼便看見躺在櫻花樹下的偉岸男人,雙頰微凹鬢髮泛白,襯著婆娑樹影顯得越發淒涼孤寂,身上依舊是那件破舊帶黃的道服,是印象中的熟悉又是從不曾見過的陌生。

    仿似感覺到她的到來,張慶國睜眼毫不驚訝的望向她,眉目清朗的樣子,一笑,滿臉褶皺,比起前段時間似乎老了好幾歲,「來了?」

    他坐起身,擺弄幾下面前石桌上的棋子,邊說:「過來陪我下一盤!」

    向堯穗走過去,坐在他對面,臉龐泛著蒼白,嘴角含笑道:「我棋藝不好!」

    「我知道!」他看她一眼,挑眉示意對方先走。

    向堯穗側頭猶豫了一下,開始落子。

    儘管是黑夜,不過借著爛漫月色棋局走向清晰可見,她手起手落,不長的時間裡棋子卻是所剩無幾。

    「將!」渾厚的男中音在寂靜的夜中響起。

    向堯穗放下手,看著進退維谷的「帥」呆了幾秒,突然

    開口:「師父,你說中國有多大?」

    張慶國將棋子重新歸位,這次沒再邀請她而是自己和自己下起來,「足夠你藏身!不過……真的放得下嗎?」

    若他沒記錯,八歲那年向堯穗曾遭遇過伏擊,梁葉丞為救她不幸中槍在鬼門關中晃蕩了不止一次。

    那段時間她居然沒落一滴淚,小小的人就那樣坐在病床邊,臉色難看的可怕,卻只呆呆的看著地面出神,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麼,拉不走喚不聽,身邊的人一度都怕她打擊多大產生心理陰影。

    直到梁葉丞睜眼的那一刻她才肆無忌憚的哭起來,淚水多的幾乎流不完,抽抽噎噎的對著床上同樣是孩子的他說:「醫生伯伯說你要去很黑很遠的地方,我知道他騙我,你肯定是要死了,我們現在說好,你去了我也一定要去!你等我好不好?」

    梁葉丞說不了話,只有那雙漆黑閃亮的眼睛用力的眨了眨。

    前一刻還在哭的人,後一刻就那樣笑起來,紅紅的鼻子一顫一顫的,「嗯,那你慢慢死吧,我在後面跟著!」

    周邊的大人聽了頓時哭笑不得,同時也不禁為之動容。

    後來的某一日他曾問過向堯穗真:「知道什麼是死嗎?」

    她說:「知道,拿著那個黑黑的東西往頭上打就行了。」

    「不怕痛嗎?」記得這孩子最怕痛了,磕到碰到既要嚷嚷好幾天。

    「不怕。」充滿童真的眼中滿是堅持。

    他訝異了一下,又問:「那為什麼要在那時候特意說呢?在後面乖乖跟著不就好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不認路,沒說好,他自己走了怎麼辦?」

    這麼多年他看著這兩個孩子慢慢長大一路扶持的走過來,不說那時候相信他們會生死相隨,就算如今他依舊相信。

    可連死都可以相隨的兩人,生的時候卻已經走不下去了,應該算可悲還是遺憾?

    向堯穗一震,目光閃了閃,雙手不由握成拳,夜風吹過,頓時撥亂了額前的秀髮,狼狽的覆蓋住眼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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